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京的路上,欣想傷心到恨不得去死。
勢成也知道理虧,卻又百般給自己找著借口開脫,不是將責任推到欣想媽媽的身上,就是說他害怕失去欣想,總之他無奈彷徨擔憂,完全是為了能和欣想在一起才這樣做,所以錯誤是有的,但不是不能原諒的。
這些話不僅不能安慰到欣想,反而讓她更加難過。他傷害了她的親人,卻沒有一絲愧疚,這樣的男人真的值得托付終身?如果他是真的愛她,怎么會這樣做?
欣想譴責勢成的話還未說得出口,蔣蘇蘇的電話就打來了。
“欣欣,你在哪里?”她有點焦急。
欣想的喉嚨里像是打了壩,發不出正常的聲音:“我……”她看了勢成一眼。
“你回南京了嗎?”蔣蘇蘇又問道。這一次欣想聽出來了,蘇蘇似乎十分擔心她。
欣想深深吸了口氣:“還在路上,我很好。”
“欣欣,到底出了什么事?叔叔剛剛給我打了電話,讓我一定要好好安慰你。又說阿姨沒有事,讓你不要想得太多,安心工作和生活。到底是怎么了,叔叔為什么忽然這樣講?怪嚇人的!”蔣蘇蘇一股腦地拋出若干問題。
欣想卻不知如何回答,眼淚噴薄而出。她做了這么多的錯事,讓父母傷心欲絕,他們卻還在想著她,讓她情何以堪?她又該怎樣回答蘇蘇的問話?
“蘇蘇,我該怎么辦呀?”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欣想放聲大哭。
急得勢成又是給她遞紙巾,又是連聲安慰。欣想生氣地背轉身子,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她更不愿意電話那邊的蔣蘇蘇聽到勢成在她身邊的聲音,這會讓她羞愧死的!
蔣蘇蘇未必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卻要欣想給她詳詳細細地講述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
回憶是撕開傷口并往上撒鹽的行為,第二次的疼痛遠比第一次徹骨。現在再回頭看,欣想才發現自己真的錯得離譜,為什么當時不阻止勢成,而任由他胡說八道?在媽媽痛心地跑遠時,她為何沒有追上前說明真相?在父親譴責她的時候,為何不趕緊承認錯誤?在發生了這一切后,她為何不留在蘇州安慰父母,而是跟著勢成返回南京?
悔恨抓撓著她的心,令她無地自容。
“你罵我吧,蘇蘇,我真是不孝透頂。”欣想泣不成聲。
蔣蘇蘇卻只嘆了口氣:“我怎么罵你?罵你的人應當是叔叔和阿姨,可他們還在為你擔心,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電話毫無征兆地掛斷了!
如果說之前的欣想尚能忍受內心的煎熬,現在的她則一刻也平靜不下來,她要發泄心中的不滿,憤怒的目光在尋找著目標。
“勢成,這就是你干的好事!”欣想幾乎是在怒吼。
旁邊的旅客紛紛側目。旅程是無味的,他們無疑是味調劑,所有人都伸長了耳朵。
難得的勢成還知道注意影響,他壓低聲音:“我真的知道錯了,欣欣。你原諒我吧?”他將手伸過去,“你打我,狠狠地打我,這樣你心里能夠好受一些。”
欣想怒目而視:“打你有什么用?我媽能不傷心嗎?我爸能不生氣嗎?你太過份了,到底為什么你要說那樣的話?你怎么不想一想你這樣講了,我爸媽的臉往哪里放,我的臉往哪里放?我就這樣不值錢,就這樣迫不及待要嫁到你家去?”她越說越氣憤。
勢成的心中有一點發怵,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欣想這樣。后悔油然而生,明知奶奶說的不可行,他為什么還會鬼迷心竅采納她的意見?欲速則不達,事情大約更加糟糕了。他的腦子亂極了,將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一線曙光忽然出現在面前??欣想的爸媽為何要打電話給蔣蘇蘇?而且聽話音好像是對欣想很擔心的樣子。難道他們相信了自己的話,所以心軟了?
他猛然握住欣想的肩膀,要將她從瘋狂的狀態中喚醒:“欣兒,剛剛蔣蘇蘇給你講了什么?”
欣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有臉來問這些?難道他該想的不是如何讓爸爸媽媽消氣?
“你快告訴我呀,我才知道下一步應當怎么辦!”他請求著。
欣想垂下眼簾,一字一頓:“你想知道就打電話問蘇蘇去。”身子一轉面對窗口,將勢成拋在腦后。
這個人已經不可理喻了,講再多也是雞同鴨講。欣想幾乎立即下了決心,一到南京就收拾東西回蘇州,勢成不求得爸媽的諒解,她就永遠不回來!
欣想現在還在耍孩子脾氣!
勢成有些無奈,這丫頭什么多好,就是有時候太不懂事,難道她不應該與他統一戰線,而不是揪他的一點錯不放?但想了想,他還是咽下了嘴邊的話,這孩子就這樣,越勸越來勁,現在車上人多說話不方便,不如讓她暫時冷靜一下,回家后再作打算。
出了火車站,欣想無論如何也不肯跟勢成回家,而要回自己的宿舍。勢成心中有一大堆的疑惑想要問她,而且下一步的行動也少不了她的配合,如何能夠放她走?但越是勸說,欣想的態度越加堅決。
勢成忽然明白了,一定是蔣蘇蘇約了她,她要趕回去和她見面。欣想現在什么人都能見,唯獨不能見蔣蘇蘇。就算用腳趾頭想勢成也明白,蔣蘇蘇那個丫頭不會有好話,她憋著股子勁兒要拆散他們,眼下的機會她還能放過?可是欣想正在氣頭上,深拉活拽挽不回欣想的心。勢成只得低聲下氣。
“我當時真的是口不擇言,欣欣你原諒我吧?或者我去找你的爸媽道歉?”
他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只是今天這幅模樣只令欣想覺得可恨。
欣想深吸了口氣,聲色俱厲:“你找我爸媽道歉,是嫌氣他們氣得還不夠嗎?”
這句話一講,勢成更加不敢放她走了。
“欣欣,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了解嗎?我怎么可能去氣他們,剛剛我只是鬼迷心竅了……”
欣想一句話都不想多聽,伸手攔了一輛出租。勢成趁她沒有來得及關門也擠上了出租車。欣想要推他下車,可哪里能夠辦得到?勢成飛快地給駕駛員說了個地址,車子起動了。
欣想的臉上寒成了冰。如果不是左邊的車門無法從里面開,她早就下車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討好地笑著,心里卻轉了無數個念頭,下一步該怎么辦?欣想依舊不理不睬的,這讓勢成心中沒底,趕緊撥通林雪的電話實話實說,以求得幫助。
“什么?你居然對欣想的媽媽這樣講話?”林雪大吃一驚,“太過份了,你這孩子怎么這樣不懂事?就不能換位思考,想想別人的感受?”
勢成這次錯誤倒承認得快:“我已經知道錯了,嬸嬸。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欣兒現在不肯原諒我,我該怎么辦?”也不管現在是坐在出租車上,他居然抽抽噎噎地流起眼淚。
對林雪這就是殺手锏。做家長的哪個肯看著孩子傷心?
林雪本來還想說“活該”,但勢成這樣一來,心又立即軟了,話到嘴邊變成了“你將電話給欣想,我和她講兩句”。勢成巴不得她這樣,趕緊將手機往欣想手中塞。如果是別人,欣想可以說不聽,可是偏偏電話那頭是林雪,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只是剛一聽到林雪的聲音,欣想便流下了眼淚。
林雪在電話中先是將勢成大罵了一頓,然后又連聲安慰欣想,說她知道她的苦惱,知道她父母的傷心。
“我馬上就到你宿舍來,今天嬸嬸要是不給你出這氣,以后你就別叫我嬸嬸!”林雪義憤填膺。
欣想有點感動:“嬸嬸,我沒事的,您還是上班吧。總為我們的事操心……”
“現在還上什么班?”林雪是天經地義的口吻,“你的事才是天下最大的事,嬸嬸可不能看著你這樣被人欺負。你也不要怪勢成,他的腦子笨得要死,哪里想得出這樣的主意?這也不是勢成的人品,我太了解他了,小處會糊涂,大事卻不含糊。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一定是奶奶的主意。勢成真是太笨了,因為奶奶的幾句牢騷就頂不住壓力做出這樣的事來,真是蠢蛋!不過不管什么原因,勢成今天都是不對的,如果他不給你道歉、不給你媽媽認錯,我絕不可能原諒他!”
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
欣想覺得嬸嬸說得對極了,主意肯定不是勢成出的,一定是奶奶,或是是勢成的媽媽也未可知。因為她們也曾這樣教過欣想,只是欣想沒肯接受她們的建議,為此她們還有一點不高興,到勢成跟前說了她不少壞話,勢成全都不一字不拉地告訴過她。沒想到她們又將主意打到勢成身上,而勢成這個愚孝的家伙居然屈服了。
這樣一想,欣想對勢成的恨不知不覺地消除了一些,和林雪說話的聲氣也有些變了,不再責備勢成,而是變成埋怨,埋怨他的耳朵根子軟沒有主見,埋怨他分不清事非被人利用。
她的變化逃不過勢成的眼睛。
欣想剛掛電話,勢成便腆著臉來討好:“欣欣,我嬸嬸的話對極了,這一切真的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吧。”
欣想恨恨地瞪著他:“勢成,你能不能以后不要這樣愚孝?你的父母是人,我的父母也是人。你不能因為要讓你奶奶你爸媽高興,就完全不考慮我家人的感受!你也應當想想,你這樣在我媽跟前講了,我以后還怎么做人?我媽還怎么在親戚面前抬頭?”
勢成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般:“是是是,你說得對極了,以后我一定三思而后行,將你的爸媽當成自己的爸媽來孝敬。現在我們怎么辦呢?讓你父母那樣傷心、讓你這樣難過,我簡直不知道如何才好。欣欣,你一生氣我就六神無主……”
欣想的心忽然一痛,轉過臉沒有講話。她害怕自己又這樣輕易原諒了勢成。蘇蘇說得對極了,由于她的縱容,勢成才會這樣有恃無恐地變本加厲,越來越不將她的父母放在眼中。男人的態度決定著他父母的態度,焉知不是她對勢成的過份依賴,才令勢家人對她漫不經心的?
出租車快到目的地,勢成一眼就看到蔣蘇蘇站在前面等著,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果然是怕什么就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