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軍眨眨泛紅的眼睛,他抬頭看著自家的房子,想著家里的婆娘,突然有點迷茫。
就在剛才,葛大花鬼鬼祟祟回到家,跟他說爸媽家里又在吃好吃的了,讓他過來端一碗回去。
他就不明白了,他難道養不起家嗎?他難道供不起好吃的嗎?
是她自己太過吝嗇,不愿意花錢,卻一天到晚想著占爸媽的便宜。
那是他爸媽,不是他的晚輩,他哪有臉去長輩家里要吃的?
不過,想到住在爸媽家里的女兒,他也沒反駁,直接出了門。
可是,當他站在爸媽家門口,聽到自己那個懦弱膽小又內向的女兒用歡快活潑的語氣,說了那么一大堆話之后,他……他突然失去了敲門的勇氣。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到他空著的雙手,葛大花頓時不樂意了。
“建軍,你爸媽太偏心了,他就只顧著建國一家,有沒有想過我們?難道你就不是他們的兒子?我肚子里懷著的,就不是他們的孫子?”
葛大花還要說什么,就被秦建軍打斷:“夠了,別說了!別說爸媽現在靠建國養著,就算他們要養建國,那也是他們的事。咱們秦家,早就十年前就分了家!當年爸媽公平公正,三個兒子分的東西都一樣,沒誰占誰便宜。”
“現在你想去占爸媽便宜,以前你咋沒想過給爸媽養老?”
秦建軍說這話的目的是為了打消葛大花占便宜的心思,但他沒想到的是,他的話卻給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給爸媽養老?行啊!”葛大花雙眼一亮。
跟她娘家爸媽不一樣,公婆的身體還很硬朗。按照這個架勢看,起碼還能再干十幾二十年!
到了那時候,她的寶貝兒子都長大成人了!她還愁啥啊?
“走,建軍,咱們去找爸媽!”葛大花說干就干,她真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秦建軍也沒說什么大道理,只問她:“那岳父岳母怎么辦?我們不管他們了嗎?”
葛家父母的其他女兒要么就是沒有條件管,要么就是不愿意管。總之,要是秦建軍一家也不愿意管,那他們的日子就真的過不下去。
“他們……”葛大花下床的動作一頓,她皺起眉頭,臉上閃過一抹煩躁之意,“雖然我是家里老大,但爸媽的責任也不能光由我扛。再說我也有一家人,現在還要照顧公婆,總不能再回去照顧他們?”
“要不,我把爸媽也接過來住?兩邊的老人都住在一起,平時也有個伴,多好啊!”
“是嗎?把岳父岳母接過來,估計就分不到好田地。到時候,我們靠啥生活?拿啥來養四個老人兩個孩子?”秦建軍覺得,葛大花真是異想天開。
“家里不是還有……”田嗎?
張鳳霞和秦江河老兩口可分了不少田地,光上好的水田就有三畝多,還有土地四畝四,山林若干。
再加上秦建軍和葛大花兩口子,還有大丫以及肚子里這個孩子的,一家人怎么也得小十畝地田和地吧?
老兩口平時也沒啥事干,除了種地,還能幫她帶孩子,做家務,這事怎么想怎么劃算吶!
“我實話跟你說吧,你就別想了,我不同意!”就算秦建軍為人木訥,在這個家里,很多事都由葛大花做主。
但這并不代表,到了他這個年紀,他還能厚著臉皮繼續壓榨年邁的父母。
葛大花那些個小心思,他哪能不知道?
“你不同意?你憑啥不同意?”葛大花拍著床板,抖起陣陣灰塵。
秦建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要是還想繼續過日子,就別鬧。”
“建軍,建軍你去哪!”見男人不搭理自己,葛大花才算慌了。
她是一個矛盾的女人,既能干又懶惰,既懦弱又強勢。先前秦建軍讓著她的時候,她可勁兒的作。現在秦建軍一硬起來,她又擔驚受怕。
秦建軍想了想,還是去找了張鳳霞,把他的想法跟張鳳霞說了。
“你說啥?你要遷戶,去你岳家那邊分地?”張鳳霞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兒子,顯然無法理解他的決定。
秦江河遞了根香煙給二兒子,沉聲問道:“你是咋想的?先不說我們同不同意,就說人家大隊,真的能把地分給你?”
“爸,媽,我對不住你們……”將近三十歲的漢子蹲在屋檐下,雙手捂著臉,甕聲甕氣地說,“大花是我硬要娶的,她是好是壞,我也認了。但我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這么多年來,我跟大花住在她娘家,雖說不在家住著,但至少沒那么多事。自從大花懷了這個孩子,心也變大了,開始想七想八。她想要啥,我就去掙,掙不到那是我沒本事。住在家里,她老想著占建國和你們的便宜,我怕長久下去,會出事!”
秦建軍這話可謂肺腑之言,他想得很清楚,自己不是個能人,沒法兼顧兩邊。這時候,他就該有取舍。
他也明白,爸媽不需要他的孝敬,能不給他們二老帶來麻煩,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孝順了。
“建國也結了婚,以后每年,我們三個該給你們多少糧食和錢,也該給起來了。”
這就是子女給父母的養老錢。
之前分家的時候就說過,結了婚就分出去,也不用給什么養老錢。
不過,等最小的秦建國成了家,由他擔負爸媽的養老責任。其他兩個兒子,則每年給一定數量的糧食和錢。逢年過節,有那份心,就給點表示;沒有也不強求。
要是遇到生病,就由三個兒子平攤。
秦建軍屬于不太會表達感情的那一類人,對妻子,他只能盡量對她好,將錢全部交給她管;對女兒,他只想能買東西來表達自己的疼愛,卻不懂得怎樣才是對她好。
至于父母,讓他出錢出力,他二話不說。但是要讓他時不時回家看看,跟父母溝通感情,他又不會了。
他羞愧地看著父母,吶吶說道:“還有大丫,也不能總待在建國家里,這不像話。”
“哼,但凡你媳婦有一點當媽的樣子,我也不會多管閑事!”張鳳霞不悅地瞪了秦建軍一眼,“你要遷戶也不是不可以,我和你爸也不是那種老頑固,必須把兒子拴在身邊。只要你考慮清楚,決定好了,就去做。”
說完,她又看向秦江河,示意他表態。
“你岳家那邊,是不是有啥動靜?”要不然,秦建軍為啥想要遷戶?
“爸,這事兒你甭問二哥,問我就行。”剛剛洗完碗的秦建國從灶間走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是我聽到消息說,青山縣要修路,有一條國道正好要經過二嫂娘家那邊。我尋思著,以那邊的地形,占田是不可能的,但應該要占不少山地。”
“山地被占?那有啥說法不?”張鳳霞問。
秦江河吸了口煙,頭也不抬地說:“占了就占了,還能有啥說法?修路是好事,是利國利民的大事,難道還想占國家便宜?”
秦江河是個老兵,現在每個月還拿著國家的補貼。他們那一代的軍人,思想覺悟是最高的。在他的眼里,只要國家需要,占地就占地,還要啥說法?
“我跟你說不清楚!”張鳳霞不想搭理這個老頭子,她神態焦急地看著秦建國,“別聽你爸瞎說,他啥都不懂!這個消息你是打哪聽來的,準確嗎?”
“聽我戰友說的,他跟我說,千真萬確。”秦建國沒有賣關子,直接將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說了出來,“聽說,只要一家被占的面積超過某個數,國家就給補貼一個名額。”
“啥名額?”
“城市居民戶口。”見張鳳霞和秦建軍的眼睛同時一亮,他嘴角一揚,“還能安排工作。當然,人家給安排的工作,肯定不咋好。”
“好好好!咋不好?能進城當工人,吃國家糧,哪能不好啊?”秦建軍雙手一拍,激動得面紅耳赤。
要不是今天過年,他簡直恨不得立刻帶上媳婦孩子去岳家,早點把這事落實下來。
“媽你看,我要不后天就去那邊,早點把事給辦了?”秦建軍看著他媽。
張鳳霞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你這豬腦子!剛才沒聽建國說嗎?這田肯定是占不到的,只能占山地。現在地都分完了,剩下的肯定都是歪瓜裂棗。你跟你媳婦就算遷戶過去,肯定也分不到啥好地。”
“到時候,你們就多要點山地!”爭取湊夠兩個名額,一個給秦建軍,一個用來走人情。
倒不是張鳳霞不愿意讓葛大花也進城里當工人,而是她知道以葛家的情況,不可能走掉兩個人。
更何況,秦建軍本身就算是外來人口,突然占了人家本大隊的好處,占一個也就算了,還占兩個?
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除非秦建軍有能力把葛家一大家子都接到城里去住。否則,葛家那邊的大隊,肯定不會放過葛家人。
盡管看二兒子各種不順眼,但當媽的哪有不心疼孩子?張鳳霞簡直方方面面都替秦建軍考慮到了。
秦建軍眼眶微紅,眼角濕潤,他嘶啞地喊了一聲:“媽!”
“行了行了,趕緊回吧,晚了你那倒霉媳婦又該找你了。”張鳳霞揮揮手,開始攆秦建軍。
“等戶口的事辦好了,我再過來接大丫。”秦建軍從褲兜里掏出五張嶄新的大團結,放在屋檐下的飯桌上,“這是給你和我爸的過年錢,不多,就是當兒子的一份心意。”
說完這話,他抬腳就走。
見沒啥事,秦建國也回了房間。
陸悠吃完午飯就犯困,正在屋子里補眠。
秦建國熟知她的特性,知道她很淺眠。他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又小心翼翼地合上。
“建國?”回過頭,就對上一雙半開半闔的眼,里面盡是茫然和困意。
秦建國坐到床邊,將手伸進被窩,準備地找到陸悠還很冰涼的雙腳,“抱歉,我吵醒你了?”
他的手溫度很高,讓陸悠感覺到陣陣暖意。
她撐著要閉不閉的眼皮,笑著搖搖頭:“沒有,是我剛醒,午覺不能睡太久。”
“睡吧,睡多久都行,等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秦建國如是說。
陸悠:……她又不是睡神!晚上睡那么久,白天還要睡半天,多浪費光陰啊!
“建國,我們去底下溶洞吧?我好久沒去過了,想得慌。”陸悠舔舔嘴唇,也不知道經過這么幾個月的時間,小藍魚有沒有變異,肉質變得更加鮮嫩?
秦建國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臉上帶著無奈而又寵溺的笑意:“你是想吃的想得慌吧?”
“今天中午沒吃飽!”陸悠神情郁郁地盯著秦建國,都怪他最近食量暴增,都快趕上她,而她搶食又搶不過他。
“建國,你不愛我了。”
“為什么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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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還愛我,就不會吃那么多!”
“……”
陸悠在床上小憩了一會兒,等秦建國端了個火盆進來后,屋子里的溫度逐漸升高。
穿好外套,拿過秦建國剛才烤得暖烘烘的鞋襪,陸悠一腳踩在地上,只覺渾身發熱。
“真舒坦!”
兩人帶上工具,往山上走。
“對了媳婦兒,天氣這么冷,不好下水啊。”要是秦建國沒有記錯,進入地下溶洞,好像是要從水里游進去吧?
“不用下水,走另一條通道。”陸悠意簡言賅地回了一句,也沒解釋那條通道在哪里。
不過想也知道,這肯定是守陵人挖的青山密道。
兩人早上才進了山,下午又來,路上碰到認識的人,對方還打趣小兩口:“建國,建國媳婦,這山上有啥好東西是不,老是引著你們去?”
這都是玩笑話,不過,陸悠還真就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是的,山上有好東西,我們去撿。”
“哈哈哈……”
聽到陸悠的回答,那些三四十歲的媳婦,就用曖昧的目光不停在陸悠和秦建國身上掃視。
那意思好像在說:“都是過來人,我們懂,我們都懂。”
陸悠:……懂什么?她們根本就不懂!
在陸悠眼里,青山不是山,是一塊巨大的寶藏。
在這里,她可以打野豬,撿野雞蛋,網小藍魚……簡直不能更幸福!
至于那些上了年紀的媳婦,也許真是過來人吧,最喜歡跟年輕小媳婦開黃腔。
要不是看在陸悠念過高中,算是文化人,她們早就跟她說起了躁死人的渾話。
被好幾雙眼睛緊緊盯著,陸悠感覺如芒在背,渾身上下都熱了起來。
“這些嫂子嬸子真是……真是女中豪杰!”等上了山,陸悠和秦建國的身影被樹林擋住了,這種感覺才算消失。
“對了,你以前……”陸悠話未說完,就聽到一聲奇怪的喊叫。
“嗯啊……”
剛聽了幾秒,陸悠臉色一變,立刻意識到這是啥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無奈。
野鴛鴦啊!又見野鴛鴦!
說起來,陸悠并不喜歡看這種辣眼睛的熱鬧。之前不小心撞見李桂芝和張癩子的奸情,她現在想想,還有點反胃。
自懷孕以來,她很少有不好的反應,除了行動沒有以前靈便之外,其他方面倒是沒有影響。
現在,光聽這聲音,她就有了嘔吐的沖動。
“嘔……”陸悠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她和秦建國要臉,但就怕遇到不要臉的人,到時候說不清楚。
本想繞路走,堅決避開這對野鴛鴦,但是……讓陸悠和秦建國大跌眼鏡的是,那對野鴛鴦,竟然也跟著轉移陣地!
“啊……別……這樣……”野鴛鴦的走路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根本聽不出到底是誰。
秦建國扶著陸悠,臉色黑如鍋底。
兩人加快腳步,想要趕在野鴛鴦出來之前,翻過這個山頭。
可惜事與愿違,也不知道這對野鴛鴦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還沒等陸悠反應過來,就見眼前突然閃過白花花的一片。
隨即,她眼前一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媳婦兒,別看,別臟了你的眼睛。”最主要的是,他的小棉襖現在還是個純潔的胎兒呢,可不能叫前面這兩個不要臉的人污染了她的眼睛。
秦建國鄙夷地盯著前面那男人的屁股,就在這時,面向他這一方的女人突然抬起頭。
“嗯?”盡管知道對方看不到自己,但秦建國還是嚇了一跳。
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震驚。
“怎么了,建國?”陸悠悄悄問道。
秦建國眉頭一皺,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媳婦兒,我,我好像看到一個認識的人……”他說的吞吞吐吐,陸悠一聽就意識到不對勁。
她趕緊問:“是誰?建國,你先拿開手,我自己看。”
“別,別看!”實在太惡心,他不想讓媳婦兒看到!
陸悠沉默了幾秒,然后才問:“那你直接告訴我,是誰?”
“是董雪燕……”盯著那張因為激動而面帶紅暈的臉,秦建國只覺難堪。
陸奶奶是秦建國極為尊重的長輩,作為陸奶奶的弟弟,蔣忠德跟陸家的關系一向很好。
之前發生的那件事,盡管傳出了不少風言風語,但董雪燕至少沒有真的給大表哥戴綠帽子。
可是現在……
最惡心的還不是這個,而是董雪燕出軌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