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就想我想躲,也有人不會放過我,我想就算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也有人會掘地三尺揪我出來。
第二天就接到伊墨的電話,他約我去一家咖啡館談談,本是不想答應的,但想到他做事的手段,不答應恐怕只會越來越麻煩,既然如此,何苦逃避。我倒想看看他如保把錯的說成對的,把黑的說成白的。退一萬步想,見個面,示一下軟,就算能拖一時,讓文嘉喘口氣也好。
掛上電話,我直直向外走,王媽狐疑的盯了我兩眼,也顧不上那么多,由得她猜吧,只是不猜到文嘉那兒去就行,王叔的車自是不能坐的,而我的車又被文嘉沒收了鑰匙,出了門,走了好長一段距離,才攔到一輛出租車。
侍者領我過去,紫色的燈光,精心布置的亭臺樓閣流水,這個咖啡館,卻是中西文化結合的裝潢。有些曖昧,旁邊坐的都是些年輕的情侶,低聲交談著,偶而發出會意的笑聲。他坐在角落里,神情漠然的盯著窗外,咖啡的熱氣像清晨的薄霧,我的視線有些矇眬。
侍者替我拉開椅子,我坐定:“伊先生,我以為那天我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他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我。“給你點的Gappuccino,多奶,七分溫,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拿勺子無意識的攪著。“伊先生,就算你做這么多手段,我還是不會回到你身邊的,我已經選擇了文嘉。你這又是何必呢——還有——”我把咖啡往前面推。“這些年,我已經不喝咖啡了,茶更幽長,也更健康。”
“小藍,你能不能不要叫我伊先生。”他不些不耐,我定定的看著他,氣氛緊繃。他嘆了一口氣,又說:“小藍,你只是忘了過去的事才會這樣,等你想起來了,就會不一樣了。”
又回到原點糾纏,我放下勺子,頭痛看著他。“好了,伊先生,攤開來說吧,你倒底想怎么樣。”
他的眼神像死灰掠過般黯然,但是深處卻有亮點,看著我,似乎我就是那一點火種,隨時可以讓他重新燃燒。
沉默之中,我們兩個對峙著,良久,他終于敗下陣來,玩著手里的鑰子,淡淡的開口說:“莊氏經過幾代人的打拼才形成現在這個規模,你不想看著莊氏毀于一旦,也不想看著莊文嘉成為莊氏的罪人吧。”
這是死穴,他踩得可真準。
“莊家發展到現在不容易呀,第一代莊家人,以小小的米鋪起家,漸漸壯大,卻因身處戰爭年代,環境使然,風雨飄搖,為了守住產業,當家的拋棄糟糠,取了個軍閥的女兒為妻,落了個陳世美的罵名。
第二代莊家人,勞心勞力,為了莊家的壯大,年紀輕輕就活活的累死了……公司甚至差點因此四分五裂,大權旁落。
第三代的莊家人,也就是莊文嘉的母親,年少掌權,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才讓莊氏存活下來,一個女人,在如狼似虎的商場廝殺,明槍暗劍,不用我說,相信你也能想像得出來。
她是一個令人敬佩的女人,不是嗎,守業壯大,拋棄了自己初戀的男友,拋棄了自己的婚姻,中年結婚,可是孩子還沒出生丈夫就車禍身亡,小藍,你的婆婆,是個偉大的女人。”
的確,婆婆這一生,可以用傳奇兩個字來形容。所以——我看著他,他想說什么來,大篇的鋪就背后,怕是血淋淋的利刃。
“所以,你忍心讓莊氏就這么垮了嗎,你忍心讓你婆婆年老還要經歷莊氏倒閉的噩夢嗎,你忍心莊文嘉以后的人生活在內疚,后悔的折磨中嗎?你讓他死了以后,以怎么的心態去見莊家的列主列宗,你讓他在那些長輩面前,情保以堪。他們會說是你毀了莊家,他們會恨不得把你吃肉喝血,小藍,你能承受這種罵名嗎,你能承受莊家的千夫所指嗎?”
他的話像魔鬼的琴音,一點一點的撥弄著我的心,莊氏對文嘉,對整個莊家的來說,有多么巨大的意義,他的人生,大部分可以說是為了莊氏而活的,我不敢想像莊氏如果真的就此垮了的話,文嘉會變成什么樣子。
他又說:“莊文嘉在你面前一定裝做沒問題的樣子對不對,那是當然的,他不想你擔心嘛,更何況,你還有了他的寶寶,就算情況再嚴重,他也不會告訴你的。”
我緊緊的抓著衣服,告訴自已要冷靜,不要被他挑撥。“無論有什么困難,我和文嘉都會一起面對,你少在這兒離間我們。”我重重的說,因他說的話,心里一陣煩悶。
他卻呵呵笑了。“我說到重點上了對不,不然你怎么情緒反應這么大,其實你也在擔心,你也在迷茫,你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對不以?”
“你——”
“你一定想說,文嘉做的選擇,從來不會后悔,對不以?可是現在不會,那么以后呢,失掉了莊氏,他以后還拿什么立足在這個社會,旁人會怎么看他,他做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成就感,沒有動力,他會一點一點消靡下去,慢慢喪失了斗志,慢慢喪失了激情。你們之間的爭吵會變多,孩子的問題,家務的問題,事業的問題……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他會不會想,如果當初沒做這個選擇的話,如果當初放棄了小藍的話……”
“夠了,你不要說了……”我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太大,咖啡像陰沉的云在桌面上鋪開來。
“小藍,你在害怕什么,你是不是怕事情真的會變成這樣,還是你覺得事情根本就會往這個方向發展,真到了那一天,你會如何自處,貧賤夫妻事事哀,小藍,生活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文嘉不會后悔的,他愛我,他一定不會的。”我重重的說,把椅子向后推去,雙手撐著桌面,怒氣沖沖的看著他。
他冷冷的笑了。“愛?愛能換來柴米油鹽嗎,愛能換來鈔票嗎,小藍,王子和公主會過著幸福的生活,前提是他們有一個強大的身份在支撐,前提是他們有足夠強大的背景可以享受愛情。”
“你怎么這么惡劣……”
“惡劣?”他譏諷道。“這些幸福本就是我的,是莊文嘉把你從我身邊偷走的,你信不信,不出一個月,我可以讓莊氏從渝城消失,我可以讓莊文嘉以后再也沒有容身之地。”
輸,滿盤皆輸,我怎么會奢望從這個瘋子手里為文嘉爭取喘息的機會,他根本是要我們一敗涂地。頹然坐回椅子上,他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為什么我曾經會愛上這么一個人。
“你放過我們吧,算我求求你。”
“放過你們,那誰來放過我。”他恨恨的說。“你只要做一點小小的犧牲,就可以讓一切重新恢復平靜,中瑞會全力支持莊氏,市里也會積極配合……”
“我不會離開文嘉到你懷里的,你別想用這種手段得到我。”
他搖了搖頭。“我不會再逼你了,我只是要一個公平的起點,只要你和莊文嘉離婚,我只你們離婚。”
不會逼我?這還不是在逼我?
“你只需做這么一個選擇,只是離婚。”
……
女侍應歡迎再來的嗓音如銀鈴般悅耳,出了店門,春日的陽光鋪滿了整條街道,忙忙碌碌的行人,青春張揚的學生,閑適的老人,這個早晨,是新的一天,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左邊還是右邊,我愣在門前,茫然沒有了方向,生活可以單單純純的多好,為什么人生有這么多為煩惱,為什么人生總是在選擇題上徘徊,可是我的答卷上,沒有正確的答案。
“我送你吧。”他在我身后淡淡的說。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