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娘一身如火紅裳,似極了那盛放的杜鵑,玲瓏的體態(tài)都為緊俏的薄綃所裹,更顯她身姿窈窕,她站在慕染身后,稍一抬頭,便見著崔思逸那一臉能叫人心碎也無怨的溫柔,粉嫩小臉上不由的一紅,墨似的眼睫毛慌亂不已的輕顫,不敢再輕易抬頭。
然而慕染,身上穿的,卻是崔思逸早先吩咐人做好的一件水藍色織錦長袍,那有些寬大的衣袖處,單單只繡了一朵精致的睡蓮,那絲線不知是什么材料做就,這睡蓮讓人看來,好像是在霧氣中,猶豫著是不是該裊娜開放,更添了些許神秘,足上配以與崔思逸相仿的金絲貂錦長靴,倒是一身干燥靜暖的感覺,此際那眼中微微透著絲清澈和流盼來,那讓人想要親近的心意,是那泛著冷光的銀色面具所不能抵擋絲毫的。
縱然她們都知道崔府之中,還有這樣一個人物存在,但以往只是聽說,如今真見著了,俱都是齊齊一震,這樣清俊干凈的少年,眼中帶著一絲絲能輕易勾起人疼惜的倔強,還果真是一個該讓人心疼的孩子。
唯有北堂倩怔怔的盯著慕染,微微失神,總覺得,像是在哪里見過。
“孩兒參見義父。”慕染在這崔府中,常見到的,也只有崔思逸與蕭默,如今見著這滿堂的人不識,便只能按著往常向崔思逸請安行禮,煙娘亦是在她身后跟著行禮。
“不必多禮。”崔思逸含笑著踏上幾步,也不管這堂上的幾人,卻是寵溺的輕輕抱了抱她的雙肩,將雖經著打理,卻依舊有些扎人胡須的下巴抵在慕染光潔白皙的額前,低而滿足的笑,從他的唇齒間溢出,竟一時讓幾個女人的心神恍惚。
李心玫呆呆的看著這樣溫柔的崔思逸,心中竟緩緩生出一股酸脹來,她微有些迷蒙的雙眼瞥過秦彥青,不由苦笑一聲。崔清柔卻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小小的心中不由涌起一抹不甘來,憑什么,這個人一出現(xiàn),就要搶走他的長卿,如今,還搶走了那本該屬于她的溫柔。爹爹抱住她雙肩的姿勢,讓她看著心里頗為不爽。
“爹爹?”崔清柔暗暗的往李心玫身上靠了靠,小嘴一撅,便嚷了開來,“爹爹,再不走,這天可都要黑了,那時候,我們出去時,別人可都回來了。”她這樣帶著嬌俏的薄嗔逗得人輕笑起來,崔思逸亦是莞爾一笑,半嗔道,“就你性急。”
他笑著放開抱住慕染的雙手,柔聲喚她一起走,卻不料明顯覺著懷中的身子猛的一顫,繼而,卻是那樣激動的震顫,無時不刻想要擺脫他的束縛,“娘……”他聽到她發(fā)出的一聲細碎的嘶叫,驚的他立時伸手一捂,
不肯再叫她發(fā)出任何的聲響。
他當然知道她看到了什么,這一切,是他安排,若是不想讓慕染見著北堂倩,他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她們永生永世都不能見面,但是,他不要讓慕染永遠都活在那場大火和青繭的夢魘中,在他崔思逸的庇護之下,她應該要幸福。
所有的人似乎都未發(fā)現(xiàn)兩人的異樣,只是當北堂倩經過兩人身子時,輕輕的一頓,再緩緩的走開,只因為她聽到他口氣中微帶著不屑的輕語,“崔思逸女人的角色,你倒是入戲很快。”
“哪里,若是我不入戲,某人又會以阿茗來相威脅,我,還輸不起阿茗的命。”北堂倩冷峭著輕吐出幾句,便翩然而去,卻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大堂之中,有一雙眼睛,帶著些詭異的笑容,靜靜的看著她遠走。
“煙娘,你隨夫人她們一道走罷,我要帶少爺四處走走。”捂著慕染嘴的手上明顯感到有澀澀的液體滴落,慌的他一把將慕染摟的更緊了些,出聲要煙娘離開。
煙娘緊張的動了動嘴,才要說話,便被站在一旁的蕭默阻止,帶著她跟在李心玫她們身后離去。
直到這大堂中再無一個人的身影,崔思逸才緩緩放開了手,輕輕嘆息,“慕染,她叫北堂倩,不是你的娘。”
“我知道。”許久之后,他的懷中才傳來慕染輕聲的啜泣,“義父,慕染明白,娘親和爹爹,已經再也見不到了。”清涼的小手飛快的抹去了臉上的淚,隨即眼中卻是帶著一絲絲倔強的堅毅,那被銀色面具遮掩之下的臉上笑靨如花,“義父,慕染,想去見見帝都的繁華。”
嘴角上緩緩浮起一抹期許的笑,崔思逸就著手,替她擦去從面具之下緩緩流出的眼淚,泛著溫度的指腹觸及她如瓷般的肌膚,竟讓他有些許心悸的觸覺,他飛快的抓起她的手,將慕染牽著,便步行著向帝都最繁華的承德街走去,府中的多數(shù)下人早就借著這個機會跑了出去,只有少數(shù)幾人留在府中看守。
帝都的繁華不僅在于它偌大宏偉不凡的建筑物,玲瓏大氣,街上商鋪鱗次櫛比,有些街道角落里,店鋪門前,都會有一些來自各國各地的小商販,在街上擺攤或賺錢養(yǎng)活家用,或只為圖一時樂趣。
承德街中心之處,是崔家承侍的茶樓,多為一些文人墨客,有些許閑情雅致之人所備,如今,這茶樓三樓的一處雅間,正對著樓前的街景,從那微敞開的窗戶下,一雙透著詭異的紫眸正壓抑著心中的恨意,冷冷的注視著樓下那笑的歡暢的兩人。
若不是雙手拼命的嵌進那窗欞中,他早就會縱身
跳下,只因他恨的那個人,此刻的臉上竟然露出那樣幸福的笑容。
有人從他身后飛快的瞥一眼,正好見著崔思逸笑著將一只蝶形面具在一個少年身上比劃,不由嗤笑著開口,“也有七八年了吧,竟然再一次見到他臉上的幸福,可當真是叫人又驚又喜啊。”
北堂茗冷哼一聲,嵌入窗欞中的手指猛的一縮,憤怒的低吼道,“為什么,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人卻越來越幸福,不公平,不公平。”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什么公平與否。”那個聲音又在他身后悠閑的響起,此際卻難免添了些無奈,“所以你沒的選擇,只有變得更強,才能讓你心中該死的那個人,真正的死去。”
“你這是在勸我,暫時放棄報仇?”北堂茗眼中的紫色在一剎那間都匯聚在瞳孔之側,那樣濃郁的紫,好像一陣漩渦一般,叫人沉迷,他額上的一道淡而淺的血痕隨著他情緒的波動而一抖一抖的顫動,唇上忽然挑起了一抹殘酷陰狠的冷笑,他驀地死死看定了樓下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瑰麗的容顏之上,竟然突兀的泛起桀驁和邪肆來,“幸福?”
“崔思逸,你現(xiàn)在是想著擁有幸福么?”北堂茗低低的笑出聲來,“真正的復仇,是等著你擁有更多,這樣你失去的,也會變得更多不是么?所以,等著我回來,等著我摧毀你的幸福,你的一切……”
他的雙手忽然在窗欞上重重的拍了一掌,飛快的背轉過身,那扇窗戶在瞬息間便被“啪”的一聲重重闔上,北堂茗目光灼灼的盯著眼前這人,那雙紫眸中隱隱閃現(xiàn)的是,狠戾的光芒,“我答應你,等到我該報仇的時候,再回到帝都來,在這之前,一切都悉聽尊便。”
“很好。”一直都隱藏在暗處的人忽然笑了起來,一顆墨綠色的藥丸被放在他的掌心慢慢的伸了過來,墨綠泛著幽光的顏色,高雅卻又神秘。
“你的紫眸,當真是太過于耀眼,過于礙事。”那人笑笑,聲音轉而一沉,“吞了它。”
北堂茗沒有任何的猶豫,修長泛著蒼白的指捏起那枚墨綠色的藥丸,輕輕放入了嘴中。那人在陰影中滿意的看著那粒藥丸飛快的滑入他的咽喉,聽著喉嚨里發(fā)出的藥物吞咽聲,低低笑出了聲,“你很聽話,我很喜歡,那么,歡迎你,做我第二個兒子。”
北堂茗鼻息間發(fā)出頗為不屑的一聲冷哼,那雙總透著詭異和神秘的紫卻在一瞬間飛快的淡去,轉作了常人該有的瞳孔之色。沒有了那帶著魅惑般的眸色,然他,卻依舊是那個能輕易就俘獲人心的,北,堂,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