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林夫婦和歐陽是最后到達火車站的。欣想的爸爸和達妮的父母、以及達妮自己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三人過來,大家急忙就迎上來。
“現在是暑假,正處于客運高峰,欣想要買到火車票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碧K宛說。與其說是在寬別人的心,不如說是在寬自己的心。
其實在接到欣想離家出走的電話后,她就一直處于深深的自責中。既然今天她和達妮負責將欣想帶出來,就應該送她回家才是,而不是完全交給歐陽。如果當時有自己與達妮在場,欣想何至于一走了之,嬸嬸又何至于氣得生了?。?
黎林提醒著妻子:“也不能這樣講,蘇州到南京的車次本來就多,而且站票從來也不緊張,我每次到南京都是隨到隨走。”
他的話立即又將大家的心吊了起來。
達妮著急得很:“趕緊進去找吧?!?
對于離家出走,她是過來人。事實上,當年她在等著火車到來時,不是沒有打過退堂鼓。如果父母早一分鐘找到她,大約她還會回心轉意,不會有后來的彎路。
“不行不行!”蘇宛趕緊阻止,“火車站這么大,找個人哪里那么容易?何況咱們在明處,欣想在暗處,她如果看到我們故意躲起來,那我們哪里在能找到?再說了,從欣想出門到現在,少說也有近兩個小時,如果這丫頭已經上車走了,咱們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得到的?!?
她的話將大家說得都泄了氣。
黎林首先問:“那怎么辦?”
歐陽卻明白了蘇宛的意思。
“大哥,與其海底撈針似的尋找,不如就在檢票處守株待兔。如果欣想到時候不出現,那就再想辦法。”他低聲告訴黎林自己的想法。
這個主意得到大家的首肯。
達妮急忙說:“那么得趕緊打聽一下最近的車次是什么時候開走的,下一班車又會什么時候檢票才行?!?
黎林和歐陽立即聞風就動,就不妨兩人撞在一起。最終還是歐陽腿快,跑到售票處問了一下,去南京的車次最近的一班一個小時后發車,至于之前兩個小時之內,還不曾發過車。
這一回大家心里踏實了些。
跑了大半夜,大家也確實累了。特別是欣想爸爸,既掛念著妻子,又不放心女兒,這時總算有空給自己的妹妹打電話,詢問妻子的病情。
醫院里的大姑和二姑也急得不了,聽說欣想還沒找到,在電話里又是生氣又是安慰,氣是氣的欣想不懂事,安慰是安慰的黎偉華不要著急。其實李秋云沒有什么大毛病,只是一著急血壓升高,稍稍治療一下也就是了。現在聽說女兒在火車站,頓時就要拔了針頭去追她。兩個姑子好勸歹勸,又讓黎偉華和妻子說了半天話,李秋云才又坐下來。
“這個丫頭脾氣梗,要真不肯回來還真拿她沒辦法,”大姑提醒著自己哥哥,“你看到她可得和她好好說,別將她惹毛了。”
黎偉華有氣無力:“我知道,可也得找得她再說啊?!?
檢票口開始檢票的時候,欣想終于出現在人群后面。她也早就看到家人,所以遮遮掩掩地躲在人后,枉圖蒙混過去。
蘇宛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她。
“欣想!”
欣想臉色一變,轉身要走,卻被從背后上來的黎林和歐陽給堵住了。
黎林將她拉出排隊的人群,一直走到一個人少一點的角落才放開手。
“欣欣,你媽在醫院搶救,你還跑到南京找勢成?”他的語氣是責備的,這個妹妹如此不聽話,他再好的脾氣也要發火了。
欣想現在將他當成媽媽的幫兇,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不僅如此,她還恨恨地看著大家,如同大家都是她的仇人一樣。
黎林見她沒有任何反映,頓時急了:“快走吧,嬸嬸這會兒還不知道怎么樣呢!”他的想法是暫且將欣想拉離火車站,路上再慢慢地勸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還有什么樣的話不能講?從心里他還將欣想當成了小時的嬌蠻的小妹,什么話都會聽他的!
沒想到欣想拼死拼活的不肯跟著他走,不僅對他又踢又咬,還向著人群大喊救命。晚上在火車站候車的人本來就無聊得直打瞌睡,現在鬧這一出,頓時讓大家都來了勁頭,有熱心的人已經在詢問欣想是怎么回事,用不用幫她報警了。
陳慧萍母女一個哄一個勸,連拖帶拉才將她拽到個沒人的地方。大家又是苦口婆心,好話講了一大筐,然而欣想軟硬不吃,翻來覆去一句話,她今天非到南京去不可。
黎偉華真的急了,上前打了女兒一巴掌。
“你媽媽已經躺倒在醫院中,你還在這里叫救命?你要誰來救你,是勢成嗎?”他的憤怒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女兒,仿佛要吃人一樣。
欣想捂著自己的臉,眼含熱淚。她不敢相信,一直疼她愛她到了極點的爸爸,從小到大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的爸爸,居然會大庭廣眾之下打她。
她的心痛極了!
“爸,現在你也和媽一起來騙我?她有什么病,是裝的吧?可是勢成卻真的病得快要死了!”她舉起手機,“我剛和他通過電話,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嬸嬸說他病得很嚴重,已經好多天都不吃不喝,今天還暈倒在廁所里,如果不是叔叔嬸嬸正好去了那里,他說不定就死了,你知不知道啊,爸?”
黎偉華愣了一下,沒有開口。
事情如此湊巧,蘇宛忍不住問:“欣欣,這是真的?”
“我會騙你們嗎?”欣想惱怒地看了蘇宛一眼,“嫂子,你知道為什么會這樣?都是因為你和我哥聽我媽的,偷換了我的手機號碼,讓勢成沒有辦法和我聯系,他以為我不與他在一起了,所以絕望了,他是自己沒了生的意志!”眼淚順著臉龐流成河,“你們口口聲聲地為了我好,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為我到底好在哪里?”
黎偉華一時之間有點不忍,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而且是從小疼到大的女兒。
“欣欣,你不要怪你媽媽?!崩鑲トA啞著聲音,“她也是為了你好。勢成的事她也不知道……”
“她是為了我好,可是她差點害了勢成!”欣想沖著他大吼。
達妮抱著她,讓她伏在自己的肩頭,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讓她安靜下來。
“欣欣,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墒莿莩刹×瞬患?,嬸嬸病了?,F在你走了,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如果嬸嬸有個三長兩短,那你以后心里還能過得去嗎?這可是一輩子的心債呀!”
她慢條斯理的話語卻如一只重錘一下一下狠狠在砸在欣想的身上。
是啊,如果媽媽是真的病了呢?
欣想一時之間有點拿不定主意。不錯,勢成是病得很嚴重,可是勢成的嬸嬸也說他搶救過來了,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如果自己先去看望一下媽媽,明天再到南京的話應該來得及吧?
“媽是什么???”她問了一句。
見她的語氣稍微有點松動,黎偉華心中一喜。
“其實也沒什么,是血壓高了?!彼摽诙觥?
話一出口,陳慧萍等幾個女人就覺得大事不好。
果然,欣想立即變了臉:“是血壓高了?”
黎偉華猶自不覺女兒的變化:“醫生說是血壓高了,你媽不能著急?,F在還在醫院打著點滴呢!”
爸爸的話怎么這樣耳熟。欣想心中一苦,當初在南京,慧萍嬸嬸騙自己時用的不也是差不多的謊話?沒想到,現在連爸爸也在騙自己了。
欣想憤怒了!
“爸!”她打斷了猶自說得高興的父親,“您不覺得這個太可笑了嗎?勢成那里是病得要死,媽媽這里只是血壓高了,您居然要我先去看媽媽?是不是我一出現在醫院,我媽心情一好又什么病都沒有了?然后你們又可以將我關在家里?”欣想越說越激動,已然掙脫了達妮扶著她肩膀的手。在她現在看來,站在她身邊的是她的親人,卻也是幫著爸媽欺騙她的仇人!
女兒忽然地爆發讓黎偉華忽然醒悟過來,他本來只是想將妻子的病情說得清楚一些,好讓女兒不要擔心,卻沒想到有了適得其反的結果。
“欣欣,你爸是怕你擔心才說你媽沒有問題的,”陳慧萍趕緊想辦法補救,“你媽現在還在醫院打點滴,不信你打電話給你姑姑.”
欣想搖搖頭,很多騙她的主意都是這個嬸嬸出的,她還能聽她的話嗎?
她不管家人的攔阻,拼了命的要往檢票口跑。廣播里已經在催促還未上車的旅客趕緊上車了,如果錯過這一班次,至少她還要再等兩個小時,她可不知道這兩個小時會出什么樣的事。
黎林與達妮一邊一個拉住她,蘇宛和歐陽也死死地攔在她跟前。欣想走投無路,氣急得只會哭,任由家里人苦口婆心,她的眼淚就不曾斷過。
值班的民警終于被驚動了,一群人被帶進火車站的警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