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公主,這里就是天一城了。”白翳的馬走在金發男子的坐騎右側,我正對著前面的城門發愣呢,他就來解釋了。
“就算離開五年,她也不會認不出自己的國土。”金發男子冰冷的聲調讓白翳皺起了眉。我朝白翳揮揮手,見他看向我,立即笑笑的指指他跨下的馬問:
“能讓我坐過去么?”
還沒等白翳回答,我的下巴便被一只手抬高轉向另一邊,金發男子滿載怒火的臉就在我眼前放大了。冷笑著看他,我雖然被他的外表吸引卻不代表可以任他在我面前張狂。
“怎么不說話?”我挑著眉,伸手掰開他捉住我下巴的指,讓不悅清楚的顯在臉上給他看,“你也會生氣么?”故意含著輕蔑的目光從下往上看他,“那么你覺得用那種自以為是的腔調說話,別人聽了就不會生氣么?”
“東琴公主!”白翳明顯在提醒我自身東琴的身份。
“別說話!”我分神橫他一眼,又轉而瞪視金發男子,“也許你平常高高在上習慣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可是請你在我身邊的時候盡量考慮清楚再開口!我也是有脾氣的!”方才在炎軍的包圍圈里他嘲諷東方涪羽時,我已經一身冷汗了,現在還來!
“你……在訓我?”金發男子愣愣的抓住我指在他面前的手,藍眸里的怒火早已消失無蹤。
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然,你以為我在夸你嗎?”
“呵呵……”男子突然笑了起來,他放開韁繩雙手抱住我,“東琴,你終于愿意真實的面對我了。”
怪胎!我撇了撇嘴角,推推他,“不要抱那么緊,我跟你不是很熟!”擁著我的臂膀一振,他很快拉開我倆的距離憤恨的瞪著我問:“你說什么!”
“二殿下,公主已經失憶了!”白翳及時出聲,他陰沉著臉沉默下來。
我靜靜的看著他,臉上有些無奈。
“真的么?”他捧起我的臉,看我點頭,又問“你知道我的名字么?”藍眸里有了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不知道。”我無意打破他的期待,只是真的沒有人告訴我他的名字。
金發男子緩緩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掩藏了所有情緒,“司徒東琴,我是慕容梓倫。從現在開始你要叫我梓倫。”
點了點頭,我無法看透他在想什么,也許該找個人問問之前他和司徒東琴間的糾葛才能明白此刻他的態度意味著什么吧。
“公主,前面帶軍來迎接我們的是金國的大王子——慕容梓虞。”順著白翳指的方向,我看見了星星點點的火光。似乎是一列騎兵。我瞇著眼漸漸看清,他們高舉著火把。那為首的男子,身形瘦削,身著黑色滾金邊的衣衫,那張臉孔倒是賞心悅目。看來,這王室的基因改造工程很成功嘛!
“還記得大哥么?”慕容梓倫在我梓倫在我耳旁低語,“當初你剛進宮的時候,他一直很照顧你。有的時候,我都嫉妒你和他之間親密無間的兄妹感情。”
“我以前很討厭你么?”我毫不介意踩他的痛處,想來那司徒東琴也不會對一個把她強搶過來的男人有好感。性子硬點的會給他罵個狗血淋頭,性子軟點的就給他碰軟丁子。總之,這個可憐的男子空長了付好皮相,卻一手造成自己愛而不得的慘劇還不自知。
“比討厭更糟,”他苦笑著低喃,“你見了我總是很害怕的縮在大哥身后。偶爾看見你被欺負了,我想上前去幫你,你卻看見我就嚇得面色慘白全身哆嗦。進宮的前兩年,你幾乎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后來,忙于政事的我也少有機會與你碰面,只是聽大哥提起你因思鄉而郁郁寡歡。”
哦——請恕我高估了這位公主的脾性,這么沒用的女人怎么長大的?豬都會在搶食的時候嚎兩聲呢!我在心底小小鄙視了司徒東琴一把,再次開口,“既然我在金國住得不開心,你為什么不放我回來呢?”
“以后,”他的面色突然就繃緊了,藍眸里閃過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緒。“都不要再問這個問題!”
不能接受他愛的人不愛他的現實吧!我無所謂的笑笑,將目光投在了漸漸靠近的慕容梓虞身上。與慕容梓倫一樣的金發,但他有一股很獨特的沉穩氣質,仿佛被刀雕刻出來的五官帶著天生的冷漠,這人會是那座王宮里唯一讓膽小的司徒東琴敞開心扉的人么?
“我不會再逼你,”慕容梓倫伸手將我眼前的碎發撩開,在我額頭印下一個吻,“只是,請你,不要再逃開。”
有一瞬間,我沉溺在他那雙似湖水般的藍眸里,卻很快被慕容梓虞的聲音拉回來。
“東琴?”那聲充滿疑惑的叫喚,讓我的頭皮發麻了。這個男人一看就是相當精明的角色,失憶這種事能拿來當成司徒東琴性格大變的借口騙過他嗎?
我盡量讓自己露出無害的笑容把臉轉向了他。果然,他臉上出現了來不及掩飾的驚訝。
“大哥,她不記得了。”慕容梓倫朝他搖了搖頭,“我在東方涪羽的軍營前發現了她,她甚至叫不出我的名字。”
慕容梓虞臉上的線條仍是比剛才軟化了幾分,他緊緊盯著我的臉,一字一字的問,“怎么回事?”
“我醒來的時候,東方涪羽說在海邊救的我,至于落海前到底發生過什么,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老實的回答,記憶里確實有一部分是空白的。
“沒關系,”他淡淡的掃了梓倫放在我腰間的手一眼,目光里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冷漠,“人回來了就好,你的出走讓很多人擔足了心。記得寫封信給你父王,我聽說他已經很久沒睡個安穩覺了。”
哼,用這個來威脅我么?低下頭,我輕聲應“好”。往梓倫的懷里靠去。聽見有人大聲的吆喝道:
“回府!”
天一城,將軍府。
一覺睡到中午的感覺真是奢侈啊!我滿足的坐在床上伸懶腰。原先在東方涪羽那里總是淺眠,而且他一大早就喜歡把我拎起來陪他吃早飯,真是痛苦!我順了順長發,隨手拿來一件紗裙套上,掀開被子一腳就踩在了地上。
有些涼啊!我皺皺眉,不甚在意的往門口走去。一推開門就看見了燦爛的陽光,不遠處的亭子里正坐著梓虞,梓倫兩兄弟,他們似乎在爭吵?
好奇的走近他們,已經能聽見梓倫的聲音了。
“她和以前不同了!”
“那是因為她忘記了你的所作所為!”梓虞依然是那個清冷的腔調。
“我說過了,一切重新開始,我不會再強迫她了!”梓倫仿佛被踩著了痛處,語調里已有了顫抖。
“依你的性子,真的不會么?”慕容梓虞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是看著我的!
不甘示弱的回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走過來的,不是你們聲音那么大,鬼聽得見啊!慕容梓虞的眼里閃過一抹笑意,臉孔卻依然冷漠。
“東琴!”梓倫順著梓虞的目光發現了我,似乎并不介意我聽見他說了什么,“你怎么赤著腳!”
他的金發在我眼前一閃,我已經被打橫抱起窩入他的懷中了。無力的□□了一聲,我拍拍他的肩膀,“放我下來,這點路我還會走。”
“大哥,剛才的事到此為止,我要送她回房去了。”慕容梓倫明顯不理睬我,那雙藍眸里閃著灼熱的光,一時又把我吸引住了。
“記住當初是如何失去的,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慕容梓虞的目光始終在我臉上,不介意的任他觀賞,我還在為雙腳爭取自由。
“慕容梓倫!放我下來!”真是個霸道的野人,我扯了扯他的發,清楚明白的把怒火擺在臉上。
“不行!”野人直接拒絕我,眸中閃過一絲寵溺,“你的腳會受傷的,進屋再下來。”
該死!我垂下眼皮暗想,關鍵時刻白翳跑哪里去悠閑了?他至少也該出來替我把鞋穿上吧!
“梓倫,”梓虞似乎在無奈的嘆息,“把她放在亭中,喚人拿鞋和外衣來吧。”
慕容梓倫似乎發現了我毫無生氣的躺在他懷里,臉上閃過一抹猶豫,默默轉身將我抱至亭中的石椅坐下。
唉,無聲的嘆口氣,我避開梓倫緊迫盯人的目光,悄悄期盼白翳早些發現我不在房里。可是,梓倫的手已經撫上了我冰涼的雙腳,別扭的掙扎著,心里似有無數螞蟻在爬。
“二殿下,”白翳的聲音及時出現,我抬眼看向他,雖然是笑臉,卻仍是讓人感覺到了他的不悅,“照顧公主的事還是讓我來吧。畢竟,我是奴仆。”
我差點就歡呼著撲過去了,如果不是梓倫緊緊摟住我的話。
“去房間把她的鞋拿來,”梓倫命令的口吻讓白翳皺起了眉。
“二王子,”我巧笑著伸手撫上他絕色的臉龐,毫不意外的看見他一臉驚訝的神色,“你的手勁太大了。”
司徒東琴雖然才十五歲,可是畢竟是和我一個模樣,而我太了解自身美貌的殺傷力了。趁他失神于我的笑容,迅速掙脫了鉗制,從他的懷里跳下,我迅速奔到白翳跟前。
“不打擾二位觀賞風景了。”沒膽子看身后梓倫的表情,我拉著白翳就跑。
不過,我邊跑邊想,剛才似乎看見慕容梓虞笑了————那男人的笑臉再好看還是讓我發毛啊!
“以后不要單獨與慕容梓倫見面,”白翳進屋后,找來衣服一件一件往我身上套,“他實在太危險。”
我點點頭,穿上他遞來的鞋,任他梳理一頭長發。
“白翳,你有辦法招我至此,也是有辦法送我回去的吧?”這個問題,我昨天就想到了,此刻面臨司徒東琴不算太平的生活,更加懷念我在現代的閑散時光。
“我是不會送你回去的。”白翳用一根玉釵固定了我的發,眼神里是滿滿的堅決。
“可是,我始終不屬于這里!”冷聲提醒他,我心里的不安在漸漸擴大,“你們這樣做也不見得能達到目的!”
“你已經是司徒東琴,最壞就是嫁給金國的二王子,為什么要回去?”白翳的聲音也有些冷。
“嫁給一個王子是很了不起的命運嗎?”我站起身,怒視著他,“你有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或者,當初你們招我來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愿不愿意來呢!?”
白翳不說話,很鎮靜的看著我。他的目光仿佛在指責我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心突然涼了一下。我理了理思緒再度開口:“我與司徒東琴的個性完全南轅北轍,你覺得長久下去不會有人懷疑嗎?”
“你怎么就知道公主不是你這樣的脾性呢?”白翳緩緩坐了下來,淡淡的語氣似乎是在和我討論天氣,“每個人都有兩面,人在失憶后因為不清楚過往種種而忘記掩藏自己,所以很容易暴露出真性情。也許公主本身的性情就如你一般呢?”
“是嗎?”我怒極反笑,“那么一個懦弱膽小的人有可能在失憶后就變得無理倔強,自私冷漠嗎?我不介意惹怒外面兩位王子,讓他們趕我走!”
“知道么?”白翳悠悠的看著我憤怒的臉龐,慢條斯理的端起一杯茶送入嘴邊,“你讓公主看上去生動活潑,一身鋒芒。或許以前的公主只是漂亮而已,但現在的你讓公主美得教人屏息。”
“那又如何!”我不屑的反問。
“在這個世上,強者渴望得到一切美麗的東西,你想過離開后,自身的處境嗎?”白翳喝下茶水,面色依然淡定。
我太明白他所謂的處境,如果我的魂魄不能回到現代。在這里即使慕容梓倫不強留我 ,那東方涪羽也不會放過我。揉了揉疼痛的額角,我看著他,盡量讓悲傷顯在自己臉上,“如果我再死一次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無論如何,你都回不去了。”白翳的眸中閃過一絲歉疚,但很快就被冰冷覆蓋,“即使你死,也依然是司徒東琴!”說完他不再看我一眼,決然的轉身離開。
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生平第一次,我感到了絕望。
一整天悶在屋里,也沒想出什么頭緒,我只覺得心里憋悶的慌。用力推開門,清冷的月光就撒在了我跟前。
抬頭看著那彎明月,我突然想起在上海外灘的夜景,陸家嘴那一片的燈光可是讓天上的明月也失色的啊!嘆口氣,我跨出門去。
白天看見的那個亭子里此刻仍有人影晃動,我慢步走過去,才看見是慕容梓虞。真不巧!我撇撇嘴角,轉身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