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望了望孩子走遠的背影, 對戴文暄說道:“那林業友一家,當初來咱們村落戶時,說他們倆是家里遭了災, 過不下去了, 本來想到城里投親戚, 結果沒找到人, 沒辦法, 才來咱們村求口飯吃。大家看他們可憐,又不象歹人,才同意他們住下來的。結果呢, 沒想到,根本不是什么外地人, 就是城里的。倆人是私奔出來的呢。先是在別的地方住了幾年, 被發現了, 才又逃到咱們村的?!瘪T氏說到私奔,一臉鄙夷, 簡直說出這兩個字,都臟了她的嘴。接下來,她細細與戴文暄說了林家發生的事。
前段時間林業友病重去世,只留下娘倆個,肩不挑手不能提的, 孩子母親獨自帶著孩子生活, 日子十分艱難, 就動了念頭重新聯系了娘家。她原想著都這么多年過去了, 生下的孩子也這么大了, 娘家應該能原諒她。只要能給口飯,讓她把孩子好好養大, 也就行了。
誰知她娘家接到消息,立刻就來接人,但是只接她一個人,不認這個孩子。今天正是她弟弟親自帶人來接她回去,說是接,與硬搶也差不了多少。當時那場面,哭啊鬧啊,都不頂用,幾下就被人捆起來堵著嘴放轎子里了。
戴文暄聽到這里,問馮氏村里沒人管嗎?馮氏搖搖頭:“怎么管,那倆人本來就不是咱們村的人,只是臨時住下。又是她娘家來人接她,禮數都全了,管不著啊。只可憐了那孩子,也不過7、8歲,以后可怎么活啊?!?
戴文暄當晚與張鵬說了此事,也是唏噓一番。
第二天,戴文暄在房內聽到春杏與人低聲說話。春杏說:“我家現在不缺人手,你快走吧?!币粋€孩子的聲音說道:“姐姐,你再幫我問問,我什么都能干,真的,而且我吃的很少的。姐姐,你幫幫我吧?!?
張博梁坐在戴文暄身邊,聽到聲音忙跑了出去,一會兒又回到戴文暄旁邊,開始磨他娘親:“娘親,是林康,他想來咱家找活干,換頓飯吃,行不行?娘親,你答應吧,好不好?”
戴文暄叫了那孩子進來,上下打量,身上還是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鞋子也不合腳,右腳的鞋子前面已經開口,露出一個大腳趾,可能是特意洗過澡才來的,頭臉雙手都算干凈,頭發還微微有些濕。
林更生站在那里,任上座的夫人打量,他微微低下頭,發現腳趾露了出來,忙悄悄將腳趾彎起,從窟窿里縮回去。心呯呯跳得厲害,只覺得從未如此窘迫過,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不,不能退縮。林更生握了握拳,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自爹爹生病,家里的情況就越來越差,或者說,林更生從有記憶起,就沒有過什么好日子,爹娘時??诮?,家里的錢總是不夠用,時不時還要逃避著什么。這種情況在爹爹死后,終于到了極致,家里的錢糧都用光了。娘親無奈聯系了娘家,等來的卻是被捉走,自己被人告知是個野孩子,不配跟他們回去。
林更生餓著肚子在家里想了一個晚上,很顯然,再不想辦法,自己就要活活餓死了。而他所能想出來的出路,就是張博梁家。
他知道,張博梁的爹爹是當官的,家里的生活也比較充裕,向他家求助,比起村里其它那些連自己家都才剛剛夠吃的人家,成功幾率要大很多。
而且他們一家是京城人,為了孝道才回來的,三年滿后可能會回京城,如果能跟著一起回去,肯定比留在村里被人叫“野孩子”好。
于是,他一早就洗漱一新,換上自己最好的衣服,過來求個出路。
戴文暄見這孩子明明窘迫,小臉通紅,卻還硬挺挺地站著,便柔聲問道:“林康,你可是想找個活做?”
林更生忙收心站得更直,恭敬答話:“回夫人話,我已經改了個名字,從今天起,我叫林更生?!币驗榫o張,說話聲音都是顫抖的,“我想求夫人給我份活干,給口飯吃就行。我會做很多活,挑水劈柴洗衣服,種地我還不太會,但我可以養雞,養鴨。嗯,我還會養豬,我看過人養,我能學會的。”
戴文暄聽他說改名為林更生,想必是取自力更生的意思。又聽他努力細數自己都會做些什么,越發覺得這孩子可憐,心里其實已經愿意留下他。只是這般大事,不是養個小貓小狗那樣兒戲,還需要和張鵬好好商量一下才行。當下只對他說,先留下來幫著打雜,供他三餐。
稍晚張鵬回來,戴文暄和他說了此事,語氣不免可憐同情。張鵬沉思一會兒,問她:“你若是想留下他,那就要想好了,他娘是和人私奔生的他,他名聲極不好。而且這養人不比養動物,中途不能丟棄的。再者,這孩子人品到底怎么樣,別養虎為患?!?
這些問題戴文暄不是沒有想過,私奔一事,她還真沒太在意,做下這事的是大人,與個孩子有什么關系。只是林更生人品到底怎么樣,還真不好說,有待觀察。
于是,林更生就這么留在了張家,開始還只是白天過來,晚上還回他家的屋子住,后來那房子被村里收回去了。戴文暄干脆讓他住在家里。每天幫著春杏她們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有時陪著張博梁讀書,日子也就一天天地過了下去。
待到第三年孝滿時,京城定國侯府傳來消息,定國侯近來身體不舒服,希望張鵬他們盡快回京,一家團聚。
張鵬等人將東西打包收拾,預備回京。
林更生見他們一直忙碌,無人顧得上自己,心想是無法跟著走了,便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清點存銀。內心一片茫然,以后該如何是好,做何生計?是不是該到城里去找份工,但是如果遇到了娘親家人,會不會真的打自己?想著想著,掉下兩滴淚。
正在這時,春杏來叫林更生,戴文暄要見他。
林更生內心忐忑,來到戴文暄處。只聽戴文暄說道:“這幾天忙起來,倒沒顧上問你,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京城?”
林更生驚喜地抬起頭,顫聲問道:“可以嗎?我可以跟著去嗎?”
戴文暄見他眼圈紅紅,象是才哭過,先點了點頭才說:“你可要想清楚了,這一去京城,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你離你娘親就遠了。”
林更生想了又想,還是立意要跟去京城。戴文暄經過這近一年的觀察,心里對林更生很是喜歡??赡苁墙涍^磨難,這孩子份外的懂事、有眼色,每天搶著干活,對張博梁從不起嫉恨心意,就是對張亦涵,都特別的有耐心。但同時,他也沒有將自己擺到低微之地,落落大方,全家人對他評價都是很好。因此借這次準備回京之機,正式定了林更生作為張博梁的陪讀,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