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歌在原地轉了半個圈, 讓綠柳將卷尺在腰上繞了一繞,臉上的表情很是不耐煩。
“不對啊。”綠柳抓了抓頭費解:“量了三次,怎么都不一樣啊!”
一旁南雨“嗤嗤”的笑, 被綠柳狠狠瞪了一眼之后硬生生的忍住了, 腮幫子一抽一抽的很糾結。
“別量了, 量來量去能差到哪兒去, 按照原來的尺寸做就好了啊。”葉長歌無可奈何。
“誰說的, 大人你在外頭受了那么些罪,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原來的尺寸靠不住啊!”綠柳憂心忡忡的說。
“但你已經給我量了大半個時辰了。”葉長歌翻了翻眼睛:“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能不能速度點。”
“不行我今天非量出來不可!”綠柳捋了袖子, 一臉的兇狠。
“唉,蠢死你算了。”玉璇璣從院外走了進來, 他老遠就聽到綠柳的聲音了, 走進來之后他劈手奪過了綠柳手里的卷尺, 輕車熟路的幫葉長歌量尺寸:“手這么粗,怎么當姑娘啊!”
“你說誰手粗啊!”綠柳漲紅了臉:“人家沒做過這個嘛……”
“一尺七, 記好了。”玉璇璣扔下卷尺,對綠柳說。
“哎呀!跟我先前量的也沒差嘛!”綠柳歡天喜地。
“綠柳姐,你量的是一尺九一尺六六和一尺八。”南雨撇撇嘴說:“這也能叫沒差?”
“你找死啊!”綠柳氣急敗壞的說。
葉長歌捂臉,這群人跟很久之前比起來真是一點兒沒變,生活好像也都沒變。
但事實上, 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溫弦入獄已經第四天了。
她抬眸看著萬里無云的天空, 心中有些嘆息, 仿佛從他入獄的那一天開始, 夏末就轉入了深秋, 一切都開始不知不覺的凋零。
“你好像不開心?”玉璇璣斜身倚靠在桌邊,有一茬沒一茬的問。
“沒有。”葉長歌搖搖頭:“有點傷秋罷了。”
“你在想他?”玉璇璣口氣頗為淡漠。
葉長歌默了一會兒, 笑了笑:“知道就知道,別說出來。”
“大人哪!那個姓溫的把你害的那么慘!你還同情他!”綠柳聞言氣的跳腳,大聲道:“好在皇上英明!讓他也吃點苦頭才好呢!真是大快人心!”
“你少說幾句!”玉璇璣推了推綠柳,皺眉。
綠柳回頭看了看玉璇璣又看了看葉長歌,有些憋屈的閉了嘴。
葉長歌很平靜,她歪著腦袋思考,溫弦那天的模樣一遍遍出現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緊緊的握著那支簫,無畏的走了。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一系列的磨難,又終止了所有的悲劇,換來了一個大團圓。
但這一切都只是短暫的假象,他是趙家的替罪羊,趙家人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他不能死。”她喃喃地說。
玉璇璣轉眸,專注的看著她。
“趙裘和趙嫣才是罪魁禍首。”葉長歌低聲說:“他太無辜了。”
“你打算去揭發趙裘?”
葉長歌搖了搖頭,眉峰緊皺,森森然:“現在,不論我怎么去打擊趙裘和趙嫣,他們都還會鯉魚打挺起來,只因為根沒有斷。”
“根?”
“是啊。”葉長歌說:“我從前總還沒有意識到,現在卻有些明白了。皇上不是傻瓜,趙裘和趙嫣兩個人做的怪夠多了,但皇上最多也就是疏遠他們,并不曾真的拿出手段來整支,只因為投鼠忌器,邊塞有一個趙撫大將軍在保家衛國,無論如何也要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他的親族們一馬。”
“是要連根拔起么?”玉璇璣冷笑一聲:“只要搞定了趙撫,一切都好說。”
葉長歌猶豫了一下,搖頭。
“為什么!”玉璇璣驚了一驚反問:“以你的本事,一個趙撫算得了什么!”
“你有沒有想過,夏朝之所以如此安定,有一大半的功勞都在趙撫手上。”葉長歌道:“雖然他同我們有深仇大恨,但同國同民并沒有,如果沒了他,夏朝該如何自處?我們找不到另一個飛將軍李廣來替代他啊!”
“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了吧?”玉璇璣嘲笑似的說:“那是皇帝該操心的事,你要做的不就是打擊趙家,為自己報仇么!”
“我......”
“你敢說這不是你的初衷?”玉璇璣咄咄逼人:“你千辛萬苦爬上這個位置,不就是為了向趙家復仇,不惜一切代價!怎么?現在反倒關心起天下蒼生來了!葉長歌,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婦人之仁!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
“玉璇璣!”葉長歌猛地一拍桌面,大吼:“你被仇恨沖壞了腦子么!”
兩個人憤怒的對視著,互不相讓。
“你族人的性命是性命,夏朝千萬百姓的性命就不算性命了?”葉長歌鋒銳冷笑:“你用他們的命去換自己的快意心安,和當初屠戮你家族的人有什么區別!對不起,這種事情,我辦不到!”
玉璇璣猛地瞪大了眼,眼角在微微抽搐,他胸口劇烈的起伏,像是某種情緒在身體里炸裂開來。
葉長歌瞇了瞇眼,卻聽玉璇璣冷冷一笑:“我當初決定跟隨你,真是個錯誤。”
說完,他猛地拂袖,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葉長歌有些恍惚,她微微側身,看著玉璇璣的背影,輕輕地扶住了額頭。
一波未平,這又是一波而起。
不管怎么樣,先保住溫弦吧,最起碼現在知道,他并不是站在自己對立面上的。
可是,要怎么做才可以……
她想了想,整了衣冠喚了南雨和綠柳朝著皇上的御書房走去。
葉長歌的到來讓楚毓有些驚訝,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筆道:“真是好久這么和你見面了,朕對往昔的日子當真懷念。”
“微臣又何嘗不是呢。”葉長歌笑了笑,聽出了楚毓口氣里的幾分歉意:“微臣此番來是有事要同皇上說明。”
“何事?但說無妨。”
“溫大人那件事。”葉長歌斟酌了一下措辭道:“微臣覺得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什么?!”楚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來,微臣很早之前同溫大人有些交情,二來,溫大人是個人才,他的智慧想必皇上在過去的一段日子里也見識過了,棄之可惜,三來,微臣覺得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件事是有幕后主使的,但一時半會兒揪不出來,溫大人作為唯一的線索,若是死了便再無對證了。”葉長歌娓娓道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如給溫大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皇上以為呢?”
楚毓怪異的盯著他看了好久,葉長歌看起來頗為坦蕩蕩的,唇角帶著微笑,其實心里也在打鼓,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番籌碼可否一次打動楚毓,如果不成功,那以后自己恐怕也會被標上一個“別有用心,結黨營私”的記號。
“想不到長歌居然有如此胸襟,朕當真佩服。”楚毓忽的展顏一笑,撫掌起來,葉長歌心里微微松了口氣,不禁懷疑。
“朕方才還在煩惱,怕你心中有坎過不去,現在看來是沒事了。”楚毓道:“郡主的心愿也能達成,真是皆大歡喜啊!”
“微臣……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葉長歌心里“咯噔”一聲,小心翼翼的問道。
“方才嫣兒來求朕放了溫大人,說問筠一心傾慕溫大人,希望委身下嫁,朕覺得他是個有罪的,就這般變成駙馬有些不妥。”楚毓回憶道:“聽長歌這么一說,朕也寬心了,法不外乎人情,朕就給溫弦從輕處罰。”
葉長歌腦子一嗡,楚毓剩下來的話她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事情的確是朝著她所指的方向發展,可是像是一根荊棘,過手之時惹了她一手淋漓的鮮血,痛不可擋。
“長歌?”楚毓喚了她一聲:“你怎么了?臉色不太好。”
“沒,沒什么。”葉長歌訕訕一笑道:“沒想到,居然和貴妃郡主有這般默契。”
“是啊,朕也很高興。”楚毓道:“嫣兒也有如此人情味的一面,朕實在是又驚又喜。”
“真的,很圓滿……”葉長歌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耽擱了,朕這就下旨。”楚毓愉快的說。
葉長歌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剛一踏出御書房,就覺得天旋地轉,陽光猛烈。
這樣其實也不錯吧?最起碼他可以活著……以后也可以常常看見他……可是……為什么會這么難過呢……
她眼前一黑,仰面摔倒。腰后被人拖住,耳畔有個人焦急的喊她的名字。
“長歌!長歌!”
“小九……”葉長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面孔,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