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種子很快就買回來了。因為戴文暄的建議, 第一批并沒有買很多,雖然在張鵬的感覺中,這么點種子夠干什么, 但現實卻是, 根本沒人愿意要!
張鵬已經在縣衙等了三天, 居然一個村子都沒有來人。他走到戶房經承(職位名)面前, 問道:“劉經承, 你確定通知了每個村子,可以來縣衙領取優良種子?”
劉經承其實心內也著急,他確實是通知了每個村子的, 可現在一個人都不來,倒象他工作失職一般。聽到張鵬詢問, 劉經承擦了擦額頭的汗, 說道:“大人, 我確實是通知了的,一個都沒落下。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張鵬在大廳走了兩個來回,怎么也無法安心坐下等待。他對劉經承說:“走,我們到村里看看情況,你把這包種子帶上,劉家村最近, 現在就過去。”
張鵬換上便裝, 帶著苦著臉的劉經承和一大包種子, 前往劉家村。
剛進村, 就見幾個老人坐在村頭大榕樹下抽水煙。其中一位老人瞇眼看了看劉經承, 大聲說:“土蛋,你從縣里回來了。”
劉經承的臉更苦了, 他就是劉家村的人,村里每個人都沾親帶故的。這些老人從來不喊他大名,說過多少遍都沒用。說的多了,連他爹娘都嫌他多事,訓斥他名字就是給人喊的,村里人從小喊到大的,怎么到縣衙吃公家飯了,就連名都不讓人叫了。所以劉經承最不愿意陪縣衙的人來劉家村,真是噩夢。
張鵬倒不覺得怎么樣,他長于鄉村,知道老人都信奉賤名長壽的說法,自己在老家也有個土得不行的小名,當下也不作聲,示意劉經承上前答話。
劉經承與老人家們打過招呼后,其他老人都繼續聊天,只一位老人用不太標準的京城話問道:“這個后生是誰,面生的很哩。”
劉經承正想說這正是知縣大人,卻被張鵬搶先回答:“老人家,我也是在縣衙當差的。這次過來,是有事請教。”
老人說道:“啥事啊?”
“知縣大人從揚州買了一批質量很好的種子,已經通知各村都可以去領取,怎么你們不去領些回來呢?”
“這咋能去領呢,我們可沒有金元寶,領啥。”
“知縣說了是不要錢的,免費送。”
“這話誰信誰傻。好好的種子,為啥不要錢,他咋就樂意吃這虧啊。肯定是有問題的嗎。說不好就是這種子壞了,要不然就是種上一年,最后收成全都得上交。你還真當天上會掉餡餅啊。土蛋,你那是啥表情,少給我擠眉弄眼的。”
劉經承真是無語了,只好望著天裝茫然。
張鵬沒想到會是這樣,轉身自劉經承手中拿過種子,放到老人面前,說:“老人家,這種子很好的,送給你用,什么都不要。”
老人吸了一口煙,斜眼看了看張鵬:“小伙子,你愛給誰給誰,反正我不要。哎呀,也該回去了。”說完扭頭走了。
劉經承看看愣在原地的張鵬,再看看放在地上無人理睬的種子,正準備上前抱回來,忽然聽到身后有人說話:“張大人,是你嗎?”
劉經承轉回身,看到劉根深家的二兒子,剛剛從軍隊退伍回來的劉二壯驚喜地往這邊走來。
劉二壯走到近前,看清張鵬,高興地說:“大人,我是運糧隊的劉二壯啊,你還記得我嗎?”
張鵬早在劉二壯出聲時就認出了他,當下也高興地說:“你家在這里嗎,可是巧了,說來我那時走得匆忙,也不知你們都怎么樣了?”說到后來,卻是帶上了一絲慚愧,畢竟在外人看來,他還是頂著貪污的罪名呢。
劉二壯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們都挺好的,你走后張統領接管了我們。但我就是覺得沒有跟著大人你的時候舒心,所以到年限后,我也沒留,直接回家種地來了。大人,我這人是粗人,搞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反正我覺得大人你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再說你天天和我們在一起吃住訓練,也沒見你和那姓吳的有什么接近。嗨,說這些干嘛,大人你怎么在這兒,到我家坐坐去。”
于是大家移步劉二壯家,張鵬講了自己買來良種卻無人領取的事情,劉二壯一拍胸脯,說:“大人別擔心,我來種,只是我家地不多,不過五畝,其中兩畝地還是我這次回來新買的。怎么做大人你只管說,我保證種好。”
于是晚上,戴文暄看到張鵬便打趣他:“聽說今天有進步啊,送出去一包種子了?”
張鵬苦笑道:“也是正好遇到以前的手下兵士,不然連一粒都送不出去。”如此這般,將到村里的情況講了一遍,然后問道:“你說我下個命令,今年必須都用這個種子,怎么樣?”
戴文暄連連搖頭,“可別這么做,太招人恨了。你也沒試過,怎么保證這個種子就能在這里長得好。再說了,這人被逼著做事,積極性肯定不高,還不定給種成什么樣子。到時候收成不好,全賴你的種子不好。”
張鵬嘆口氣,這些情況他都想到了,可要不然怎么辦呢。
戴文暄建議說:“你也別總想著一口氣吃成個胖子。要我說,每個村都能種上一畝,就不錯了。等年底豐收時,有了對比,村民自然會來找你,不比現在到處求人強。做官做到你這地步,也真少見。”
張鵬嘆道:“也只好這樣了。”
于是四處做工作,每個村都至少種了一畝良種,只待秋收看結果了。
作為一縣之長,知縣還有一項工作就是審案。平時什么誰偷了誰家的雞,誰家的圍墻占了公用的走道,張鵬一般都是當場就審完的,這天卻有一個案子令他直到晚上回了后宅,還在思索。
戴文暄問他怎么回事。張鵬便詳細講給她聽。
原來縣城有一人名劉某某,與好友陳某某約定一起去外地販貨。這天一早,陳某某來到劉某某家門前,喊道:“劉夫人,劉夫人,我和劉某某約好今天在碼頭碰面后,一起去揚州,怎么他還沒有來碼頭?”
劉夫人此時剛打開門,聽到陳某某這般問話,連忙回答道:“不可能啊,他一早就出發了。”
兩人一對話,才知劉某某竟然失蹤,不知去向。本來這事不會報到縣衙,只因這劉某某的父母,一口咬定兒子不會突然出走,懷疑是被人害了。因此執意到縣衙告狀,兩位老人在堂上痛哭,稱自家兒子向來孝順,最近生活也順遂,絕不可能突然失蹤出走。
戴文暄聽后,笑笑道:“你好好審審這陳某某吧,十成十是他害的人。”又對張鵬如此這般解釋一番,果然十分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