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冰冷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純白色調的辦公室,坐在暗處看得見空氣中旋轉飛舞著的細小容塵,卻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
以憐晨坐在皮質椅子里,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是此刻他沒有看任何文件,而是盯著電腦屏幕上起伏不定的股價。
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他卻完全沒有接的意思,刺耳的聲音在偌大的辦公室里回蕩著,仿佛想挑戰這間頂層辦公室的堅固程度一般叫囂著。
淺淡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意,其中夾雜著一絲狠絕。
直到內線電話響起,他才伸出瘦長的食指輕輕按了接聽鍵,以青晗個人助理的聲音傳了出來:“少爺,歐洲本家來電,您是否打算接聽?”
以憐晨看了一眼內線電話左邊那個突然安靜下來的外線電話,挑了挑眉,原以為這樣鍥而不舍的人一定是記者,卻原來是本家的那群老家伙?
“接進來吧。”他輕輕吸了口氣,目光仍然盯著屏幕上的股票詳情。
“是。”女助理應了一聲之后,當前線路的紅燈亮了一下,另一頭便傳來了略帶趾高氣昂的法語稱呼。
以憐晨瞇了瞇眼睛,并沒有答話,整個房間里突然只剩下了呼吸聲。
過了足足有半分鐘,對方先沉悶不住氣了,改用中文叫他的名字:“以憐晨,你父親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
對方的聲音并不蒼老,甚至比起以憐晨這副不爭氣的身體更加中氣十足,但他的語氣是一種常年身居高位藐視眾生的傲然,仿佛在想下屬詢問工作進度那樣的冷淡與理所當然。
“他沒事。”只三個字,以憐晨的聲音更冷。
應該說,如果他此刻沒有正在看著以氏股票的情況,他的聲音會比現在柔和很多。但就在對面的人問話的這一瞬間,有更多的以氏股份被拋售,直接影響了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折線又一次出現巨幅波動。
一邊打電話向他探聽情況裝作在意的樣子,一邊拋售手中的股份來減少自己的損失,這樣不要臉的事情以憐晨是第一次見,但卻很快就能理解他們的把戲。不想承擔任何風險與責任,什么都不做就想坐吃分紅。
這群老家伙是不是活得太久腦袋壞掉了?
可惜對面的人看不到以憐晨眼中憤怒冰冷的嘲諷,仍然肆無忌憚的表現著自己的無恥:“沒事?你以為我們在歐洲什么消息都聽不到嗎?”
以憐晨沒有回話。
“我警告你,雖然你已經公開自己繼承人的身份,但你現在尚未成年,我們有權取締你的繼承人地位,如果你不能盡快把損失降到最低,我們會立即采取行動并且派遣更優秀的人過去掌控一切。”
“如果不是你們率先拋售公司股份,損失會比現在少五成。”以憐晨的表情更加陰沉了一點,但他的聲音卻沒有變,仍舊平靜無波,不見任何一絲的焦慮或者憤怒。
“如果不是你沒守住以青晗重傷的消息,市場也不會這樣搖擺不定!”對面那個聲音似乎對以憐晨的平靜十分的不滿。“以憐晨,你沒有反抗的資格也沒有反駁的機會,我們本家長老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
以憐晨冷哼了一聲,眼底已是冰寒一片。
“我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圣誕節之前我們的損失如果沒有補回來,你就等著與新的繼承人交接吧。”
以憐晨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
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還有什么比這兩個詞語更能形容現在以氏本家的行為呢?
幾代以來,以氏的繼承人一直出在以青晗這一支,本家那邊早就有旁支不滿于自己手上的權利與金錢比例,多番謀劃想要取而代之,但一直以來都沒能成功。這一次以青晗出事,他們自然不肯放棄這個機會。
如果能借著這個借口取代以憐晨的繼承人位置,那就意味著以氏的權利與金錢將重新被分配。
以憐晨在意的其實并不是自己能掌握多少權利與金錢,而是今日的財團甚至暗部的力量本就是他們這一支幾代努力的結果,他是絕對不會拱手讓人的。
讓那些在最初掏出過幾塊銅板作為啟動資金之后就再無貢獻的旁支后代坐享其成這么多年已經是仁至義盡,如今他們卻貪婪的想要從他的手上搶奪全部的成果,這種行為恐怕只用無恥這兩個字是無法形容的。
以憐晨有些暴躁。
他已經知道傷害以青晗的人是誰,但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甚至是法律依據,他還無法讓那些付出代價,就連事故本身的調查都遭遇了阻礙,明顯是有人不想讓他多事。
不知道是什么人泄露了以青晗重傷的消息,市立醫院的重癥監護室一夜之間被記者圍堵了個水泄不通,家與公司也同樣有人蹲守,為了避免麻煩以憐晨已經兩天沒有回過家。
但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記者驚擾了去醫院看望以青晗的Silvia,本就已經是高齡孕婦,再加上情緒激動,那個才剛成形的小東西險些無法見到這個兇殘而又精彩的世界。
而在這個時候,以氏本家的那些老東西竟然也來摻和一腳,讓原本辛苦維持著的股價出現跳水式的振幅,氣得謝謙都想訂機票飛過去敲開這群蠢貨的腦殼看看究竟是一鍋什么味的豆腐渣。
淺淡的眸子瞇了瞇,他忽然拿起了內線電話,手指在4號線上停頓了一會兒便果決的按了下去。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謝謙那獨有的沒什么表情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少爺。”
“我們沒有更多的資金,但現在我不想再任由那些老家伙坐享其成,你有辦法嗎?”以憐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很是平淡,就像在說今天晚上吃牛排怎么樣那樣輕松,但謝謙卻從他的言辭間聽出了就連以青晗都不曾有過的果決。
“少爺,您確定?”
“這樣問就是說你有辦法,今天下午開盤就動手,幾時能見成效?”以憐晨沒有回答謝謙的反問,而是直接索要一個時間點。
他很生氣,正愁沒有出氣筒,有人撞上們來他自然不可能放過。
“最快要下周一開盤以后。”謝謙的聲音又恢復了平日里沒表情的公式化狀態,靜默片刻計算出一個時間之后,便淡淡的報出來。
一日為臣終身事主,他是暗部的人,從屬于以青晗和以憐晨,對于他們的決定從來只有遵從沒有質疑,問,也不過是適度的提醒而已。
“太久了,周五停盤之前我想看到成果。”以憐晨皺了皺眉,整整六天,現在的他沒那個耐心。
“除非在此期間有新的資金注入,否則不可能。”謝謙的聲音沒變,語調甚至比剛才更僵硬,顯然是覺得以憐晨這個決定過于任性了。他從不做空頭承諾,也不會提前為自己留出余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虛瞞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好,我知道了。”沉默了一會兒,以憐晨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現在能夠維持股價平衡已經耗費大量財力,他的確沒有足夠的流動資金可以投入了。
現在正在進行的項目前期已經投入了大筆資金,如果突然叫停,很有可能令財團承擔更大的損失。而且,一旦被本家知道,他的籌謀就會被提前暴露,得不償失。
被他隨手扔在一邊的手機突然在這個時候瘋狂的震動起來,連同堆在旁邊的紙張也跟著一抖一抖的,與桌面接觸的位置傳來悶悶的哼聲。
以憐晨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的時候有些詫異,特意看了一眼時間,的確不是午休,距離股市停盤都還有四十幾分鐘的時間,會接到這個人的電話,著實令他驚訝。
但他還是很快接了起來。
電話剛一接通,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聲音便驟然從聽筒里傳出來,硬生生的打斷了他將手機靠近耳邊的動作,手指頓了一下還是滑向了控制音量的側鍵上。
“以憐晨!你要不要錢。”一小陣的嘈雜過去,蘇瑞的聲音終于從聽筒里相對清晰的傳了出來。
“你說什么?”以憐晨一愣,便將電話靠近了耳邊。
……
五分鐘后,以憐晨隔著電波聽到熟悉的上課鈴聲響起,慢慢的移動手指掛斷了電話。
然后他坐在原地,整整四十秒沒有任何動作。第四十一秒的時候,他突然勾起唇角,露出個帶著三分狠絕三分得意的笑容,淺琥珀色的眼睛卻是紅紅的,眼眶盛不下的淚水順著蒼白俊俏的臉頰滑落下來。
你們看,就連老天都不會再可憐你們。
既然膽敢落井下石,就不要怪我狠心丟掉你們!
沒錯,他以憐晨絕不會是被所謂的本家拋棄的繼承人,是他要拋棄重利輕情的本家!
他就是拋棄家族又怎樣,他有支持他的朋友,他有能力與任何一個想要趁人之危的勢力對抗,那些傷害他的家人的人,都將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