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到將近三點,老太太有些不高興,大兒子還在喝著酒,不僅自己在喝,還拉著勢成的兩個舅舅和四姑老爺。看著林雪帶來的酒一瓶一瓶地打開,她心里不禁罵起大兒子一點眼力見識都沒有,總傻乎乎地喝什么,不要錢嗎?再說也耽誤了她的正事。勢成的兩個舅舅走出來人模人樣,但除了會說大話外,一個個并沒有太大的本事,用起錢來更是小氣得要死。勢成考大學(xué)那年,兩個舅舅拍著胸脯說只要勢成考上個好學(xué)校,一個給買電腦、一個給買手機,結(jié)果勢成的錄取通知書拿回來了,兩個舅舅也都沒了下文,但大舅的女兒考上大學(xué)時,程玉玲可是真金白銀地給買了東西,老太太想起這些就生氣。
今天按老太太的意思不帶這兩家人來,但程玉玲非要叫上娘家哥嫂,老太太沒脾氣,畢竟人家是來看外甥的,她無權(quán)干涉。再說程玉玲也不是林雪那樣好說話,一個不如意便要鬧得雞飛狗跳,勢成的大舅與二舅曾將勢生立打得跪在地上求饒,老太太還真不大敢與他們多作計較。
“生立,差不多行了,吃飯吧。”
老太太小聲提醒著大兒子。勢生立的酒已經(jīng)喝到七分,對老娘的話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嘴上答應(yīng)得好,手里的動作卻依舊。老太太又說了幾回,無奈大兒子總是不肯聽,漸漸地不快便有點隱藏不住。今天來南京看孫子大固然是件大事,但另一件事比這件還要重要。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她的七十大壽,在眾人面前她是夸下海口的,不僅要大辦,還要二媳婦替她換套全新的三金。上半年高巧參的娘、她的四姑子過生日,項鏈、戒指、耳環(huán)是換了的,當(dāng)時別人都羨慕,只有她不屑,為啥?還不是心中有底,能讓二兒子也買套給她?但現(xiàn)在時日不多,二兒子的承諾遲遲不能兌現(xiàn),讓她不能不著急了。二兒子就是個溫吞水,不比媳婦手闊,借著今天親戚們都來了,以二兒媳婦好臉的性格,她一旦提出來要求林雪還真不會拒絕。
老太太一拍桌子:“灌這些貓尿灌了干嘛,是來看孩子的還是來喝酒的?”表面上老太太是在責(zé)備著自己的兒子,骨子里卻在杵陪客。
程玉玲的面子先就掛不住:“第一次見到請客吃飯催客人的。”她的話也不是直接對老太太,而是對娘家兩個嫂子說的。
勢成的二舅媽是老實人,聽了沒有添油加醋而是跟著勸:“姐姐,親家奶奶也是好意,怕大家喝多了。”
大舅媽可不高興了,不過她不會當(dāng)著大伙的面說出來,而是去看勢成的嬸嬸,嘴里的話卻是對自己的姑子講:“玉玲,你別誤會,勢成的嬸嬸不是這樣的人,飯是她請的,她可沒有催客人。奶奶么也是怕大家喝多了呀,不過咱家姑爺?shù)牧浚賮韮善恳矝]有事。”
林雪笑笑不說話。時間反正已經(jīng)晚了,她還說什么?再說,今天多喝一會兒也未必是壞事,看老太太那急吼吼地樣子,不定挖著什么大坑在等著她跳。
老太太嘿然冷笑沒有開口,心里卻像貓抓似的難受。只可恨勢清明不在她身邊,不然她哪里會這樣為難?一時間,老太太將心中不滿又指向了林雪,她怎么就不能發(fā)個話,讓男人們自己在這里喝著,女人們先出去逛逛?
“天也不早,人家服務(wù)員也得下班呢。”勢成的小舅媽低低地說了一句。
“服務(wù)員下什么班?”勢生立這時候的耳朵倒好得很,手沖著小舅媽一揮,“小萍,你踏實地坐著,我花錢來吃飯沖的就是這里的服務(wù),飯沒吃好服務(wù)員下什么班。”這邊說完,一掉頭又沖著別人再講,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地講了四五回,底氣足得仿佛這頓飯是他做的東。
別人都是笑笑地不開口,只有老太太在罵:“你少灌兩口吧,話都說不周全了。”
勢生立到此時還是認識自己的老娘的,當(dāng)即討好地一笑:“老娘,你放心,有你大兒子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這種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林雪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但她怎么可能與一個醉鬼計較?卻也不可能聽從勢生立的再開一瓶白酒。
勢生立一拍桌子:“媽的,勢清明,老子再喝一瓶酒怎么啦?你給老子將酒送過來!”他摸出電話想給兄弟打過去,怎奈手指頭不做主,怎么撥怎么都是錯號、空號,急得他干瞪眼。
旁邊的人連哄帶勸,倒反而將他的脾氣勸上來了,罵得也越來越難聽。林雪涵養(yǎng)再好,到此時臉上也難以再保留住笑容。還是勢成的大舅媽有眼力見識,急忙好勸歹勸地讓別人扔了酒杯,又讓人將勢生立拉出去上衛(wèi)生間清醒一下。
“結(jié)賬了結(jié)賬了。”老太太如釋重負,站起身拍拍衣裳。
林雪一言不發(fā),拿上包就走。
老太太的臉一僵。欣想急忙低聲告訴她,賬剛才就結(jié)好了,一直在等勢成爸爸將酒喝完。只是欣想想不到,這句話讓老太太心中更來氣,小媳婦不告訴她這個實情,分明就是在有意拖延時間,不想給她買金器。清明一直非常孝順,這次在三金的問題上掉鏈子,分明就是受到了二媳婦的阻撓。
老太太哪里會明白?勢清明現(xiàn)在也是手長衣袖短,根本沒有余力替老太置辦壽禮。
見包間里的人出來,服務(wù)員小姑娘仿松了口氣,急忙上來收拾碗碟。
欣想坐立不安,這算什么事?從來不曾看到吃飯吃成這樣的。只是她太沒有見識,不知道前面的只是暖場小曲,壓軸大戲還在后頭!
勢生立上完廁所沒有離開,反而又回到包間,一邊理著褲帶子一邊往回走,一眼就看到服務(wù)員在將他杯子沒有喝完的白酒往泔水里倒,頓時急火上頭。
“干嘛呢?這酒你賠得起嗎?”
他沖上前啪一下捏著小姑娘的手腕,手勁大了點,差點將人家小姑娘的腕子掰折了。
小姑娘的眼淚頓時下來了:“你這人干嘛?”掙扎了半天掙扎不脫,只得拼命喊人。
突如其來的哭聲讓其他還沒走的服務(wù)員以極快的速度聚攏過來,一時間聲討聲、責(zé)罵聲、安慰聲響成了一片。勢家人已在樓下等了半天,還不見勢生立下樓,這會兒聽到樓上的吵架聲才恍然大悟。林雪本來已經(jīng)將車開出來,和欣想一起扶著程玉玲上車了,這會兒勢成的二舅媽來叫,又不得不從車上下來。
勢生立揪著人家小姑娘拼了命的要人家賠他的白酒,小姑娘已然花容失色失聲痛哭。但眼淚豈能打動醉鬼?勢生立依舊不依不饒。飯店中還沒有下班的,除了兩個廚師是男的,其他都是中老娘婦女或者年青姑娘,四五個人除了罵,手上的勁兒全部加在一起也沒有勢生立和他的二舅子大,只能干瞪著眼。
林雪氣得臉都白了:“勢生立,你放了人家小姑娘!”
勢生立見弟媳婦來了,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得意:“她灑了我的白酒,就得賠我。”一面說著話,一面將桌上堆得高高的盤子一推,頓時碎了一地,湯菜灑得到處都是。酒店里頭炸了鍋,現(xiàn)在不是勢生立揪著小姑娘不放人家走,是酒店的人揪著勢生立不放他走了。
“是我讓她倒的。我買的酒,我有這個權(quán)利!”林雪一字一頓。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林雪也不例外。今天她的臉都要丟盡了!這是她和勢清明經(jīng)常來的飯店,從老板到服務(wù)員幾乎都是熟面孔,這樣一鬧開來以后還怎么上門?她沖上前掰勢生立的手,可哪里掰得開?
勢生立嘿然冷笑:“你買的?這是我兄弟的錢,我喝兄弟的酒,應(yīng)該的。你別以為自己有兩個臭錢就人模狗樣的,老子不稀罕!”
林雪冷冷地望著他:“你給誰充老子?”
“給你,就給你!”勢生立的聲音大得怕人,“你這臭娘們,我早看你不順眼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每次我兄弟有個什么事你都在旁邊嘰嘰歪歪的,要不是我老娘勸我,我今天就不可能上你的門。你給我記住了,我勢生立頂天立地,我來,不是沖著你,是沖著我兄弟!”
一句話說得林雪怒火中燒:“你沖你兄弟好的呀,那這里的事你自己解決。”
她一面說一面轉(zhuǎn)身要離開,可服務(wù)員們哪敢放她走?
“林姐,你也不是第一次到這里來吃飯了,我們這飯店怎么樣您是知道的,今天您帶的客人這樣鬧,老板知道,我們這個月工資還不得扣完了?”小姑娘可憐巴巴地拉著林雪。
林雪掏出手機:“你們怕什么?又不是你們先鬧事的。將照片拍下來保留現(xiàn)場,然后報110呀!”如今她是看透了,對于勢生立這種無賴,只有警察能治他。
站在勢生立旁邊的勢成二舅還沒完全糊涂,急忙放開拽人家小姑娘的手,又讓勢生立也放開。勢家的女人們也上來勸。
勢生立在聽到110時也嚇了一大跳,嘴上雖然還硬著,手上卻已然不自覺地松開了。
“我這不是怕你,看我兄弟面上賣你個面子。”他沖著林雪瞪眼。
林雪懶得理他,只是回身給人家小姑娘道歉,又掏出幾百塊出來賠壞了的盤子。
勢生立猶自在罵著:“給什么錢吶?讓他們賠我酒錢!”
沒想到這次解圍的是勢老太太:“生立,你別再鬧了行不行?你弟媳將事情處理好了,你就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了行不行?”這時候她倒像個講理的人。
大舅媽也在旁邊應(yīng)和:“是啊,生立,咱們上街轉(zhuǎn)會去,散一下酒氣。”
幾乎下意識的,林雪摸了一下自己的錢包。這一次也不知得破財幾何?只是就算要破財她也認了,這個飯店一分鐘都不想多呆。
老娘開了口,勢生立不講話。
這個世界上,勢生立最服的人就是自己的娘,什么事都能擺平,雖然這一次在房子的事上失了手,但勢生立認為這與老娘沒有關(guān)系,一切都是林雪的錯。
勢生立被幾個人架著,瞪著眼從林雪身邊過去,顯然對林雪的言行十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