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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天理昭彰(三)

弘治十八年的臘月,前有藩王宗室欺壓百姓、災民逃荒至京城、西苑以工代賑,后有新朝即將改元、小皇帝首次接受四夷來朝等等諸多大事吸引著京城百姓的目光,論理說,那市井間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本應是傳不了幾天就當平息的。

雖說搶奪瘋了的妹子嫁妝這種事讓人齒冷,但偌大個京城,別說兄弟倆爭產,就是父子反目成仇拔刀相向也不是新鮮事。

且喬家鬧劇里,兩位主角已是分妥了妹子嫁妝解決了事情,沒甚熱鬧可看。

但坊間閑人似乎對喬家格外感興趣,沈喬兩家許多恩怨還是不斷被人翻出來。

諸如,喬大老爺貪墨案里沈家花銀子搭人情營救,卻被喬老太太認為沒有保住官位而大加責難;喬家想跟沈家繼續聯姻,卻嫌棄玉姐是庶出,不肯讓嫡出孫子娶來,而喬家這一代只有庶女,卻想把庶出嫁給沈家獨生的嫡子沈珞等等或真或假的傳聞。

甚至連“喬氏瘋了以后,沈洲不忍休妻,這才委屈了進士之女為妾,準備等妻子百年之后再扶正妾室”這樣無稽蠢話都有人傳。

看上去就像沈家放出風聲來洗白自家一樣。

而沈家本身禁閉大門,根本不理會外界傳聞,甚至常常出去的在沈家客居的親戚也都不出門,似是安心在家等待過年一般,也讓一干傳閑話者摸不透。

其實三老爺沈潤、沈瑞早已請沈理、沈瑾并沈漣、沈全在一處商量過,喬家的事能不斷被提起,定是有人想混淆視聽,故意將這一潭水攪渾。

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賀家人的手段。

喬家人固然卑劣讓人不齒,可這樣踩喬捧沈,也同樣讓人反感。

尤其沈洲私德有虧的事才沒壓下去沒多久,這時又被翻出來,擺明了就是要損毀沈家在仕林中的名聲。

但現在靠手里僅有的證據斷送不了賀家,還需要另尋法子。

“喬二開春就得賣鋪子了。”沈漣道。

先前沈漣就對喬家有所布局,讓喬家為年節和燈節大量囤貨,幾乎抽干了他們手上現銀,本就準備讓他們這批貨爛在手里,而喬家這場鬧劇讓他根本不用動手,在在喬家名聲臭掉后,喬家鋪子日日門可羅雀,生意一落千丈。

面對這樣窘境,只要有人在喬二耳邊點撥幾句,他怕就要闔家卷鋪蓋搬離京城了。

“書院那邊已清退了所有喬家子弟。”三老爺淡淡道。

沈喬兩家既已翻臉,田家自然不會再繼續收留喬家子弟,原本喬家小輩中也沒甚出色人物,便連帶喬家親戚子弟諸如蘇桂生這般的都一并清退了。

而以南城書院的聲名地位,他們請出去的書生,旁的書院一般都不會接收。

喬家親戚們不免怨氣沖天,不敢找田家麻煩,便都去喬家鬧。

喬大、喬三本身就因自己兒子被清退而惱怒,親戚們還來夾雜不清,一日日雞飛狗跳越發不得安寧。

沈三老爺也不用找什么人去阻喬三老爺的起復之路了,喬家的事被傳成這樣,朝中諸君誰不躲得遠遠的,便是有銀子也沒人肯為他家辦事了,生怕被牽累得名聲也臭掉。

“但即便喬大喬二都被逼出京城,喬三為了等那起復也不會走。”三老爺沉聲道,“況且,既是有心人算計沈家,便是喬家都走了,那些謠傳也不會停。”

沈瑾皺眉道:“若現下有什么大事發生,引走坊間的注意,這些謠言也就慢慢散了。”

沈理則緩緩道:“年前怕是沒什么大事了,正旦四夷來朝許能熱鬧些。再者,就看王守仁那邊幾時能班師回朝了。”

想起王守仁來,眾人精神都是一振,這可是大捷,且不提王守仁與沈瑞的師徒關系,便是王守仁還了沈家三子清白,就讓在座諸人對他感恩戴德,都盼著他能建功立業。

這是小皇帝登基以來第一場戰事上的勝利,朝廷對外宣布的消息里,這些水匪是勾結倭寇共同打劫了松江,朝廷的軍隊盡數剿滅水匪,奪回被擄走的百姓,已是給從來都被倭寇禍害很少有抗倭成功的百姓打了一針強心劑,坊間必是要熱熱鬧鬧議論許久的,各個茶樓酒肆里說書先生也會編好新書說上幾個月了。

而太湖剿匪戰事結束之后,通倭案只怕也會迅速審結。

“已經接著信,陸家就快帶人進京了。”沈瑞道。“就先讓賀家得意幾天。”

以杜老八收集到的情報,加上陸三郎帶來的賀家族親,這次的通倭案賀家必敗。

然而喬家的傳聞并沒有全然如沈家幾人所料那般,轉變成捧殺沈家,而是導向了誰也不曾料到的方向。

有人開始傳沈洲妻子喬氏如何瘋的,這更符合百姓的八卦趣味,也就很快傳開——那喬氏是因思念早夭的兒子成疾,才迷了心智,瘋瘋癲癲的。

然后就有人提起,當初沈珞墮馬,是喬大老爺幺子喬永德所拖累。

再之后,就有人明明白白說,就是喬永德在酒樓上因著言辭刻薄開罪了建昌侯張延齡才被教訓,倒是沈珞替他擋了災劫。

百姓不過茶余飯后閑話而已,但傳到朝廷諸君耳朵里,便又不一樣了。

又不少御史蠢蠢欲動,準備行使他們“風聞奏事”的權利,狠狠參張延齡一本。首當其沖就是專門盯著張家咬的御史劉玉。

偏生,那個被劉玉彈劾從錦衣衛千戶變成小旗的金太夫人侄子金琦,也趕在年根底下上本乞復原職,本是想著借改元的喜事,小皇帝抬抬手他也就繼續做千戶了。

卻可正撞到劉玉手里,劉玉利索的再次拋出“幸門一開,則群枉并進”論調,狠狠批駁金琦等幸進之人,又引到張延齡身上,彈劾他殘害忠良之后。

沈家獨嗣死于非命的事,大家還是抱著極大同情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沈家兩代京堂,三太爺與沈滄父子倆素有清名,卻落得血脈斷決,讓人不忍。

過繼族中子弟沈瑞到底是無奈之舉,病弱的沈潤生子則是老天開眼了。

雖然人是張延齡害的這事只坊間風傳,未必是真,但以張延齡素日囂張行徑,這事兒還真有不少人信了。

張家也不是白養著御史吃干飯的,很快就有代表張家的御史出來,反斥有心思歹毒之人造謠生事。

眼見就要過年了,還在朝上吵個不停,小皇帝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臘月二十八,以寧晉、隆平、南宮、新河等縣多出田莊為仁壽宮皇莊。

仁壽宮原是先太皇太后周氏的居所,因成化、弘治兩位皇帝都是至孝,仁壽宮也被整治得極好,乃是紫禁城內諸宮室中最好的一處。

后周氏病故,這里就空了下來。

待弘治皇帝殯天,張皇后晉為太后,本當移宮,仁壽宮就是首選,然張皇后哪里肯住周氏住了多年的宮室,便以“孝”為名,奉本不必移宮的太皇太后王氏入主。

彼時金太夫人還惋惜了許久,那樣好的一處地方給了旁人,但女兒的脾氣她也知道,叨念兩次也就罷了。

早在弘治年間,弘治皇帝就為其祖母周太皇太后加過皇莊,彼時還有御史上書乞罷之,自然最終不了了之。

由此先例,小皇帝效仿父親為自己祖母王太皇太后加皇莊,百官也是說不出什么來的。

只是如今朝上因張家的事吵翻天,小皇帝不表態卻為祖母加皇莊,不免讓人深思,一時彈劾更熾。

在一片聲浪中,弘治十八年的除夕來臨。

臘月二十九,陸三郎并長壽,帶了不少仆從和箱籠抵達了通州碼頭,沈瑞、沈全親自過去相迎。

一別數年,陸三郎已蓄了短須,打扮上也更加沉穩,完全不像沈瑞當初所見那般帶著幾分輕浮浪蕩氣的青年模樣。

“陸三哥一路辛苦!都是我的不是,讓三哥過年不得團圓。”沈瑞見禮后歉然道。

陸三郎雖是打扮上斯文了許多,一開口仍是爽朗,“瑞哥兒幾時這樣客氣了!這算得什么。”又笑道,“往年運糧北上,在外過年也是常事,今年趕得巧,年前能到已是大幸。”

碼頭上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雙方幾句簡單寒暄就上了馬車一并回府。

馬車行出許久,陸三郎撩車窗簾看了左近無人,才壓低聲音向沈瑞道:“將下船時已把人堵了嘴捆了手腳放在箱子里了。”

沈瑞知他防著被賀家人瞧見再生波折,忙連聲稱謝道辛苦。

陸三郎擺手道:“瑞哥兒真不要這樣客氣,也不瞞你,陸家如今的處境想你也是知曉的,我這不止是幫你,也是幫我陸家自己。”

沈瑞道:“如今有了這些證據,賀家也翻不出浪來,定了賀家、章家的罪,陸沈兩家便也安穩了。”

陸三郎嘆道:“但愿如此。”

他另有一層隱憂,陸家如今朝中沒有高官,原是全靠沈家在京周旋,然現下沈洲的官都被賀家弄沒了,賀東盛到底還是在侍郎位上,若是官官相護,沈家可能應對?

這次他北上,也是帶足了銀子的,固然要全力幫襯沈家,也要走走自家的一些路子,以備不時之需。

路上不好仔細商量,兩人只閑聊幾句松江近況,很快進了京城,抵達沈府。

陸三郎往各處見禮后,被請入外書房,有口箱子早已被送了進來。

長壽親自開了箱子,果然有個漢子被五花大綁塞在里頭,因這人應是身材魁梧,被強行塞在箱子里,姿勢頗有些詭異。

長壽示意兩個心腹護院過去把人從箱子中弄了出來。

這人果然頗為高壯,臉上卻無兇悍之氣,反而有些畏縮看向陸三郎并長壽。

長壽回到沈瑞身邊低聲回稟道:“因怕帶傷上公堂被反咬一口,照二爺的法子賞了十來張他水澆梅花。”

沈瑞點點頭,怪道是這么個畏懼神情,心下卻又對長壽滿意幾分,這可比杜老八那簡單粗暴的刑訊手段強了許多,足以獨當一面了。

因是已問過話的,陸三郎那邊口供畫押一應俱全,沈瑞也沒必要再問一遍,與陸三郎分賓主落座,拿過口供來細細看了。

在這份供述里,這賀勇和賀勉差不多境況,也是個家貧、力大、有兩手功夫,且光棍一個、沒家小拖累,因而成為賀南盛手下打手式的人物。

只是這賀勇可沒有賀勉那般忠心,而是更看重銀錢,因此也不得賀南盛如何器重。卻也正因著他愛財,才被賀家另一旁支賀延盛收買,平素打著賀南盛的幌子,卻是在為賀延盛辦事。

這賀延盛是賀家六房旁支,據賀勇說是常跑廣州那邊生意,賺了大錢,在族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是手面很寬,給人賞銀極是大方。

早在年初,賀延盛就許了筆銀子,吩咐賀勇,若是賀南盛的管事賀祥安排他去“護衛”沈家三房九爺沈珠,便要暗中行監視事,最好套沈珠的話探聽沈家各房情形,再借著跟沈珠進沈家坊的機會,記妥了各處地形。

倭寇上岸前,賀延盛忽叫賀勇帶輛小車往沈家宗房西角門接人,侯在西角門沒一會兒,就有幾個沈家下人扛著抬著大小不一的袋子出來,有的袋子口露著菜蔬,有的露著個豬腳,顯見是廚下的。

車一路走著,路過什么糧米鮮蔬日雜鋪子,就有個沈家仆從下車,待出了城到了指定地方,就只剩賀勇一個人趕車,而那邊是穿著便裝的賀延盛帶著兩個親信親自來接。

那些裝著菜蔬豬肉的口袋中,竟有一個裝著個活人。

賀勇跟著沈珠在沈家也轉了許久,是認得這人的,正是沈家宗房嫡長孫沈棟。

十五歲的少年面色慘白,雙目緊閉,陷入昏迷。

賀延盛帶來的人給沈棟換了衣裳,又在其臉上抹了不知什么東西,顯得臉色更加駭人,宛如病入膏肓。

賀延盛幾人換了車就往南邊驛道去了,賀勇拿著銀子帶著新的任務趕車回城。

在倭寇上岸時,賀勇按照賀延盛的吩咐,引了沈珠過去,裹挾著他將沈家多個房頭搶個干凈,卻又依照賀祥的吩咐,留下宗房和五房不動——以備賀南盛的后手。

沈瑞撂下口供,看了陸三郎一眼,這個案子中,沈家最大的麻煩就是沈珠實際上是通藩的,沈瑞先前已把沈珠打造成了個被藩王哄騙的傻蛋,只不知道在詔獄里,沈珠能招供成什么樣。

而這份口供卻是把沈珠整個兒摘出來,是被算計、被裹挾的,有了這份口供,無論沈珠在獄中又招供了什么,都可以作“屈打成招”了。

沈瑞再轉向賀勇,盯了他幾眼,目光并不犀利,卻嚇得賀勇縮了縮脖子。也不問他什么,沈瑞直接吩咐長壽將人看守起來,年后有司衙門開印立時送去。

打發下去眾人,沈瑞起身向陸三郎一揖,道:“多謝陸三哥仗義相救,多謝陸三哥思量周全,予沈家這口供。”

都是聰明人,也不需多說什么,陸三郎忙起身避過不受他的禮,道:“瑞哥兒這是作甚!”又笑道:“我還有事相求,瑞哥兒若是這樣,我倒不好張口了。”

沈瑞便也不再客氣,再次請陸三郎入座,陸三郎這才提起了陸家如今很不好過,章家人如瘋狗一般逮誰咬誰。

當初章家人鋃鐺入獄時,曾請托過陸家幫忙說話,可陸家自保尚且不易,哪里還能去救他們,且通藩板上釘釘,湊上去救人豈不是說明自己是同伙,自找死路么。

章家人便覺得陸家不顧同出一脈的情分,繼而生出“我好不了你也別想好”的念頭,要拖陸家墊背,在錦衣衛牢里不住攀扯陸家。

虧得陸家當時察覺不對就留下證據,又搶在頭里稟告了欽差大人,配合破案也算是有功,只怕真被他們牽連了去。

陸三郎道:“這次北上,途中聽聞了山西災民之事,隆冬時節,只怕賑災也少不得寒衣,族長便命我沿途置辦了些許,想托楊學士這邊進上去,聊表陸家忠心。”

這是想著沈瑞岳父楊廷和乃是天子近臣,直接將善舉上達天聽,若解了朝廷燃眉之急,能得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良善之家”,便也不懼章家攀咬了。

卻不知這件事根本不用楊廷和那邊,沈瑞自己就能辦了。

沈瑞聽后心中也是一喜,賑災確實是缺棉衣棉被的,因是九月地震,不少災民出來時天氣并不算寒冷,衣衫微薄,這一路逃荒抵達京城有少部分路上討著破衣御寒的,更多的人仍是單衣。

災民的居所可在西苑舊日象坊等處,賑災的口糧也有戶部撥給,唯獨這棉衣沒現成的——兵部軍需倒有現成棉襖,卻是要供給邊關兵士,誰敢開這個口?

而便是尋了裁縫鋪子現做也是趕不及的,且這也將是極大一筆銀子。

還是眾勛貴子弟搜羅了自家府中乃至田莊上家仆的舊棉衣,又滿京城淘了些百姓的棉衣,發與災民暫且御寒。

陸家這批棉衣可謂是及時雨,且陸家非京城人家,也無需擔心那邀買人心的罪名,此舉必能在小皇帝那邊得個嘉許。

沈瑞也沒有假意考量等等做作行徑,直言道:“這事大善,陸三哥就交與我,過了年便去辦。”

陸三郎大喜轉而起身作揖謝起沈瑞來,沈瑞忍不住笑道:“三哥既讓我不用客氣,怎的自己倒客氣起來。”

陸三郎哈哈一笑,心下越發覺得親近。

這個除夕,雖然沈家仍在孝中,無法宴飲擺戲取樂,但仍過得極是熱鬧。

往年家中只寥寥幾人,今年卻有沈漣、沈全、陸三郎,且沈瑾因自己一人,也被徐氏叫過來一起過年,一直沒露面的沈洲也出現在除夕團圓宴上。

其實于沈瑾內心,是想去保定同鄭姨娘一起過年的,這許多年來,頭次能夠母子倆一起守歲,但也心知于禮法不合,他因婚姻之事開罪了李閣老,如今在翰林院也是步步維艱,去保定動靜太大,一旦被御史查知,只怕要被參一本。

不知道徐氏是不是也出于這個考慮,怕他犯錯,才召他過府過年。徐氏乃是伯母,長輩召喚,沈瑾自然要相從。

是夜席開兩桌,沈洲、沈潤、沈漣、沈全、沈瑾、沈瑞并陸三郎一桌,屏風內里徐氏、田氏、何氏帶著四哥兒、小楠哥兩個孩子一桌。

雖沒美酒葷食,素齋也做得極為豐盛,兩個小孩子哪里是能坐得住的,三兩口吃飽了,便一人手里拿把陸三郎從南邊帶上來的小竹劍,樂呵呵的在屏風內外跑來跑去,打打鬧鬧吵吵笑笑,平添無數樂趣。

便是一直沉悶不言聲的沈洲臉上也掛上了久違的笑容。

沈家不便放煙花爆竹,街坊卻是多有燃放,徐氏不忍讓兩個孩子失了這樂趣,便叫人給兩個孩子穿得暖暖的,由乳母抱著到門口看了一會兒街上煙花。

夜已深,席面撤去,因要在一處守歲,大家仍未散去。

一向體弱的三老爺已被安置在臨窗暖炕上,身邊還有兩個小人兒,縮著身子,小腦袋一點一點,如小雞吃米一般,很快就東倒西歪睡去,眾人看著他們都忍不住直樂。

點心茶水雙陸棋都被擺上來,但也沒人去玩,因有陸三郎在,他本就能言善道,更有一肚子南北各地奇聞異事可講,大家高談闊論,倒也不乏味。

子時一過,田氏便忙向徐氏告罪,使人扶著三老爺,抱著四哥兒先一步回房,生怕三老爺因熬夜壞了身體。

眾人也都各自安歇去了。

沈瑾、沈全都被安排在沈瑞院子里,而沈瑞,卻被沈洲叫了過去。

書房里燭火跳動,本就身體未曾痊愈的沈洲熬了這一宿,臉色顯出幾分灰敗。

沈瑞也有些疲乏,但仍打起精神,端端正正坐在沈洲對面,等著他先發話。

沈洲仔仔細細將沈瑞看了幾遍,心下越發不是滋味,好半晌才忽嘆道:“瑞哥兒,可是恨我。”

沈瑞有些詫異,不想沈洲能這樣直白說出來,在他印象里這人一直是情緒不大外露的,遠不如沈滄沈潤那般真性情。

便是沈玲過世時,若非何氏在火化沈玲時那般問,沈洲是斷然不會說出心里話的。

恨?不,沈瑞不恨。

自從了他知道當年是沈洲悔婚害孫氏嫁給沈源那個敗類,他對沈洲的感情就是,厭惡。

而便是有喬氏種種,便是有害了沈玨,也只是厭惡加深罷了。

沒有恨,因為從來都只當是陌路,沒甚感情可言。

“二叔想多了。”沈瑞搖頭淡淡道。

沈洲見其神情不似作偽,卻是嘴里發苦,“是我……”他只覺得唇齒重若千鈞,艱難的開口,“是我對不住敏娘。”

沈瑞神色更冷,“二叔不當與侄兒談這些。夜深了,二叔早些安置了吧。”說罷便起身要走。

“瑞哥兒。”沈洲喚住他,嘆道,“我不是想為自己開脫,當初的事,錯不在喬家,是我不孝不義。”

沈瑞雖然厭極喬家,但若沈洲將責任統統推倒喬家身上,他也會萬分瞧不起沈洲。

好在沈洲倒是一言擔當,沈瑞面色稍霽,仍冷冷盯著他。

沈洲嘆道:“這些日子,我想通了從前種種,今日說出來,也不是求得諒解寬宥。當年舊事,想來你已盡知,我也應當有個交代。”

沈瑞淡淡回道:“二叔沒甚可需‘交代’的,各人有各人緣法,各人有各人命數,二叔不必自苦。”

沈洲再次被不冷不熱的懟回來,卻是再說不出什么,只苦笑一聲,半晌喃喃自語道:“真好似黃粱一夢。”

沈瑞實不想再與他再多說這種無意義的廢話,眼下的沈家還有許多事要做,哪里有閑工夫追憶往事傷春悲秋,都不如去補眠。

他再忍不住,直接道:“如今已是夢醒了,不知道二叔有沒有什么打算。如今通倭的案子怕就要審結了,沈家何去何從尚且不知。賀家咄咄相逼,沈家退一步便可能是萬丈深淵,二叔心里可有計較?”

沈洲被他問得一愣一愣,似有些呆呆回不過神來。

沈瑞看得越發有氣,怪道被人輕易從國子監祭酒位上參劾下來,這是多沒成算的一個人!

他起身行了個禮,“那二叔且先想著,侄兒告退了。”

他走至書房門前,堪堪推開門,就聽得沈洲在背后道:“瑞哥兒,明日將你近來的習作都拿來我看。”

沈瑞再次愣住,微皺著眉頭,回頭去看沈洲,這位國子監祭酒大人,這是要來輔導他的功課?

只聽沈洲道:“家中諸事,我怕也幫不上什么忙。這次狼狽回京,又有喬家風波,京中舊友怕也避之不及罷。如今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多看幾篇時文,幫你一二。”

沈瑞默然片刻,隨即點點頭,道:“好。多謝二叔。”

三老爺沈潤學問雖也不錯,但都是文人雅士風氣,他不曾下場,八股時文做得也一般。

反觀沈洲則不同,正經二甲進士出身,先前一直在翰林院,而后做了國子監祭酒,可以說在八股時文專業領域里,要遠勝沈潤的。

雖有岳父楊廷和時常為他看文章指點,但是到底沈洲更加方便。

且沈瑞雖對沈洲沒甚感情,但作為沈家人,還是希望沈洲能振作起來,給他個事情做總比鎮日無所事事胡思亂想的強。

沈洲見沈瑞答應了,心下不自覺松了口氣,臉上神情也輕松起來。

轉過年來,沈瑞果然將文章都拿與沈洲批閱,沈洲也極有耐性的為沈瑞一一分析不足,幾月下來沈瑞的文章倒是被楊廷和評為大有進益,而沈洲亦開始為四哥兒與小楠哥啟蒙,每日里事情排滿,倒一掃當初頹廢,越發精神奕奕。此乃后話。

正月初一,大明正式改元為正德。

小皇帝先后奉先殿、奉慈殿、太皇太后、皇太后宮、及先帝幾筵行禮畢,在奉天殿接受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行五拜三叩頭禮。

而后宮太皇太后、皇太后卻免命婦朝賀,卻叫外命婦間議論紛紛。最近,朝上是攻擊張家較猛的。

初二,小皇帝在奉天門接受文武群臣常服參拜后,表示自是日至十五日皆不御殿,且賜文武群臣上元節假十日。

隨即禮部即奏請,大行皇帝雖已經山陵事畢,但臣民仍宜體,皇上誠孝,請諭令毋放燈作樂。

小皇帝卻道宮中不放燈是應當的,民間百姓一年樂這一次,還是不限了吧。

京城百姓得知消息后,皆暗罵禮部缺德,又大贊小皇帝既至孝,又體恤百姓。皇帝年紀雖小,在百姓中的聲望一時高漲。

很快,正月初六,小皇帝的聲望再次達到巔峰。

王守仁、張永太湖剿匪的隊伍大獲全勝,班師回朝,共滅太湖水寨十七處,斬匪近兩千,俘虜匪寇、通匪漁民五千余,解救松江被擄百姓兩百七十八人。

整個京城沸騰了,雖只是剿匪,聽這人數就知道這匪有多兇悍,這也是正德朝的第一場勝利,開門紅,是多好的兆頭。

沈家也沉浸在喜悅中,不止是因王守仁的勝利,也是因為,王守仁傳來消息,此次從太湖匪寇水寨里抓著兩個寧王的小卒子,都與賀家有瓜葛。

第三百八十七章 初提兼祧(五)第四百九十一章 開誠布公(一)第三百二十三章 情難兩全(三)第五百一十九章 螳螂捕蟬(四)第三百二十四章 事難兩全(四)第四百二十章 桂子飄香(三)第二百零八章 如意算盤(四)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作之合(四)第一百三十六章 接風洗塵(四)第六百七十四章 疾風勁草(六)第三百六十六章 桃李之教(一)第五百七十五章 多方角力(一)(二合一)第一百一十二章 薈萃一堂(一)第一百五十七章 時來運轉(六)第一百七十五章 聞風而動(五)第五百七十三章 人心鬼蜮(十一)(二合一)第四百六十七章 大變將生(三)第五百三十七章 漸生嫌隙(二)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以群分(五)第五百八十八章 鹡鸰在原第698章 克紹箕裘(八)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飛遠走(四)第五百零四章 順藤摸瓜(四)第七十九章 一悲一喜(一)第四百三十九章 頂門立戶(五)第一百六十四章 夙世冤家(七)第634章 緱山鶴飛(四)第三百五十一章 兩姓之好(一)第二百四十章 天作之合(三)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崩地裂(五)第八十二章 一悲一喜(四)第一百五十八章 夙世冤家(一)第六百十五章 鳳凰于飛(十四)第五百二十六章 各方匯聚(一)第十六章 前塵影事(一)第五百九十三章 鹡鸰在原(九)第六百十八章 鳳凰于飛(十七)第二百五十四章 近朱者赤(一)第二百九十八章 慈母之心(四)第五百零九章 廬山真面(四)第651章 層云漫涌(三)第一百一十三章 薈萃一堂(二)第四百五十一章 金榜題名(二)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煙析產(三)100加更第一百七十二章 聞風而動(二)第二百六十三章 風云際會(五)第四百八十九章 引蛇出洞(五)第三百一十九章 金針暗渡(四)第四百八十七章 引蛇出洞(三)第二百五十七章 近朱者赤(四)第三十一章 浮云富貴(五)第四百四十三章 頭角崢嶸(四)第三百五十三章 兩姓之好(三)第九十一章 有女懷春(三)第二百七十六章 恩甚怨生(三)第一百二十章 高飛遠走(五)第二百八十章 雙桂聯芳(二)第四百三十七章 頂門立戶(三)第622章 鳳凰于飛(二十一)第四百一十三章 百年歸壽(二)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變將生(五)第四百七十九章 兄弟齊心(五)第653章 田月桑時(一)第一百四十二章萬象更新(三)第二十七章 浮云富貴(一)第八十五章 今朝酒醉(三)第五百二十一章 黃雀在后(一)第十七章 前塵影事(二)第一百八十六章 雙喜臨門(五)第三百零三章 改惡遷善(三)第三百八十二章 同室操戈(下)第六百零九章 鳳凰于飛(八)第四十四章 千里之行(四)第二百八十五章 較長絜短(二)第四百九十章 引蛇出洞(六)第680章 覆手為雨(一)第一百三十一章 順水行舟(五)第五百四十七 明鏡高懸(四)第五百六十九章 人心鬼蜮(七)第五百零三章 順藤摸瓜(三)第652章 層云漫涌(四)第二百五十二章 褏然舉首(四)第六百七十六章 山重水復(二)二百二十八章 未雨綢繆(二)第五百九十四章 鹡鸰在原(十)第三零八章收因種果(三)(2合1求月票)第二百一十五章 木落歸本(五)第五百零二章 順藤摸瓜(二)第六百零四章 鳳凰于飛(三)第一百零九章 東道主(三)第五百四十三章 嫌隙漸生(八)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威莫測(一)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元復始(三)第一百五十章 一元復始(五)第二百零三章 塵埃落定(五)第四百七十七章 兄弟齊心(三)第五百八十九章 鹡鸰在原(五)第四百零三章 管中窺豹(四)第五百五十四章 沈氏分宗(一)第四百七十章 天崩地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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