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東街,一間普普通通的鐵匠鋪內,秦湛頗有些懷疑的看著手中鐵管,言語中多有懷疑。
“這些東西真的管用?”
“當然,處度兄只要說服了酒稅官,接下來事情大有可為。”呂璟滿意的付完錢幣,這些鐵管是用來試驗蒸餾酒所用,今日終于定制完成。
“郴州酒稅陳衍以前和我父親有些交情,這個我可以去說,其他的就要看你了,只是其中若是有絲毫欺騙,我可不是好惹的!”秦湛依舊是一副恨恨的樣子,又看了那些鐵管一眼,便告辭離去了。
呂璟拿著鐵管,一路笑著回了自家店鋪,這個秦處度,嘴上兇狠,不還是敗在自己三寸不爛之舌下,想起他當時震驚的表情,便覺得內心歡暢。
“少爺,你終于回來了,劉公子找你有急事,都央人來請了好幾回了。”剛到呂記門口,便見呂方匆匆迎了出來,一手將鐵管接過,聲音中帶著急促。
呂璟有些不明所以,但聽說劉赟有了急事,還是連忙關了店鋪,和呂方一同乘了舟船向劉府趕去。
再臨劉府,整個府內的氣氛都變得不一樣了,呂璟才剛到達,便被眼尖的劉府仆役發現,匆忙將他向內里迎去。
一路上所見仆人也大都行色匆匆,讓呂璟頗有些不好的預感。
越過前院,呂璟忽然發現前方的空地上有一群衣衫不整的人正在哭鬧,周圍的劉府仆役圍成一圈,隱約可以聽見冤死什么的詞語。
正準備前去察看,斜側里忽然伸來一只手掌將他拉住,卻是劉赟得了消息趕來了。
“大郎,你跟我來。”揮手遣散了隨行的仆役,劉赟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呂璟主仆二人隨著劉赟繞過院落,一間被焚毀的閣樓出現在面前,隱約還可以聞見其內的焦腐氣。
“大郎,你可還記得前段時間我所說,我父親近來脾氣不好?”劉赟嘆息著開口。
呂璟點了點頭,不知這和眼前焚毀的閣樓有何關聯。
“其實是州府出事了,這幾年礦上的收益越來越少,對外說的是瑤民擾亂影響收益,其實情絕非那般簡單!”
“父親這段時間一直在暗中查閱郴州歷年來礦上遞交的賬目,本來已經有所發現,但是就在昨夜,我們府上的賬房先生老林死了......”劉赟神色間有抹懊惱。
“之前府中那些人是賬房先生的家人?.”呂璟若有所思。
“嗯,州府的仵作說老林是自己點燃了樓閣尋死,但是他的家人并不信,最近一段時間大家又都知道父親常常大發雷霆,他們便一口咬定是老林觸怒了父親才被害死,在那里糾纏不清。”劉赟說話間將一本邊角被燒毀的賬本拿了出來。
“老林肯定是發現了什么才被人下此毒手,之前也一直是他帶著幾個賬房核對礦上的賬目,如今其他人也都嚇破了膽,不肯再來幫忙了,我就想到了你,你不是說過什么新記賬法么......”一貫瀟灑的劉赟少見的急迫。
呂璟接過賬本,先開口安慰了幾句,這才說道:“是四腳記賬法,子善兄放心,能幫的我一定幫,只是此事還是需要從長計議,不知可否先將剩余的賬本都送到我那里,我先查看一遍再說其他。”
“那些賬本的數量可是......”劉赟還想說些什么,見呂璟連連擺手,這才不多言語,直接吩咐仆役們將剩余的賬本送到呂記中去。
“一切小心,子善兄保重。”劉府門口,呂璟拜別劉赟乘上車架,神色間仍舊可見憂慮。
“少爺可是擔心劉少爺的安全?”呂方在一旁開口說道。
“郴州自古多礦藏,朝廷為了方便監管更是專門將桂陽監另立一州,若是這其中還有貓膩,我懷疑絕不是一州之事,逼急了那些人,不定會做出什么事來。”呂璟嘆息著說道。
“你先行去開利寺一趟,向秦學士說明緣由,將秦湛請來,光靠我們時間上可來不及。”
呂方應下,身子一翻便下了車架,朝著開利寺的方向奔去。
呂璟乘著車架回了鋪子,支使張老實先把賬本堆放在后院內,隨后便大致翻閱起來。
郴州轄下的礦藏主要主要集中在騎田嶺一側,往日里收益最多的便是三座中小銀礦,是州府的主要財政來源。
翻開賬本,其內果然記述的極為混亂,東一筆西一筆,收支間也沒有劃分清楚,甚至還有多處涂改的痕跡,大大增加了核對的難度。
取出自己列好的賬簿,呂璟隨意選擇了一本賬簿開始核對起來。
他使用的四腳記賬法是中式記賬法在后世發展的巔峰,收付間明晰,來往清楚,不比西方流行的復式記賬法差。
一筆筆賬目填入,大約核對了十幾頁的樣子,店外傳來了秦湛頗為不滿的聲音。
笑著打開店門將其和呂方迎了進來,簡單解釋了番,秦湛很快便明白了四腳記賬的奧妙,只是阿拉伯數字的使用卻讓秦湛犯了難,呂璟不得不列出一張對照表讓他對應填寫。
呂方手持畫戟在一旁守候,呂璟和秦湛則很快沉浸在堆積的賬目之中。
一夜無話,當清澈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呂記之中,呂璟也終于將手頭的最后一本賬目看完,伸了伸有些發酸的肩膀,秦湛已經在一旁鼾聲大作了。
“讓他在這歇著吧,我們先把這些還回劉府。”笑著支使呂方將秦湛抬到了后院,二人便乘了驢車,向劉府行去。
離開東街,還未趕到劉府,便聽得一陣吵鬧之聲自前方傳來。
下了車架,呂璟便望見遠處的劉府門前,劉赟正滿頭大汗的在勸說著一個嚎啕大哭的婦人,手里還抱著一個男嬰,吸引了周邊很多人關注。
支使呂方先驅使車架從后門進入劉府,呂璟邁步走了過去。
“大郎?昨夜又出事了,李娘子的官人突然失蹤,我父親去了府衙,他又不肯走,這怎么是好......”看到呂璟前來,劉赟連忙開口說道。
那李娘子這時也看到了呂璟前來,哭的更是大聲,兩人合力勸了好久,才將她暫時迎到了劉府中安置。
“父親早早便去了府衙,若是回來知道這事,怕是又一夜難眠了......對了,大郎你過來莫非有了眉目?”劉赟低聲說道。
笑著點了點頭,呂璟開口說道:“那些賬本我已經先讓呂方送往后院了,確實有些發現,只是還不肯定,我恐怕得見見之前那些賬房先生。”
“這......恐怕不好辦......”劉赟神色間更是無奈,將情況簡單說明。
當初劉府中一共是五個賬房先生負責核對賬目,其中總管此事的老林已經自焚,剩下的人中李姓賬房現在已經確認失蹤,其他人如今卻大多音信全無,也不知去了哪里。
唯一還有消息的卻是一個出身瑤族的老賬房,見風頭不對,早就回到了山中躲避,卻是不好找到。
“瑤族?”呂璟一愣,事情看起來越來越難辦了,郴州多民族混雜,瑤族和蠻族大多散居在大山之中,想要找到一個老賬房,卻是不亞于海底撈針了。
“少爺,老爺來信讓您和呂公子過去。”兩人正交談間,屋外忽然走來一位劉府仆役,開口說道。
呂璟目光一閃,劉赟父親雖然知曉自己和他交往,可從來沒有見過他,老大人怎么會突然想起要召見自己。
凝神再看那前來傳話的仆役,卻發現他一直低著頭,聲音似乎也刻意壓低。
“子善兄,既然老大人相召,我們還是要盡快趕過去,不如從后門乘車前往?”呂璟微笑著開口。
劉赟沒有多想,點頭應下,兩人便邁步向劉府后門而去,那仆役也一直跟隨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