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斜倚欄桿,三分天光,五分山色,美人在側(cè)。
在連續(xù)一段時間的忙碌后,呂璟終于有機(jī)會稍稍享受一下平淡生活里的靜謐。
隨著名下人手的增多,很多事情他只要大致交待下去,其他的自然不用他多費(fèi)心,再也不用像最開始那樣事必躬親。
運(yùn)輸隊招募的事情在周云清等人的主導(dǎo)下已經(jīng)紅火展開,憑借呂記的名號,還是吸引了不少男子踴躍報名。
酒坊的事情則交給了呂方和費(fèi)成,在和陳衍溝通后,仍舊在原先的酒坊內(nèi)釀制新酒,雖然香泉已經(jīng)被毀,但呂璟此番釀酒本就不是為了飲用,所以倒也無妨。
此外,他也簡單拜訪了北湖的曹家,雖然雙方相談不算太愉快,曹老太爺依舊對秦湛拐走自家少爺?shù)呐e動十分不快,但也沒有到非要分生死做仇敵的地步。
作為郴州城名下礦產(chǎn)最多的大族,曹家沒有拒絕呂璟提出購買猛火油的計劃,只是把價格略微上浮了一些,數(shù)量上也提供的不多。
“大郎......說著說著怎么又走神了?”
身邊忽然傳來琴箏的聲音,精致的面龐上帶著幾分幽怨。
呂璟尷尬的笑了笑,伸手輕輕撫過琴箏臉頰,看她滿是羞紅的神色,這一刻心中竟感覺如此平靜。
“阿箏,我給你繼續(xù)講我夢里那個世界的事情,好不好?”
琴箏嚶嚀一聲,身子順勢被呂璟抱在懷里,就著月色,奇幻的世界隨著風(fēng)聲輕輕展開。
比山還要高大的樓閣,奔馳的鋼鐵怪物,以及勾連每個地方的可怕蛛網(wǎng)......
太多神奇的事物自呂璟口中講述,而琴箏一邊驚嘆,目光一邊只是落在呂璟的臉龐上。
“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琴箏在心底淺淺的吟著,目光一時竟有些癡了......
一直到夜色漸深,李氏貼心的煮好了宵夜,正是呂璟此前心心念的湯圓,在宋代叫浮元子,倒是正合今夜的一輪明月。
“對了,大郎,蘇過哥哥帶來的那女子,你要如何安排?”吃夜宵時琴箏忽然開口問道。
呂璟愣了一愣,這倒確實是個麻煩事,按照蘇過回來后的說法,他當(dāng)時孤身一人前去調(diào)查銀礦動蕩的原因,不小心陷入蠻族和瑤族間的戰(zhàn)斗中。
能夠逃脫全靠一個楊姓大哥,義薄云天,武藝高強(qiáng),后來更是孤身引走敵人,蘇過這才得以逃脫。
而那女子,正是那楊姓大哥的夫人,還帶著個剛剛月余的兒子,本來就住在原呂記豆腐鋪的對面。
可是蘇過放不下心,和呂璟說了一聲,就把他們孤兒寡母帶到了呂家宅子安置。
“大郎,你如今畢竟還未成婚,奴家也擔(dān)心別人亂說閑話,不如就暫且說她是奴本家姐姐,與我住在一起?也好熱鬧一些。”
見呂璟猶豫,琴箏開口將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
“你啊,這種事你來做主就行。”呂璟輕刮了下琴箏的瓊鼻,這丫頭是越來越有女主人的范了。
“那奴家要花想容姐姐也與我們一起,正好夠人數(shù)斗斗遼國。”
“好好,都依你,有時間讓雷叔去招幾個粗使婆子,不能都讓李氏一個人干。”呂璟笑著回應(yīng)道。
那斗遼國只是他瞎安的名號,其實就是后世的斗地主,當(dāng)時為了逗琴箏開心拿出來的,沒想到小丫頭還挺著迷。
回頭想想,呂璟發(fā)現(xiàn)如今自家宅子里還真住了不少人,陳衍很是夠意思的直接將花想容的雇傭文書送來,也省了他不少功夫。
若是陳瓘和米芾歸來,這宅子里恐怕就要更熱鬧了。
吃完夜宵,呂璟又陪著琴箏說了會話,就各自前去休息,對于一個前世學(xué)習(xí)法律的人來說,十五歲,實在是個難下手的年紀(jì)。
因為在前世,不管對方同不同意,這都是要吃幾年牢飯的......
接下來的幾日時光,呂璟的日子就一直保持了這樣相對悠閑的樣子,晨時早起跑步射箭,然后聽聽呂方等人匯報各自的情況,接下來就要到了受虐的時間。
秦觀、陳師錫輪番轟炸,呂璟的文學(xué)水平被指摘的體無完膚,也不知道他們?yōu)楹稳绱酥保瑓苇Z也只能感嘆,幸好陳瓘和米芾去山上看什么石碑還沒回來,要不這日子真就沒法過了。
當(dāng)然,在這個過程中,呂璟的文學(xué)造詣也在迅速提升,最主要的是,不知是無意還是有心,秦觀后期的教學(xué)開始向兵法方向偏移。
其中尤以《熙河陣法》的講解最多,該書由已故北宋名將王韶所著,其人在熙河之役一舉為大宋拓邊兩千余里,可謂是大宋普通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戰(zhàn)神。
所著兵書也是博大精深,呂璟僅僅研習(xí)了一日就發(fā)現(xiàn),若非前幾日秦觀和陳師錫的輪番轟炸,自己壓根都看不懂人家寫的啥......
在呂璟沉浸在短暫的和平光景里豐富自己的同時,東京城內(nèi),剛剛二十三歲的高俅也收拾好行裝,連夜乘上了南下的馬車。
高俅是河南開封人氏,草根出身,年少時一直在東京城附近廝混,接連伺候過幾任東家。
后來在東京生藥鋪掌柜董將仕手下做事,機(jī)緣巧合下被他介紹蘇軾,做個抄抄寫寫的小吏。
他擅長做事,為人又乖巧,蘇軾雖然內(nèi)心里對他過往廝混經(jīng)歷有些不喜,但蘇軾是個善良的人,不想因為這些就埋沒了他。
于是先是舉薦給曾布遭到婉拒,后來又舉薦給了駙馬都尉王詵,高俅一躍從底層爬到了權(quán)貴的圈子里,運(yùn)道可謂逆天。
可是這段時間,高俅過的卻并不順心,大宋朝的駙馬爺雖然高貴,可手中半點(diǎn)實職也沒有,何況蜀國大長公主也早早病逝。
王詵對高俅雖然喜愛,可也沒法給予他什么,正好最近聽說秦觀那里缺人手,就有了將他舉薦出去的打算。
平心而論,要從東京城這等繁華之地跑到偏遠(yuǎn)嶺南,高俅心中是不愿意的,何況他最近又開始與端王結(jié)交,這位王爺雖然沒什么機(jī)會榮登大寶,可也是深受官家喜愛,是條粗腿。
可一來蘇軾對他有恩,不能不報,二來,高俅在馬車內(nèi)就著燭火將一封信件打開,反復(fù)吟讀了三遍上面的文字,心中依舊難以平靜下來。
“九州生氣恃風(fēng)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高俅合上了信件,他對呂璟了解不深,但如今心里卻升起了萬般好奇。
若是以蘇軾為首的蜀黨如今準(zhǔn)備撇開守舊風(fēng)氣真正做些事情,那憑他高俅能任事的本領(lǐng),豈不是天賜的機(jī)會?
何況此詩中處處不乏暗示,讓高俅竟不禁對那素未蒙面的呂璟產(chǎn)生知己之感,這才下定決心,辭別王詵連夜南下。
許多年之后,高俅每年回鄉(xiāng)都會在家中和子侄講起此事,總是忍不住拿來打趣。
若是早知道端王竟然有機(jī)會榮登大寶,老夫才不要跟你呂大郎一起歷經(jīng)磨難,整日里連個囫圇覺都沒得睡!
當(dāng)然,說這話的時候,高俅是笑著的,臉上的皺紋雖多,身子骨卻立的挺拔。
不拘一格招攬人才容易,難的是把每個人放到他最合適的位置上去!
他高俅,就是呂大郎手里活活的招牌,也是一個時代的招牌!
男兒報國家,熱血敢為先。何拘出身事,過往盡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