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學是來送老婆孩子回云南老家過年的,勢成很詫異他能放心讓她們娘兒兩個單獨走這么遠的路,中國春運,歷來是全世界人流量最大的一次集體遷移。
男同學滿不在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老婆是怎么回事。她能自己照顧得了自己,不然就別哭著喊著要跟我結婚。”
勢成當然記得。雖說他和男同學不是上的同一所大學,但由于這件事太過出名,沒有一所大學不知道這件事。
男同學大二去云南旅游,回來沒幾天,居然有一個云南小姑娘找上門,說懷上了男同學的孩子,在學校又吵又鬧,男方家什么辦法都想到了,女方就一個條件結婚。由于鬧得太兇,男同學差點被勒令退學,家里花了不少錢才打點好。云南姑娘就賴在男同學家,因為是孕婦,男方也不敢采取太強硬的手段,最后生下個男孩子,做過DNA確實是男同學的種,男方家這才心軟,允許他們母子留在南京。
兩個人難得遇到,當然要好好敘敘舊,約到小酒館喝了兩杯。
“我記得你當時不是說,死了也不會娶她,后來怎么又結婚了?”勢成忍不住問。
男同學只是笑:“我們當時都太年青,以為結婚很了不得,其實滿不是那回事,結了婚就肯定過一輩子?不滿意就離呀,對不對?先將眼前的難關渡過嘛。”他勸勢成,“你媽那個樣子,不管是真發病還是假發病,作為兒子這樣一走了之都不行。而且,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是追著你嬸嬸去的,如果你一走了之,你媽和你女朋友會到哪里找人?”
勢成心中恪登了一下:“她們會找我嬸嬸。”
“就是嘛,你嬸嬸是知識分子,但吵架肯定不是你媽媽她們的對手。”對方講得很直白。
勢成滿滿的決心頓時不見了蹤影。從小到大,嬸嬸為他付出不少,但他卻給嬸嬸惹了不少麻煩,如果因為自己的出走,給嬸嬸惹下無盡麻煩,那他還算人嘛!
男同學拍拍他的肩膀:“老弟,我看得出,這個家你是呆不了多久的,不過作為男人總有傳宗接代的任務。既然那個女人對你媽還不錯,你就回去和她生個孩子,讓她死心踏地在你老家服待你媽。你一出來不還是沒有管的風箏,想往哪邊飛就往哪邊飛?還有一點,如果你是從老家出走的,你媽也沒辦法找你叔叔嬸嬸的麻煩了。這不兩全其美嗎?”
勢成猶如醍醐灌頂,這才徹底打消離開的念頭,回到醫院。
“媽,我求你個事。”勢成這樣說道。
兒子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與自己講話了!
程玉玲心頭一顫:“你說。”
“咱們回老家吧?明天就是年三十,還住在醫院干嘛?回家過年,一家人團團圓圓,多好。而且,您兒子身邊已經沒有錢了。”他擠出個笑容。
兒子的話說得程玉玲心動。出租屋那邊已經到了期,昨天李菲就告訴她東西全部搬到她那邊,可還不曾有空收拾,因為房東家答應的那間房暫時還住著人,過年后房客才能搬,總不能三個人睡一張床吧?繼續住醫院,費用這樣大實在不值得。程玉玲最清楚,她這次暈倒病的成份究竟有幾分。權衡之后,當然回老家最合適。
可她卻又不免擔心:“過年后,你不會將媽扔在老家吧?你爸你奶奶他們恨不得我早死呢,媽在家里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說說,她的眼淚就要往下掉。
勢成一陣心酸,媽媽也有媽媽的難處。他只得表示會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哪怕他要飯,也會養著媽媽。
程玉玲這才笑了,又問:“還會不會與李菲鬧分手?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和李菲結婚算了。”
勢成一臉無奈:“我現在這幅德性,除了李菲誰還有看得上我?”
程玉玲這才像個孩子一樣破涕為笑:“這就對了呀,哪里去找菲兒這樣好的姑娘?成成,讓菲兒到咱們家過年吧,初二你也到她家認認門,見見你丈人丈母。你們也老大不小了,你小學同班同學陳飛,兒子都會叫人了。”她四處看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我也和李菲談過,她說結婚一點彩禮都不要,她還會有十五萬塊的嫁妝帶過來。你瞧瞧,多好的姑娘。”
勢成點了一下頭,心中卻不以為然,不要一個錢就娶媳婦,李菲家人能愿意?
程玉玲沒想到兒子如此聽話,不由得喜出望外,話更絮叨個沒完。她哪知道兒子現在一頭心事?
李菲回來時見母子倆不僅沒吵架,反而手拉手地坐在一起聊天,程玉玲的臉上甚至還有一絲笑影,不禁十分疑惑。
“菲兒呀,明天就是除夕了,咱們收拾收拾也準備回家吧。你媽在家不定有多想你呢。”程玉玲這時候非常通情達理。
李菲心中猜疑不定:“您是打算出院了?”一眼看到桌上的賬單,不禁恍然大悟,“錢的事您不用擔心,我這里有。”一面說一面看著勢成,可勢成低著頭,看也不看她一眼。
程玉玲拉著她的手,心滿意足:“有你這片孝心媽媽就足夠了,你的錢也不是天上飛下來的,好好存的,結婚要用呢。知道嗎?勢成剛剛已經答應我,這個年你就在咱們家過,初二呢勢成陪你回娘家,順便也和你爸媽談談婚事,你看怎么樣?”
李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嗎?”看看勢成,又看看勢成媽,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當然是真的。”程玉玲呵呵地笑道,“婚姻自主這是好事,你們自己的事就自己決定吧。媽媽也不是有錢人,但三五萬塊錢還拿得出來的。”
李菲的心砰砰直跳,昨天她媽給她打電話,她就已經告訴家人她談了一個大學生男朋友,是單位高管,家里人別提有多開心,再三要她今年將對象帶回去,她好不容易才找借口給推了,害得父母弟妹十分失望,早知如此,昨天就該答應他們。
可坐下來冷靜地一想,她又不禁有點擔心,勢成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忽然變卦?
李菲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好不容易等勢成出門去買回家的車票,這才湊到婆婆跟前。
“我媽昨天還在問勢成的情況,想讓他到家里認認門。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打電話告訴我媽,初二勢成會去,他們也好早作準備。”
“這孩子,當然要打電話的,新姑爺上門,這是喜事,你媽不定有多開心呢。”程玉玲哈哈地笑道。
李菲害羞地笑了。
晚上勢成打電話給奶奶,說他們要回家過年。老太太一聽就有些不開心:“怎么又回來,不是說在南京過年嗎?你媽病好利索了?過年發病不吉利,一家人都要倒大霉的。”又羅羅嗦嗦地說了一通收拾床鋪費事為難、她年紀大做不了太多人的飯之類的話。
這些話如同一根刺,讓勢成心中十分不快。好在后面老太太見他聲氣不好,趕緊改變了態度,否則勢成要與她大吵一通了。
三個人第二天坐的是下午的車,車上除了他們三個,就只有兩個乘客。幸虧如此,不然他們買的年貨還沒有地方放。程玉玲不住口地夸獎李菲料事如神,居然連車上沒人這種事都能算到。李菲只是笑,出門打工若干年,她幾乎都是坐最后一班車回家,因為票子好買、年貨好帶,還能爭上了后一天的雙倍工資,何樂而不為?
勢成擔心奶奶會擺臉子,所以一路盤算著要給奶奶多少過節費,才能堵住她的嘴。沒想到,這位老人家完全令他大跌眼鏡,居然早早地就站在大路上,笑呵呵地迎接著他們,在接過李菲手中行禮的同時,還給大家道了聲辛苦。進了家門,家里也收拾得一塵不染,勢成幾乎以為自己進錯了門。老太太就像小孩子獻寶一樣,再三要李菲到樓上看看安排的房間。李菲不敢違拗奶奶,可又怕勢成不開心,因此說要向勢成請示。
話一出口,就被勢老太打回了:“勢成男孩子懂個屁,問他干嘛。奶奶是為了你,才特地收拾出那個房間的呀。”
如此熱情,倒讓李菲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說實話,踏進勢成家的那一刻,李菲心中多少有些失望,除了門窗上的紅對聯是新的,這個家難以找得出一樣新的東西來。她有點想不明白,勢成曾經說過,他叔叔每年往老家寄的錢不下五萬,勢成媽也說勢成爸在村里是響當當的人物,可這個家怎么看怎么不像富裕的樣子,甚至還不如她家。
到了樓上安排給她與勢成的房間,李菲就更加失望了,一床一桌一椅一櫥,就是這里的全部家當。那個衣櫥的式樣倒還算新穎,就是與舊床舊桌放在一起,十分不搭調。她當然不會知道,這是上次欣想來的時候掏錢給買的,因為勢成媽一直在她跟前嘀咕,家里連個掛衣裳的地方都沒有。本來放在一樓勢成媽的房間里,可老太太聽說新媳婦要來,找人給搬到樓上來了。好在床上的鋪蓋是新的,顏色土氣了一些,但放在床上還算喜慶,兩邊的窗戶掛著一黃一藍兩個窗簾,窗簾上各有一個喜字,看樣子,也是剛買不久。
“奶奶,您收拾這個房間花了不少精力吧?”李菲抱著勢老太太,用撒嬌一樣的口吻說道。
勢老太眉開眼笑:“奶奶昨晚聽說你要來,差不多一夜都沒睡,今天一大早就到鎮上去了,還好,趕在你們到家前全都收拾好了。還過得去吧?”
“簡直太過得去啦!”李菲的聲音甜得要將人融化,“真是愛死你了,奶奶。”她從包中抽出個大紅包,“奶奶新年大吉。”
勢老太太喜得皺紋里都開了花:“應當我給你紅包才對,怎么你給起我來了。”
“應該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孝敬您老人家嘛。”
李菲的話句句甜在老太的心坎上,也給了老太無限動力,揣上紅包就下樓做菜去了。臨走,李菲特地囑咐,別讓勢成知道紅包的事。
老太太當然心領神會,難道她會不知數的去惹那個杠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