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這……是哪里……
我站在房子的中間,皺著眉看向周圍忙碌的眾人。每一個人的臉都模糊不清讓我無從辯識。咬了咬唇向前跨了一步,卻不知該去往何處。我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奔忙的人發呆。忽然,不知是誰突然在我肩膀上大力拍了一下。我驚跳著轉了身,雖看不見他的面目表情卻聽見了他的吼聲,“大王子是被何物所傷?”不知所措的我愣在當場,完全不知該怎樣回答。旁邊卻走來個瘦小的女孩冷靜的回答道:“是銀刀,刺在他的左腹部。傷口沒有發黑,應該沒有中毒。”那站在身旁的人聞言立即推開我,大跨步走到女孩身前放緩了聲調,“去吩咐他們燒熱水,你來幫我給他清理傷口!”女孩點了點頭,朝房間的側面走去。
我這時才看清,在這個房間的另一側正躺著一個少年。疑惑的向前邁出步子,我總覺得那張蒼白得過分的臉龐有些眼熟。
……會是誰呢……
“愣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去燒水!”橫空竄出的魁梧大漢一掌拍來,毫無防備的我腳下不穩立時摔了下來。那大漢似是相當惱火,再次伸掌來打。我嚇得抱頭大叫——
——“啊!”——
“公主?”白翳的臉在我的眼前無限放大,讓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擔憂,“做噩夢了嗎?”我低喘著氣,抬起右手捂住了眼睛,心里仍存著來自夢中的驚悸。眼前浮現出夢中的那個蒼白少年,在所有面目模糊的人里,我唯一看清楚的只有他的側臉。低聲嘆里口氣,我伸手撐起身子起了床……不過是個夢罷了……何必太在意……
“云國的儀仗隊已由三皇子領著前來接公主了,還請公主速速梳洗打扮。”白翳站在我身后不遠處幫我找著衣衫,我輕輕的應了一聲。快速的洗漱完畢后,拿了梳子準備理順已然散亂的長發。帳篷的門簾忽然被人掀開,我停下手里的動作朝門口望去見是慕容梓虞,心不由得沉了幾分。
“那些信……”慕容梓虞伸手接過我手里的梳子,繞到我身后開始細心的給我梳理及腰長發,“你竟是燒了么?”抬眸瞥了一眼地上的灰燼,我淡然答道:“這些東西于我不過是廢物。”慕容梓虞的手在我的發間穿梭,聲音里已有了一絲愉悅,“東琴,今日是你歸國的大日子,想要梳個怎樣的髻呢?”
白翳沉默的走到我身邊,遞來了一疊紅色衣衫。我皺眉揮手,“這顏色太鮮艷,頗有嘩眾取寵的味道,換一身!”身后為我梳發的男子低笑出聲,“呵呵……這性子,還真像只野貓呵!”白翳冷冷瞄了梓虞一眼,平靜的勸慰我:“公主,今日必須穿得隆重些,還請您忍忍……”
“算了,就依她吧!”慕容梓虞出聲打斷了白翳,不容拒絕的說道,“她不是有一身白紗金絲繡花的裙衫么?就穿那一身吧。”我挑了挑眉,看著白翳略顯陰沉的神色,彎唇笑道:“好歹也是金絲的,就穿那一身吧。”
看著白翳不太甘愿的拿走紅色的衣衫,我在心間暗嘆了口氣……竟是連穿衣這樣的事都會被約束么……
朝陽的光,遍灑大地,帶來融融暖意。慕容梓虞出乎我預料的,給我梳了個極漂亮的發髻——頭頂盤出彎月髻,自額前分別挑出兩縷發絲垂于兩頰。再以珍珠頭飾裝點其間——正與層層疊疊的白紗衣裙相應,朵朵由金絲繡成的芙蓉自裙擺處蜿蜒鋪陳開來,讓單調的白色紗裙平添了幾分高貴優雅。
我是被白蟻扶著走出在帳篷的,卻意外的看見了一排舉著銹有“司徒皇族”字樣的仗隊。放眼環顧四周,我驚覺鐵甲兵竟少了很多!疑惑的轉眸看向慕容梓虞,卻見他微笑著牽起我的手朝那仗隊為首的男子走去。
“呵呵——這便是我的小皇妹么!五年不見,竟已出落得如此美麗了!”騎在白馬上的男子背著光,我無法將他的面容看得真切。只是對于那樣及具磁性的嗓音頗有好感。身旁的慕容梓虞也笑了開來,“呵呵,令妹本身便是美人胚子,自是越長越美的。”那騎在馬上的男子見我們走到近前,便翻身跳下馬來。我靠得近,見他要下來便自然的向后退開,卻被他伸手扶住了手肘。
“東琴,別怕,我是你的三皇哥——司徒東翎”身形修長的男子,彎著眼角眉梢朝我微笑,低言巧語的聲音竟是格外讓人覺得安心。我仰了頭,怔怔的看著眼前過于柔美的面孔,輕啟朱唇,“哥哥?”
這個男子……竟是與我有幾分相似……難道……身前的男子不動聲色的格開了慕容梓虞的視線,看著我掙拖了梓虞的手掌,他緩緩露出贊同的眼神道:“是的,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我了悟的點了點頭……這便是他被派來迎我的原因吧……白翳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還請慕容王子容我兄妹倆共乘一騎,敘敘舊情。”司徒東翎優雅的轉身朝慕容梓虞作揖,我聽見梓虞悶聲答應,不覺彎唇微笑。司徒東翎伸出手臂將我抱上了他所乘的白馬,低聲吩咐了白翳幾句,便提身飛上了馬背將我拉入懷中摟好。慕容梓虞的臉在瞬間恢復了本有的冷漠,揚手一揮,所有的鐵甲兵便上馬列隊,排好了縱行。
“請慕容王子跟隨我的仗隊進城。”司徒東翎似乎并沒有在意梓虞臉上的冷漠,依舊溫言慢語,笑得十分和善。慕容梓虞點了點頭,朗聲叮囑:“東琴的身子不大好,莫要策馬顛簸勞累了她。”我抿了抿唇,垂下了視線躲開梓虞的目光。耳邊只聽得司徒東翎慢聲道“好”,身下的白馬已是被拉著調轉了方向迎著朝陽的光踏出了馬蹄。
待仗隊已走出了我們昨日停歇的營地,我自司徒東翎的懷里坐直了身子,盡量遠離他的懷抱。腦中仍在為那消失了大半的鐵甲兵憂心……早在東方涪羽來告別的時候,我就該想到慕容梓虞帶著鐵甲兵護送我回云國的原因了……也只有借著護送我的機會,他才能帶著鐵甲兵出金國。既而在我到達云國后再將大部分兵士交給東方涪羽……若是這些跟隨東方涪羽征戰的士兵有所傷亡,也可推說是在保護我的路途上受的傷…………
“東琴,你在擔心什么?”身后的男子一手抓韁繩,一手摟住我的腰,在我頭頂輕聲問道,“是怕回到朝中受那些老臣指責么?”我搖了搖頭,仍不太愿意靠近身后的男子,暗自思索著……東方涪羽昨日說要趕赴沙場……難道他不僅借到了兵……還借到了糧?!
我震驚的昂起頭,深深吸了口氣,轉頭仰望身后的司徒東翎,冷聲道:“哥哥想必已是見過東方涪羽了吧。”幾乎不用問我也能肯定眼前的男子與東方涪羽之間必有著某種聯系。那一如春風般和煦的笑臉緩緩露出一絲邪肆,俊美的優雅男子低了頭瞥了我一眼,道:“軒之還真說對了一件事情,你——”摟在我腰上的手愛憐的撫上我的臉頰,滑至我的頸項,“根本就不是司徒東琴!”
他悄然收攏了放在我頸項上的五指,捏緊了我的咽喉,聲音依舊低柔,“你究竟是誰?為何要頂替我妹妹的位置去金國?”由于他的身子擋著,我看不見慕容梓虞身在何處,就連白翳也失去了蹤影。強自鎮定了心神,看著眼前的男子,發覺他雖面露陰狠卻眸色清澈。心中了悟他對我并無殺意,我放松了神經,淡笑開來。
司徒東翎微微揚眉,眸中滑過一抹贊賞的光芒,松開了五指改而摟緊了我。“唉——想不到在金國五年,竟是已將你磨練成如此聰慧的女子——真不知是幸或不幸呵!”我抿了抿唇,冷哼了一聲……他這算是質疑我的身份么……連嚴刑拷問都沒有就輕易的相信我是司徒東琴了?未免……太草率了吧!
“東琴,若不是有東方涪羽的保證,我也不會輕易便信了你呵!”司徒東翎在我的頭頂低嘆,“他畢竟愛了你那么久,怎么可能錯認呢!”
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我,卻還要強自冷下神色,質疑道:“是嗎?”坐直了身子回頭仰望俊美的男子,我暗含著嘲諷低語,“哥哥竟是與敵國的王子相知甚深啊!”
司徒東翎的眼神逐漸幽暗了下來,在他的臉上雖仍掛著和煦的微笑,我卻自那雙黑色的眼瞳里看見了一抹淡如輕煙的憂傷,“東琴,我只是與他身處同樣的境地,了解他的痛苦而已。”
我驚訝的抬了眸,看著他,本想詢問卻被身后騎馬闖來的人打斷。
“公主!”白翳策馬行至我們的身側,“前面便是皇都了,請下馬換乘御輦!”司徒東翎微笑著在我耳邊低語,“妹妹,前面便是你的戰場了,可要好好應對啊!”
我轉頭看向天上的朝陽,身子,第一次在如此燦爛的陽光下泛出潺潺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