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母親后, 戴文暄才發現,孩子這個小生物,真是讓人愛恨交加, 尤其是隨著他們長大, 在吃喝拉撒的基礎上, 有了新的精神追求后, 更是讓人難以招架。
已經3歲多的張博梁, 完全不滿足于被困在院子里,總是要和鄰居的小朋友們一起玩耍。于是在上午完成背書任務,中午認真吃飯睡覺的良好表現后, 每天下午的4點鐘以后,就是他的放風時間。
張博梁和小朋友們一起在街上來回奔跑, 玩著些扔沙包、抓人、賽跑之類的游戲, 戴文暄再搬了小凳, 坐在門前,一邊看著他們, 一邊和鄰居大姐聊天。
王大姐針不離手地縫著衣服,對戴文暄說道:“妹子,我看你每天就這么坐著,時間就這么過去了,多浪費, 你不如也把東西拿出來一起縫, 咱們這么多人都看著孩子呢, 不怕的。”
王大姐一直是個熱心人, 以前大家聚在一起, 因著戴文暄知縣夫人的身份,眾人都不大和她說話, 還是王大姐先開了口,慢慢聊上,眾人才發現戴文暄沒什么架子,一樣愛聽八卦,一樣要操心家事,而且很多事情還不怎么懂,少不得要靠大家提點。這不,王大姐又建議上了。
戴文暄聽到王大姐的話,不由臉紅。她坐在這兒,什么也不干,不是因為她擔心孩子安全要認真盯著,要知道這么個小縣城,人人都認識,來個陌生人顯眼得很,孩子們也都在這一條主街上來回跑著玩,有多少孩子,就有多少雙家長的眼睛盯著,安全指數頗高。問題是戴文暄不會做針線活,其她人都在那兒縫縫縫的,她拿本書看,畫風不對啊。所以只好干坐著,聊天盯人。
戴文暄吱吱唔唔地說:“我針線活做得不好。”
王大姐聽言,停下來,拉過戴文暄的手摸了摸,不由感慨:“看這手細的,真滑溜。你怕是從小就沒干過活吧,命好啊。”
戴文暄嘿嘿笑,也不接話。
王大姐倚老賣老慣了,繼續說:“你不會一點針線活都不做吧。這可不行,那你相公、孩子貼身的衣服怎么辦?”
戴文暄不好意思地回答:“有衣服鋪子嗎,再不然,家里丫鬟還有手巧的。”
王大姐哎呀一聲,批評起來:“這可不行。妹子,我跟你說,這自家男人的貼身衣服可不能讓別人做。你要是怕手藝不好,那就練唄。就是不能全部做出來,至少也要做上一兩件的,有這么個意思,不然顯得你不上心,一點都不關心你家男人。”
戴文暄想起自家娘親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又回憶以前看的小說話本里,總有小姐親手做個手帕送給心上人,自己還真是從來沒親手做過什么送給張鵬的。一時心動,決定也要做件衣服。便向練嬤嬤等人要了張鵬的衣服尺寸,每天也和王大姐等人聚在一起,遇到不會的地方便詢問一番,磕磕碰碰地縫起衣服來。
這天張鵬在縣衙處理完公務,與縣丞等人聊天,見到劉經丞臉上好長一道紅痕,有心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就聽到縣丞問劉經丞道:“小劉,你這臉上怎么了,你娘子給抓的?”
劉經丞道:“唉,昨天我娘子說要回娘家,讓我拿錢給她娘家買禮物。你說這又不是月底發晌的時候,我到哪兒拿錢出來。好嘛,她那個不依不饒的,說不上幾句話,就動手,虧我躲出來的及時。”
此話一出,大家紛紛感慨人心不古,娘子要求多多,不安心過日子。聊著聊著,話題便跑到了誰家娘子最賢惠、誰家娘子最跋扈。
有人贊道:“要說最賢惠的,我看當數知縣大人的夫人,從京城跟著來咱們這小縣城,照樣過得穩妥妥的,也不見和大人有口角,更別說什么動手了。”
眾人紛紛點贊附和,張鵬照單全收,自家娘子當然是最好的。
回到內宅,張鵬樂陶陶地對戴文暄喊道:“娘子,我回來了。”
戴文暄正坐在床邊縫衣服袖子上的暗紋,因只剩這最后一點結尾,她正想加班趕出來,今天就可以給張鵬試穿。聽得張鵬回來,忙將衣服團一團,放在身后擋住。
只見張鵬直接走過來坐在戴文暄身邊,認真說道:“多謝娘子。”
戴文暄只當衣服的事情已經被張鵬知道了,便從身后將衣服拿出來,攤開給張鵬看,說道:“你都知道了?她們誰告訴你的,都說了先瞞著,等做好才說的,真是保不了密。”
說著將最后幾針縫完,示意張鵬起身穿上,大小還算合身,就是針腳不太穩定,時大時小,倒也過得去。戴文暄不太好意思地說:“我第一次做衣服,還不算好,你湊合著在家里穿吧。”
張鵬哪里介意這些,這可是娘子親手所做的第一件衣服,當下樂得合不攏嘴,也不愿意再脫下來,直接就這么穿了。還要炫耀給張博梁看,惹得小博梁哭訴戴文暄不公平,也要求娘親手縫制愛心衣服一件。一家人熱熱鬧鬧,搶著爭辯誰才是戴文暄最心愛的人。
與此同時,也有一人,心中也在惦記著戴文暄,正是書生陳功。此人年初時去京城參加會試,順利中了進士。正是衣錦還鄉時。
陳功回到家中多日,竟還是忘不掉戴文暄。他去了一趟京城,開了眼界,見識了不少人物,在京城也有些家資的人家榜下捉婿,有意結親。但他看來看去,竟找不到氣質可以與戴文暄相抗的女子,不由思念加劇。
陳功此次中了進士,已是安排了到別處任職,此時回到澄海縣安置家人,聽到縣衙后院傳來嬉笑聲,想到可能是戴文暄的聲音,不由聽得癡了。突然情緒上涌,奔回書房,提筆寫了首相思詩。陳功想著自己此次一走,以后怕是不能再見到戴文暄了,這番心意,怎么也要讓她知曉,說不定她也有其它想法,能再成就一個紅拂女夜奔的佳話。
于是陳功再次來到院墻下,聽得對面并無男子聲音,便將寫有詩詞的紙團成一團,拋了過去。然后也顧不得后續,又慌又羞地逃回了房。
冬雪見到從墻那邊扔過來一個紙團,忙好奇撿來,打開一看就羞紅了臉,氣憤道:“胡言亂語。”便要去燒了。
戴文暄問她:“寫的什么,拿來我看看。”看到不過是一首頗為含蓄的情詩,便不在意地笑笑,隨冬雪處置去了。在戴文暄看來,不過是個少年寫幾句酸詩,悲風傷月,再抒發一下對隔壁佳人的暗戀,實在沒什么特別的。當年暗戀自己的人多了,還能個個在意,不去管他就是。
只冬雪氣不過,悄悄告訴了張鵬。張鵬有幸也圍觀了該詩,當下心里大怒。自家娘子居然被人惦記著,還偷著寫詩相送!真是豈有此理。
陳功見一晚無事,第二天也毫無動靜,心道戴文暄怕是對自己無意。晚上照舊約了幾個朋友喝酒,臨行道別。他出得酒樓,與幾人分手,便慢悠悠往家里走去。剛走出沒多遠,便被人罩了麻袋,拖進旁邊的小巷,兜頭一頓痛打。
陳功一介書生,哪里有還手的余地,能護著臉上、肚子上少挨幾下,就已經不錯了。一直忍到打他的人走遠了,陳功才慢慢取下麻袋,靠墻坐著哭出聲來。
第二天,陳功一家人搬離澄海縣,日后再也沒回來過。
且說張鵬心情愉快地回了家,眉眼帶笑,陪著博梁又玩又鬧。戴文暄幾次好奇問他怎么了,何事這么開心。他也只是呵呵笑,口中說“無事”,心里如何暗爽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