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想回到出租屋洗個澡換身衣裳,又變回那個神采奕奕的富家女。只是無人知道,她的口袋中只有十塊錢,這是勢成早上給她買早點的,因為她和他說她身邊沒有零錢了,一大早的怕早點攤找不開。欣想不能意識到,即使到現在,在涉及到金錢時她仍不能對勢成坦白。她可以為勢成無限付出,卻沒法開口向勢成要錢。
新單位離欣想的住處不過兩站地,欣想八點半就到了。看著整潔的辦公大樓,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激動,每張陌生的面孔忽然變得那樣鮮活可親。
以后就是白領了,我要自力更生了!
欣想恨不得這樣大聲宣布。她暗暗下著決心,一定要和勢成混出個樣子來,讓爸媽接受他們。她要向家人證明,勢成不是為了黎家的錢。
接待處的女孩子在八點四十五左右到班,看見等待著的欣想立即露出了職業的笑容。
“請問您有什么事嗎?”女孩子的態度十分友善。
“我叫黎欣想,是新入職的職員。”欣想報以微笑,她努力想用職場的方式介紹著自己,卻處處顯得那樣幼稚,甚至沒有注意到女孩子伸出的準備和她握的手。
女孩子望著她笑:“我認識你,那天你家人陪你一起來的,我們總經理親自接待,規格很高?!彼龑⑿老霂нM接待室,并給欣想倒了一杯水。
“你在哪個部門?”
女孩子的話將欣想問得愣住了。
是啊,她該去哪個部門上班?
“上次李總說,讓我來的時候直接到總經理室找他?!毙老脒t疑著。這樣講不合適,但她又真的找不到其它的說辭。
女孩子笑笑:“這樣啊??墒抢羁傔@些天一直在上??偛块_會,大約要下周才能回來?!?
不知為何,欣想竟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擔心。
“那我……是要先回去嗎?”欣想輕聲說,她在征求著女孩子的意見,卻又不知道這樣問一個陌生人是否合適。
女孩子倒很熱心:“你為什么不找人事部主任?不管是誰介紹進來的,最后都由王主任安排工作?!?
因為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欣想干脆接受了女孩子的建議。
在接待室等到九點,人事部主任終于上班了。這是個中年發福的男人,樣子挺和藹。欣想本來以為需要作一番艱難的解釋,沒想到主任一看見她便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黎欣想?”他笑呵呵的,殷勤地讓她坐到自己的辦公室,并親自倒了杯水給她。
欣想很激動,站起來雙手接過,略沾了一下嘴唇便放到茶幾上。
“主任,我是來上班的。不知道分配到哪個部門?”她想反客為主。
主任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反問:“你的身體怎么樣?前些日子你家人打電話來,說你身體不好……”
“我已經沒有事了,只是腿受了一點傷。”欣想急忙說道。
主任的態度依舊很客氣,只是接下來他所說的話讓欣想有點難以接受。
“這就好。但是因為你遲遲不能到崗,你的職位已經被別人代替了。怎么辦?暫時我們這里又沒有空缺的崗位?!彼傅乜粗?
欣想的心簡直涼到了極點。
“可我們是簽了合同的,而且李總也答應我……”她還想作一點努力。
主任笑笑:“不錯,確實簽了合同。但前些日子你的家人到我們這里來了,親自簽訂了解約書,所以……”他站了起來,“解約書我也可以給你看一下……”
欣想明白,看與不看都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這份工作本來就是大姑父靠自己的關系替她找的,當然也可以隨時從她這里拿走。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家里人為何要做得這樣絕,一點退路也不留給她?
主任還在說著什么,欣想卻已什么也聽不進去了。她站起來:“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南京這邊暫時是沒有職位,姑娘,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上海本部還在招人……”主任很是熱心。
欣想知道,這些話一定也是自己的家人讓他講的,但是她這樣費勁才來到南京,怎么可能妥協地到上海去?那不正是媽媽所期望的?
她搖了一下頭:“不用了,暫時我不想去外地工作?!?
欣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的公司,在街上晃蕩了很久,她也不知該往哪里去。原來在南京,她就是個浮萍。很多次她想打個電話給家人,最終卻又沒有打。打回去做什么?與父母再爭執一番?還是去譴責大姑父的不仗義?離開蘇州時她的做法傷透了家人的心,現在她還有什么資格去責備他們?
十二點的時候,欣想的手機響了,是勢成打來的。
“寶貝,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勢成的聲音是開心。
欣想卻聽得只想哭:“我沒有上班?!彼M力地吐出這幾個字。
“為什么?”
“他們不要我了。”
顧不得路上來往的行人,欣想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勢成急了:“這是怎么回事,你大姑父找的工作也會黃了嗎?”
欣想默然無語。
“那你快回來吧?!眲莩墒謸摹?
欣想抹了一下眼淚。
是啊,現在她除了去醫院找勢成,還能往哪里去?
“欣欣,沒有關系,一個工作沒有了再找一個嘛,這么大的南京總會有適合你的工作。”勢成安慰欣想。其實他有也點懵了,欣想的爸媽是不是就這樣完全不管他們了?
欣想很想回他一個無所謂的微笑,但一開口笑卻成哭:“勢成,你不知道我媽斷了我的經濟來源,我現在已在身無分文了?,F在又沒了工作,我該怎么辦?”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如果不是病房中還有其他人,她就要放聲痛哭了。
勢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怕什么傻丫頭,一切有老公在,不會凍著你,也不會餓著你。我雖然不能給你過公主的生活,但一定像寶貝一樣寵著你。放心!”他不僅嘴上說得好聽,還立即拿過自己的錢包,從中掏出三百塊錢遞給欣想。
“我一共還有五百塊,自己留兩百,其他都給你?!?
欣想愣了一下。
勢成將錢塞在她手中:“快拿著呀,我的錢你還不好意思要?”
欣想暗暗地嘆了口氣。她其實是想問他,離下月他發工資還有二十天左右,五百塊他們怎么過?還有,這個月他沒有好好上班,想必工資已經扣得差不多了,就算發工資也沒有多少吧?但一看勢成一心要逗她高興的樣子,欣想還是咽下了嘴邊的話。
車到山前自有路,現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勢成并沒有什么大病,第二天就出院了?;氐匠鲎馕?,欣想有一點劫后重生的幸福。這個屋子林雪之前已經找人打掃過,冰箱里的東西也放得滿滿的,足夠小兩口吃一段日子。這樣看來用五百塊錢過一段日子,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明天我就去找工作?!毙老胧终J真。
勢成卻滿不在乎:“不用著急,你先休息兩天再說?!?
欣想卻是急脾氣,第二天一早還是出了門,但晚上卻如勢成所預料的那樣空手而回。
周末的時候,林雪特地打電話讓他們回家吃飯。勢曄這天也回來了。飯桌上,大家無可避免地又談起了欣想與勢成的婚事。面對林雪夫婦,勢成向來無任何隱瞞,竹筒倒豆子般將黎家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聽得林雪唏噓不已。
“為了愛情離家出走?”勢曄的眼睛熠熠發光。
欣想被他說成個大紅臉:“哪有這樣夸張?”
林雪急忙給她解圍:“是啊,只是一點分岐而矣,過些日子就沒事了?!迸c其說她是在責備兒子,不如說是在寬著欣想的心。
欣想卻開心不起來,爸媽那樣絕決,不知何時才會原諒她。
“媽,你看哥哥和嫂子感情多好?你不如就將房子過戶給哥哥吧,這么多年都與大家住在一起,早就已經是一家人了。您不是一直說哥哥也是你的兒子?他留在南京還多了一個人孝順你,你也不怕我氣著你了?!眲輹贤蝗缙鋪淼拿俺鲆痪?。
林雪與勢清明幾乎異口同聲地嗔怪:“你說什么呢?”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有點異樣。
勢成低頭吃菜,假裝什么也沒聽見,耳朵卻豎得直直的。欣想則傻乎乎地望著勢曄,等著他的下文?,F在的欣想想法與之前有了變化,她恨不得現在就有可以與父母和解的理由。當然,她依舊不想將嬸嬸的房子占為已有,只是想要借用一下。
勢曄滿不在乎地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不僅如此,他還特別又加了一條理由:“媽,你不就是擔心我到時候結婚沒房子嗎?可您也不想一想,我還沒有對象,哪里就需要結婚?而且就算我要結婚也可以住在家里,不愿意和我媽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女孩,我對她沒有興趣?!彼瞄_著玩笑的口吻說著。
林雪喝了一口湯,讓自己平復一下心情。
兒子對財產一點概念都沒有,只知道講義氣,這令她實在無可奈何。雖然答應幫助勢成和欣想,可她還沒有大方到不要一套房子的地步,更何況她對勢老大一家的做法十分反感,好像處處算計她似的。
“這件事容我再考慮一下。”林雪敷衍著。
勢曄卻是個急性子:“媽,還考慮什么?你沒看到我嫂子為了我哥連家都不要了?她是從蘇州跑回來的,到現在工作還沒有找到,犧牲這樣大,咱們家就不能為她犧牲一下?”
林雪氣得恨不得給兒子一巴掌,這個小冤家真會與她作對。欣想是令人可憐,但是為什么又要她作讓步?但當著欣想與勢成的面她卻又不能這樣做。
勢曄還要開口,卻被勢清明阻止了:“小曄,你總得給你媽一個喘息的機會,讓她好好想一想,是不是?”
林雪勉強笑笑,讓欣想和勢成多吃點菜。可大家心中五味雜陳,哪里還能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