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牆壁特意用暖色調(diào)的壁紙進行了裝飾,就連窗簾也是貼心的厚薄兩層,既照顧了採光也照顧了遮陽。
生命體徵監(jiān)測儀一絲不茍的工作著,前幾天一直波動著的示數(shù)終於趨於平穩(wěn)了。透明的營養(yǎng)液順著導管緩慢的注入瘦而堅實的手臂中,維持著一個男人全部的生命消耗。
Silvia坐在牀邊,用溫熱的毛巾細心的爲牀上的男人擦身體,動作輕柔,彷彿她面對的是什麼易碎的珍寶。可惜,這一切,以青晗都無知無覺。
終於將最後一根手指也細細擦乾淨,Silvia停下來,伸手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滿眼都是溫柔的寵愛與眷戀,她伸出一隻手,握住以青晗的,細聲說:“青晗,我們的寶寶很健康,我每天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成長。”
沉睡的男人自然不可能給他任何迴應(yīng),但她卻好像說上了癮:“我在歐洲已經(jīng)通過DNA檢查,他是個男孩子,而且很健康,至少基因上沒有任何殘缺,所以我決定把他生下來。”
39歲,她已算是大齡產(chǎn)婦了,此時懷孕,所有的一切她都小心謹慎。爲人父母就要對孩子負責,原本她已做好打算,若是這一次的檢查結(jié)果不好,這孩子她不會留,一個殘缺的孩子來到世上是苦,也是罪。
沒想到以青晗出事,若是他挺不過那些難關(guān),這孩子便會成爲他留給她最後的禮物,而檢查結(jié)果也顯示他很健康。對於腹中孩子,她便是珍而重之。幸好,以青晗的情況總算穩(wěn)定下來,再沒有生命危險,人也終於獲準離開重癥監(jiān)護室。
可這個男人卻仍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他的身體各項機能都已經(jīng)開始恢復正常,能夠自主呼吸,甚至對一系列的刺激治療也開始有了反應(yīng)。每次治療過後都好像隨時會睜開眼睛,可一天一天過去,他仍然沒有醒來。
醫(yī)生也無法解釋這個現(xiàn)象,方法用盡到最後已是束手無策。一切都被歸結(jié)爲現(xiàn)代醫(yī)學對人類大腦的未知之謎。
在徵求過醫(yī)生的意見之後,以憐晨將以青晗轉(zhuǎn)到了安家的私立醫(yī)院,獨間的VIP病房,比起市立醫(yī)院的條件要好很多,房間裡有陪護牀,也有茶幾和沙發(fā),更人性化了一些。Silvia留在這裡陪護,也舒適許多。
透過門上細長條的玻璃窗看著裡面的人,瘦削的手指隔空輕撫著那個女人的脊背,良久又無力垂下。
以憐晨站在門邊,靜靜看著門裡的父母,蒼白的嘴脣抿了抿,最終還是沒有進去,而是轉(zhuǎn)身離開了住院部的大樓。
他已有兩週沒有回家,吃住全在公司,而Silvia沒有打過他的電話。
自那一天得知自己將有一個親弟弟之後,他的母親再沒同他說過話。
第一天晚上,他晚歸,Silvia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他輕聲叫醒她,半扶半抱著她回了房間,只來得及跟她說一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離開時,Silvia還沒有醒來,當晚再回來時,屋子裡是一片黑暗,唯有樓梯上的夜燈,照亮他回房間的路而已。傅遠呈從房間出來,低聲告訴他,Silvia早早就已休息,還吩咐人不要打擾她。
之後幾天每日如此,直到與東凌羽喝酒,他胃出血入院,一夜未歸。他沒來得及交代,其他人匆忙間也沒有想起該同她打招呼,她卻並沒有反應(yīng)。隨後他隨意扯了個藉口讓以憐夕轉(zhuǎn)達要住在公司的口信,也並沒有引起她的關(guān)注。
以青晗轉(zhuǎn)院那天他從公司過來,一路跟隨,Silvia只是一路撫著小腹,不時孕吐,到一切手續(xù)辦完也不曾正眼看過她的大兒子一眼。
不知爲什麼,以憐晨總覺得,Silvia對他是有些怨恨的,而這種怨恨,似乎在他全盤接手了包括暗部在內(nèi)的所有以氏勢力之後更加的濃重了。
他看不明白Silvia心中所想,同時也越來越不敢面對她。害怕獨處那一刻空氣裡瀰漫的忽視與疏離,也害怕看到她撫著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時溫柔的眼神。那樣他會覺得委屈,就好像,自己事多餘的。
他不能委屈,也沒有時間去覺得委屈。
雖然他已不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了,可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完的。
自那日以憐夕被劫持他主動聯(lián)繫東凌羽之後,便正式接手了以氏暗部。那些見不得光的勢力卻恰恰是支撐著以氏財團明面上平穩(wěn)運作的重要一環(huán),他一旦接手便不可能輕易再脫身。
不過他不在乎,與以憐夕和父母弟弟的安危比起來,他賠進去的,不過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什麼自由,什麼坦蕩,在生死麪前都是微不足道的。爲了他在乎的人,他將無所畏懼!
十二月的風已經(jīng)是寒冷,S市剛下過一場凍雨,路面結(jié)了冰,所有的車輛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還不到交通高峰時段卻已經(jīng)造成了大擁堵。
以憐晨蜷縮在車子的後座上,似乎是因爲受了寒氣,從醫(yī)院走出來時胃裡就已開始折騰,這會兒走走停停,晃得他想吐。
車子正在最外側(cè)車道上,緩慢路過一個報攤,攤子一邊的展板上照例掛著城市日報的每日看點。以憐晨只是掃了一眼,心頭卻猛然一震,急忙喊停車,便要開門。
張佐看到他的舉動下了一跳,急忙說:“少爺,您要什麼,我?guī)湍饷嫣洌鷦e出去了。”這天寒地凍的,這位祖宗本就不舒服了,再叫風吹上這麼一圈,豈不是要再病一場?
以憐晨看他一眼知道他想什麼,也不矯情,低聲說:“去買一份城市日報。”
張佐靠邊停車,開了雙閃之後便下車,折回剛纔路過的報攤買了一份報紙,心裡還詫異,他們家少爺向來是看財經(jīng)類報紙週刊,讓他買城市日報這種專門關(guān)注什麼七大姑八大姨家長裡短的東西還是頭一回。
不過他很快就在社會版找到了答案。
報道的內(nèi)容很簡單:兩名交警開車巡邏時遭遇車禍,不幸身亡,事故另一方稱警車爲左轉(zhuǎn)應(yīng)負全責,自己無賠償責任。
報道中並沒有提及最後的判決裁定,但放了兩名犧牲交警的照片。雖然因爲印製問題不太清晰,但這兩個人就算化成灰張佐也認得。
是那兩個來通知以憐晨裁定結(jié)果的交警。
以憐晨把報道一字不差的看完,然後把報紙團成一團丟在一邊,掏出手機撥給了東凌羽。
那邊很快就接起來,以憐晨冷著聲音問:“是你做的?”
那邊似乎早知道他打來問什麼,並沒有遲疑便懶洋洋的笑說:“對,是我做的。怎麼樣,報復的感覺爽嗎?”
“這就是你說的額外報償?”
“沒錯,我的人可是等了好幾天纔等到這個機會。”東凌羽的語調(diào)仍是那種欠扁的慵懶,但說的話卻又十分嚴肅。“憐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本就是這條道上的定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傷害到我們的人,必要讓他十倍償還。誰的拳頭硬誰就是道理。”
以憐晨靜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
東凌羽哼笑一聲,顯然是不相信:“沒關(guān)係,等我給你看了我查到的東西,你就不會對他們的死抱有任何愧疚了。你在哪兒,一會兒見個面吧。”
以憐晨看了看車子外面,低聲說:“車子被堵在溪東路上,這裡有家咖啡店叫銀河的,我在這裡等你。”
“就你那破胃還喝什麼咖啡,乖乖要杯水,等著爺去臨幸你吧啊。”東凌羽調(diào)笑了一句,利落的掛斷了電話。
以憐晨眉毛抽了抽,還是淡然的收了電話,讓張佐找地方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