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懷著忐忑的心情在玉凝姐含淚的目光依依送別中踏上歸途。
日軍南下的攻勢迅猛,國軍節節敗退,百姓流離失所,四處都是逃難的難民。回龍城的路顯得格外漫長,幸好路上遇到了兩位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員,同漢威一路聊了些前線的事。聽了漢威操著東北口音,又得知他是要去龍城前線投軍,年紀大些的那個斷了腿的東北連長勸漢威說:“小兄弟,我勸你還是別去龍城了,聽說小鬼子已經圍城了。你一個學生仔,去了還不是白去送死。”
漢威被連長的話說得一陣含混,心想自己的樣子難道很象學生仔嗎?為了掩飾身份,他一直戴了鴨舌帽,戴了副墨鏡,操著口在西安跟胡子卿混來的地道東北話。
順了連長的話,漢威答了說:“聽說龍城楊司令是個厲害人物,有他在,怎么也把小鬼子打得屁滾尿流的抱頭鼠竄。”
連長身邊的那個頭纏紗布的傷員哼了一聲不屑的說:“你是說楊漢辰嗎?他呀,據說被王衷逼反了,跟小鬼子舉白旗了。”
“哎呀,給祖宗丟臉呀。”連長嘆息說。
很少有人這么鄙薄的議論大哥,漢威聽了心里還真有些不舒服。車上擠著的一位戴眼鏡的先生也接了話茬說:“國家呀,都壞在這群敗類手里。先時還以為楊漢辰是個如何驍勇的大將呢,原來也跟王衷那豬頭將軍一樣,不發一槍的就跪地求饒了。”
“但凡這大戶人家少爺兵出身的,都是這么個德相,富貴而驕,紈绔膏粱。國家和百姓的命運都指望這些人渣就是必死無疑了。看看當年把東三省枉送給小鬼子的胡子卿,還不是個鮮活的敗家例子。”一個老者接話感嘆。
幾句話把漢威心中仰慕的兩位兄長一貶到底,漢威心如嚼蠟般難受。
想到胡大哥為自己當年的失誤所付出一生的代價去彌補,而大哥此刻不知道為什么被世人非議,心里真如刀割般難受,臉色也變得難看。
老連長畢竟年長些,看出漢威細微的變化,寬慰他說:“小伙子,我勸你呀,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看你這架勢,你還想去龍城前線投軍呀,我看就算了。我跟你說,中國軍隊為什么敗得這么慘呀?那就是強盜訓練好了殺到俺們家門口,咱自己卻沒準備。手忙腳亂的胡亂抓個男人就來當兵,給桿槍就踢上戰場。唉!一聲軍令下去,你看那亂七八糟的,那不是生等了去送命給小鬼子嗎?到頭來當官兒的還怪弟兄們不知拼命。依我說,小兄弟你呀,還不如轉道云南去投空軍的軍校,學點本領再上前線,也比白白去送死的好些。”
又一個人搭腔說:“聽說楊漢辰司令的弟弟還是個空軍英雄呢,只身犯險去日本上空投傳單,給中國人揚眉吐氣呢。”
“英雄現在也成了狗熊了,聽說戰事一起,楊司令那個兄弟就攜了楊家的家眷逃去國外躲命了。虧得國家花了這么多大洋養出來的飛行員呀。”
漢威聽了一陣的面紅耳赤,這種羞辱比吃大哥的家法還讓他難堪。
“你們不在軍里是不知道。”年輕些的傷兵說:“我原是給王衷司令當過勤務兵的,軍里那些亂事,說來都氣人。”年輕傷兵的話題一開,吸引過周圍不少人聆聽:“據說這楊漢辰的本事是了得的,何總理曾夸他是孫仲謀呢,比我們那豬頭司令,強了不知多少倍。不過在中央眼里,楊司令這些雜牌軍也就是‘后娘養的’,他又灘上了王司令這個豬頭上司。糧食,糧食不按時發;武器,武器軍需處克扣著,說來也受了不少閑氣。這還不說,前些時候王衷的人在龍城把楊司令的姐姐給殺死了,楊司令當時就揭竿造反了。”
“嘖嘖,你說這何總理是不是也老糊涂了,怎么這王衷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一敗再敗,嗨,還總用他打仗,這不是白讓兄弟們送死嗎。”
“你知道什么,王司令會說呀,敗仗在他筆下一報,也是屢敗屢戰了。若說‘屢戰屢敗’,那就是窩囊廢一個;那‘屢敗屢戰’,何長官贊他是勇氣可嘉。”漢威無處發泄,忍不住就這個話題胡亂議論兩句。心里也對王衷這頭攪局的蠢豬恨得牙根兒發癢,若不是大姐的意外令大哥對中央寒了心,若不是王衷屢屢對大哥制肘刁難,何以大哥出此下策。
“那也不能降了小日本呀。”
“誰說不是呢?多大的仇怨,那也是中國人的自家家事,也鬧不到開門揖盜這步呀。”老者的感嘆,漢威沉吟不語,聽著周圍的人紛紛感慨議論。
過了一陣,漢威問:“這消息可靠嗎?好像聽說楊漢辰司令很硬氣的一個人,怎么會?”
“但愿消息是謠傳,不然龍城的百姓可惜了,要當亡國奴了。”傷兵的話還是給了漢威一絲希望,他想,大哥那邊肯定是遇到什么難以排解的狀況了。這不是日本人在故意造謠陷害大哥,就是王衷和黑衣社的那群豬又在耍什么花招。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漢威也覺得自己仿佛有些自愚之嫌。
漢威才下了火車,一群黃包車就涌來拉客投宿。天色已晚,漢威想他今晚是難以趕路了,剛去同一輛黃包車談價錢,身后一個人拍了他的肩膀。
“黑子?”漢威驚呼,他沒想到小黑子會在這里出現,這明顯了就是來迎自己的。小黑子一身短衫,象個打手般的模樣,身后跟了幾名便衣,拉了漢威就悄聲走向路邊的一輛不顯眼的轎車。
一路上,無論漢威問什么,黑子都含混了不正面回答漢威的問題。看看左右的便衣,漢威也知道不好多問,就沉默了一路看了窗外夜色不多說話。
走進家門時,漢威的心惴惴不安。此刻,他已經沒心思考慮違背大哥的命令私自潛逃回家會被如何責罰,他心里在暗自祈求上蒼,大哥降敵的事一定是以訛傳訛。
漢威見過滿懷欣喜的胡伯和羅嫂,剛問:“我大哥在樓上嗎?”,就見胡伯的目光投向樓梯處,漢威尋了看去,大哥已經立在樓梯口,沉了臉看著他。
“到我書房來。”不等漢威張口,大哥漢辰甩了句話轉身回房。
“大哥,你還好嗎?”漢威鼓起勇氣才開口,就被大哥一句:“誰讓你回來的?”,把漢威的話生生打斷。
漢威一愣,想想說:“大哥,我是聽說~~~”
“我不聽你這些借口,說,誰讓你回來的?”大哥的話斬釘截鐵。
“我~~是我自己要回來的。”漢威說。
“很好,違抗命令,擅自胡為,你說該怎么處罰?”大哥搖晃著手中的一紙電文審視著他,一如往昔審視那調皮犯錯的小弟的神情。
看了大哥布滿血絲疲憊的眼睛和羸瘦的面頰,漢威心里一陣不忍。
“大哥~~憑兄長如何處罰,只是兄長在處罰漢威前,能不能親口告訴漢威,外面謠傳兄長同日本人議和投降的消息是空穴來風,是捕風捉影。”漢威提起勇氣慨然的一氣道出來意。他在回家的路上還一直在猶豫如何開口同大哥提這個問題,畢竟上次津浦會戰一事誤會大哥貪生怕死保存實力就令兄弟間十分尷尬,更何況“降日”是個傷及男兒一世名節的大事,他怎么能隨便猜忌大哥呢。可此刻見了大哥,這如同梗骨在喉不吐不快的話還是脫口而出了。
大哥不慍不怒的端詳他,坦然說:“你以什么身份來問我這個問題,軍國大事,我對你一個局外人講不到。”漢威一陣心寒,是呀,他出國前已經辭去了軍中一切職務,除了暫時保存的軍籍,怕也真沒什么理由來問大哥這個問題。他多希望大哥聽了他不加遮掩的問話后,還同上次津浦事件一樣拍案震怒,哪怕反手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他也能安心的知道,大哥是清白的。
“你就是這么成熟的嗎?長大成人是要骨子里,不是靠著穿兩件衣服說幾句不關痛癢的話來做戲。”漢辰訓斥說:“這才出去個把月,就戀家找了借口回來,虧你還自詡成熟了。”
漢辰邊說邊起身,抖了手里電報對漢威說:“你嫂子來電報告訴我了,你的傷無大礙了,你就又活跳了不是?給我滾回屋去思過,我也懶得再教訓你。好大個人了,再為這事挨頓家法,你不羞我倒替你覺得沒臉了。”漢辰說罷轉身向臥室走去。
“大哥,”漢威搶跟了兩步攔了他:“大哥能不能告訴小弟,外面的謠傳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弟日日寢食難安。”
“不該你知道的事,你就緘口莫問。我明天就找人給你買票,你該滾去哪里就去哪里。”
臥房門砰的撞上,漢威一陣揪心的惆悵,明明一句話可以否定的話,為什么大哥不說呢?
漢威緩緩的挪動沉重的步子回房,胡伯在指揮下人打掃著漢威的臥室。
“小爺,再等等,這就好了。”胡伯說。
漢威忽然靈機一動,拉了胡伯到一邊偷偷問:“胡伯,你平日最疼漢威,胡伯你對漢威說實話,我哥他最近~~~”
眼見胡伯的神色緊張起來,含糊其辭的說:“小爺,你先等等,我先招呼他們給你放水沖澡。”
一種不祥的預感,漢威已經心里漸漸生出些涼意。他寧愿還是相信大哥是清白的,但看來似乎事情遠不象他想象的簡單。
漢威沖過澡,擦干頭,小勇子探頭探腦的在門口。
“勇子,進來吧。”漢威和氣的招呼胡勇,平日他見了呆呆傻傻的小勇子總沒好氣,小勇子見小爺漢威如今心情好,也舒了口氣,試探著走近了幾步。
漢威擦著頭,隨意的問著胡勇家里的情況,套著他的話。
胡勇談到他最近在開車,接送客人,還不時送司令去儲家莊院。漢威再緊問幾句,果然胡勇說到他曾載司令在儲家莊園見過許多日本人,還有日本人要打賞他幾塊大洋,被他拒絕了。
“賞錢是日本人給的,我沒要。回家跟我爹一說,他說我做得對,如果我敢收了,他就打斷我的手。”胡勇得意的說。
提到日本人,漢威忙若無其事的引了話題問胡勇,司令都跟什么人來往過,家里可有沒有日本人來過。
“小勇子!”胡伯在房門口的一聲斷喝,漢威知道從胡勇嘴里怕也難再探聽出什么消息了。胡伯進來,端了碗綠豆銀耳羹,囑咐漢威吃了就快些睡,一路辛苦了。
勾結日本人,這個對于楊家這種傳統世家教養下長大的子弟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大哥真是同日本人勾結,那會是為什么原因呢?大姐的死,報復何長官,那也不至于白白搭上自己的清譽而遺臭萬年呀;如果是事出有因,另有隱情,那又是為了什么呢?
漢威輾轉難眠,左思右想,大哥迫不及待的逼自己出國,見他回家,仍然堅持的逼他走。難道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漢辰聽到兩聲輕輕的敲門聲:“大哥,睡下了嗎?”漢辰猜到小弟就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輾轉身子,漢辰沒有搭理門外的小弟,靠在床邊接著翻看著書。
門“嘎吱”的推開了,小弟抱著枕頭進來。一身松垮的綢睡衣趿著鞋。
“有沒點規矩了!”漢辰沉下臉喝道,小弟從來不敢放肆到未經許可擅自闖進他的臥室。
“哥,嫂子也不在,小弟今晚想跟哥睡。”漢威說得很坦然,一點征求同意的余地都沒留給漢辰。“哥不是讓小弟出國嗎,怕以后再糾纏大哥的機會就少了。”漢威自我解嘲著來到床邊,將枕頭扔進了床里側。那個虎頭枕還是嫻如在世時為漢威親手縫制的,漢威一直很珍惜的擺在床頭,如個供品般不經常用,也不許別人碰。出國時,玉凝還挑逗他用不用把這個“陪嫁”抱出國,日后留給新媳婦用。
漢辰當然明白隱含在小弟此刻詭異的舉動后面那點不可告人的鬼心思,但他還是面不改色的靜看著小弟清瘦的身體躥上床,抖開條薄被單。
小弟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深沉的臉色,兀自坐在他身邊解開顆顆盤扣,脫了睡衣草草疊放在腳下。看了小弟探身去放衣服時袒露的后背上明顯的槍傷疤痕,漢辰不由問了句:“聽說在香港又重新做了手術。”
“無大礙了。”漢威攬了被單搭在腰間,貼了大哥身邊躺下。身上的肋骨根根清晰可見,瘦得身上竟然沒一絲的贅肉。
“還是自家的床上躺了舒服。”漢威雙手墊在腦后,舒展了身子感嘆一聲。
“這點出息。”漢辰笑罵道。明知道小弟此刻的親昵是暗浮玄機,漢辰還是感覺的許久不曾有的輕快。
“大哥,后來那兩個兇手就這么被張繼組帶走了嗎?何長官有什么交待嗎?”
“你要什么交待?你還真以為老頭子舍得把王衷這個大弟子拿來給我血祭大姐的冤魂?”
“哥你是不是很生何長官的氣?”
漢辰沉默不語。
“路上遇到幾個傷員,是王衷部隊下來的。他們講了很多中央軍和地方軍的不公,現在都一致對外的打日本了,家里還在分正房和小媽養的,何長官這么做確實有欠公道。”
“不去談他了。”漢辰咽口氣說,“大哥昔日就是顧忌太多,才束手束腳了讓自己左右為難。很多事情想開了,其實很簡單。”
“哥,”漢威翻過身雙拳墊起下巴仰視著靠坐在床邊的大哥說:“其實這些年,漢威也看出大哥的不易。嫡系那邊要補給,隨手可得,咱們龍城要補給,比登天還難;打仗也是楊家將沖鋒在前,戰果卻總有嫡系那邊去接。前些年好在有子卿哥幫大哥左右周旋,這些年沒了子卿哥,全靠大哥一人之力在維持了。這些大哥以為小弟不知道,其實或多或少漢威也從軍里和張繼組大哥他們那里聽說了些。”
見大哥目不斜視的看著書不說話,漢威接了說:“也就是有了顧師父的事,何長官才開始對大哥親熱起來。何長官想用聽話的自己人,大哥是他的自己人了可不聽話,津浦前線又頂撞得他沒面子,所以何長官時時在壓了大哥低頭,才惹出這么多亂事。讓大哥受盡冤屈。”
漢辰合上手中的書,側頭看著伏趴在身邊仰頭看著他的小弟。將書扔在床頭桌上,開始拉掖著蚊帳不去理會小弟的言論。過了一會兒,才說:“知道大哥不容易,你就安份的聽話少去惹事,大哥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
“少混說,先看看帳子里有沒放進蚊子,小心夜里被咬。”大哥打斷了漢威的話。
“蚊子咬一口能有多痛?比起大哥的巴掌差遠了”漢威嘟囔著把頭伏在枕頭上,促狹的笑道:“大哥的家法可真厲害,在香港,大夫還以為威兒是從日本人的大牢里逃出來的呢。”
話音剛落,屁股上被大哥重重拍了一巴掌,“貧嘴,改不了的耍舌頭。我都奇怪了你在空軍和西安剿總是不是也這般沒個正經做派。”
昏黃的燈光下,依稀可見小弟身上那斑駁未褪的鞭痕,漢辰情不自禁的伸手去那光潔的背上去拂弄。
漢威倏然翻轉了身說:“這不是在家里對大哥嗎,還有什么要提防掩飾的?在外面刀兵四伏,若還不時時戒備小心,都如眼前般坦誠相見了,還不是白白去送死。”
小弟調皮的話語意思卻是深遠,漢辰沉吟的打量小弟漢威,笑吟吟的臉上泛著淺淺的笑靨,燈光下閃爍的星眸亮亮的。
“熄燈睡覺了。”漢辰拉了燈繩滑睡到枕頭上,“你睡覺老實些,夜里搗亂小心我擂你。”
沉默片刻,床上輾轉反側的窸簌聲。
“大哥,漢威沒什么隱瞞大哥的,大哥若是還信得過威兒這個不成器的兄弟,能不能就告訴威兒,大哥到底是遇到什么解不開的事了,同何長官再大的矛盾,大哥也不要去同日本人與虎謀皮呀。”
“睡覺!”大哥氣急敗壞的一句話。
“哥,”漢威坐起身來。“爹娘都不在了,小弟跟大哥長大,從小大哥就教訓小弟做人要知廉恥,有骨氣,從小大哥就給小弟講文天祥過伶仃洋,岳飛抗金。怎么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大哥都不能對小弟吐露點實話。還是大哥覺得小弟就這么不可信,也要同外人一樣的提防嗎?”
“你是不是又討打了,睡覺!”
“大哥~~~”漢威那久違了的半含埋怨半含任性的呼喚聲,黑夜中,屋里立時寂靜下來。
漢威聽到大哥長長的嘆了口氣,那聲音里滿是無奈和猶豫。曾經漢威記事起,就不時聽到大哥在家里無奈的嘆息,盡管那聲音同這個外表剛強、年少叱咤的一方統帥是那么不相襯。
正在漢威豎著耳朵等了傾聽大哥嘆息后的下文時候,臥室外的敲門聲:“大爺,睡下了嗎?儲姑爺有急事要見你,在書房等了。”
漢威聽到儲忠良來訪,心頭一陣厭惡。深更半夜,“夜貓子入宅,無事不來”,他跑來做什么?
臺燈拉亮,漢威遺憾的看著大哥披了件衣服下床,反手拉上蚊帳對漢威吩咐說:“你先睡吧。”
漢威匆忙穿了衣服下床,趿著鞋推開房門,隔壁的書房門虛掩,門廳里坐著的胡伯見了漢威伸手向他指指門外,擺手示意他回臥室。漢威明白,胡伯是暗示他大門外有人在把守。
漢威聽到書房里面的對話聲。
“小弟不過是想家了溜回來看看,我已經罵醒他,他這兩天就走。姐夫就為這事來的嗎?”
“明瀚,你是知道的,小弟要是留在龍城你身邊,還能安全;若是出了龍城,皇軍人多眼雜,姐夫我很難控制說沒有人尋仇對小弟下手。你想想,自從小弟做出那種不友好的舉動,去我大東亞的土地上扔下那種挑釁的傳單,那是對大和民族的侮辱,我大和的熱血子孫都要一血前恥食小弟之肉而后快呢。為了保全小弟的事,我也是苦心同上下周旋再三呀。明瀚,姐夫也為難,你就把小弟踏踏實實留在龍城,不就安全了嗎?”
“難道日軍就是這種誠意來同我楊漢辰和談嗎?姐夫你是知道的,如果有誰敢動小弟,那就是在要我楊漢辰的命。”
“好了好了。”儲忠良委婉的勸慰聲:“我也心疼小弟呀,我是看了他長大的。前些時是各為其主,也不全怪小弟,如果小弟能以實際行動來表示出他擁護日軍及和談的誠心,我想日本軍民是能諒解他的。”
“姐夫,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我為什么要讓小弟出國的原因。小弟少不更事,遠沒成熟到活絡處世的地步,他要是倔強起來,怕我的板子也奈何他不得。”
“明瀚弟,姐夫可是一心幫你們兄弟,勸你的話都是為你好。你姐他死后,姐夫我就沒旁的親人,姐夫可是一直站在你的立場上為你著想。”漢威聽到姐夫聲音開始哽咽。
漢威心里犯疑,姐夫的話完全是親日的立場上代表日軍在同大哥談話,難道姐夫是漢奸?漢威心里一陣發冷,按說商人唯利是圖他是相信的,大姐夫平日為富不仁他也早有耳聞。這風向有變他就投了去抱日本人的大腿也是可能,那大哥同鬼子的桌下議和看來也有大姐夫的煽風點火在里面了。
漢威湊近門邊,眼前的境況讓他驚呆了。姐夫儲忠良穿了身日本和服,嘴上也多了撮人丹胡。漢威心里暗罵,他早聽說過在東北、北平淪陷后,就有很多漢奸親日派追崇了穿日本浪人般的衣服,戴金絲眼睛,嘴里“哈藥哈藥”的當做摩登,有事沒事的用拍幾下巴掌的日本習慣招呼下人。想來“成者王侯”的論調是多可怕,足以使一個民族去數典忘祖。
“既然姐夫是為我著想,日軍對同龍城和談有著十二萬分的誠意,為什么我同日軍暗中和談締盟這么秘密的事,中央方面怎么會知道。”漢辰目光如炬直視儲忠良:“還有鼻子有眼的,條款協約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海外報紙上都鬧得沸沸揚揚,連小弟都知道了半路跑回來責問我!”
漢威一陣寒顫,渾身血液凝固倒流。短短幾句話,就證實了他不敢相信有意回避的事實,大哥果然在同日本人暗中勾結。
見漢辰目光噴火,儲忠良咧咧嘴,笑了哄勸說:“唉呀,明瀚,龍官兒,你別發脾氣。這肯定不是我們大日本皇軍干的,我們答應你的事情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們肯定是守口如瓶,這事,難免黑衣社的奸細在城里,或者你的身邊,你還是好好查查吧。”
“姐夫,不要辦事太絕,連后路都不給漢辰留。”漢辰仍逼視著儲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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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忠良陪了笑說:“你看看你,都這么大了還耍起孩子脾氣,我就不看別的也要看你姐姐的面子,怎么能害你呢。你姐姐從來就跟你最親,我對你也不薄吧?什么好事不想著你,你前些時提的條件說要補充槍支,我就幫你去說服軍隊給你撥下槍支,怎么樣,十萬步槍,五千挺機槍,姐夫不含糊吧?先些年你費盡嘴皮子打了那么多報告申請,他何狐貍不就才撥了你三百支步槍惡心你么?就說那時候,姐夫是怎么對你的,你被何狐貍氣病了,姐夫二話不說就掏錢幫你去置辦槍支,姐夫對你怎么樣你心里有數;你說要日軍退還奪下的城池,這個不也滿足你了;你說要一千萬軍費資助,這個皇軍那邊正在為你籌集。你說說,姐夫還有什么沒為你做到?該別是你姐姐沒了,你就跟我這個姐夫見生了。”說著,儲忠良又低頭擦淚。
漢辰也低頭說:“漢辰的立場,很多東西有心無力,走到今天這步,已經是漢辰最大的容忍限度了。”
儲忠良拍拍漢辰的肩嘆息說:“姐夫知道你的難,看吧,你若日后不想再干這灘事,姐夫不勉強你;你要是日后還想回何文厚那邊,姐夫也不攔你,只是你要想好了何文厚這個人可靠不可靠。姐夫不是向了日本這邊說話,也不是為了你姐姐之死在這里說公報私仇的話。姐夫實在是擔心你們兄弟的安危。那姓何的三番兩次在小弟身上打主意來達到轄制你的目的,日后他再想動小弟,那怕連骨頭渣都沒了。”
“呦,這不是小舅爺嗎?”一個酸酸的聲音,漢威驚嚇得回身看,姐夫身邊的那個男寵媚娘,今天卻是穿了身褐色的西裝如打手一般,長發在后面系成了個小辮,頭發油量可鑒。
“威兒嗎?進來。”大哥的呼喝聲。
漢威進了書房,姐夫溫和的起身迎過來:“呵呵,小弟回來了,你大哥才說你想家了。”
想到從二月嬌嘴里知道的姐夫那些腌臜的行徑,漢威冷了臉嗯了一聲。
“欠打了是吧!”漢辰呵斥道。“越大越沒規矩,禮數都忘記了?”
漢威屈辱的淚水盈眶怒視著大哥,低低的嗓音叫了聲:“姐夫。”
“若不是姐夫,你我兄弟和龍城幾十萬軍民何以如此容易保全?多虧姐夫是大日本帝國的特使,這份恩情如何報答呀。”
原來姐夫是日本人!
漢威屹立在原地不動了,全身的血統統涌到了大腦,讓他思維一片混亂。姐夫居然是個日本人,這比是漢奸還令他震驚。這就是說從他小時候出生賴在姐夫身上尿尿那時刻起,直到今日,姐夫是日本人就是件存在而不為人知的事實,楊家上下都蒙在鼓里。一個敵人、強盜,居然隱藏得這么深,在楊家生活了二十多年。漢威已經說不出話,呆滯的任憑姐夫邊說著無關痛癢的話,邊拍著他的肩嘖嘖夸贊著。漢威想打落儲忠良這個日本狗的手,卻如被點了穴位般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