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呂璟終于擺脫了整日學習宮廷禮儀的時光,小黃門李彥早早就帶人候在了劉府,靜等著宮中傳來消息。
時間不斷流逝,一直等到巳時,百無聊賴的呂璟終于等到了趙煦的召見。
因為并非正式朝會,規矩上也相對簡單,李彥支使著幾個小黃門抬了小轎,直接載著呂璟就朝皇城奔去。
小轎過州橋后沿御階一路北上,沿途呂璟也有幸見到了三省六部的樣貌,自元豐改制以來,原本由三司掌管的職權也歸還給六部,到處可見身著官服的身影正在忙碌。
繼續向前,李彥支使著小黃門們繞道西華門,再往里,也就正式進入到了皇城之中。
呂璟身處轎內向外觀望,只見巍巍宮墻之后,綿延的宮殿此起彼伏,更有樹木花草構建成小巧園林,雖然因為面積的原因看起來缺了幾分恢弘氣度,但一樣讓人忍不住贊嘆。
“侯爺,前面就是集英殿了,您先在殿中休息,小的自去通知官家。”
李彥的聲音自轎外傳來,緊接著小轎就被黃門們小心放下,呂璟走將下來,迎面正好是一間寬闊大殿,正是皇城中專門用來賜宴之地。
呂璟在小黃門的指點下邁步走入殿中,內里空空蕩蕩,看不到任何人影存在的跡象。
小黃門告罪一聲就徑自離去,只留下呂璟在集英殿中等候。
檀香裊裊,作為皇家專門設立的宴飲之地,集英殿很是寬敞,粗壯的梁木漆成大紅色,隨處可見金龍紋路,豪邁大氣。
殿中食案也都是紫檀名木打造,最上首設有御階,應是哲宗和諸妃嬪安坐之地。
呂璟隨意選了一個末尾的位置,直接坐下來安心等候。
大約一刻多鐘的功夫,殿外傳來班直們的拜見聲,緊接著就聽到甲胄響動,集英殿的大門被直接打開。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朕此次請冠軍侯宴飲乃是私會,就不用那么正式了。”
為首之人豐神如玉,面目白凈,二十余歲的年紀,一身龍袍更顯氣度,行走間隱約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臣呂璟,拜見官家。”呂璟連忙按照李彥教授的禮儀行禮。
“免禮,我剛才的話同樣適應于你,今日不必拘泥,就當是朋友敘敘舊。”
趙煦心情顯然不錯,直接示意呂璟跟隨自己上了御階,越過珠簾之后,內里的景象也顯露在眼前。
“官家,這......”縱然聽慣了大宋官家的親民,呂璟還是沒想到,趙煦會把宴飲自己的地方,設在這御階上,而且方式如此簡單粗暴。
“內庫最近有些入不敷出,你我雖未謀面,但應當不會怪罪朕輕慢于你吧?”
趙煦笑著在食案的一邊坐下,不知為何,那種姿態讓呂璟心中頗為震撼。
簡簡單單的一餐火鍋,就擺放在御階之上,滾滾的熱氣將香味彌漫,初次見面,趙煦絲毫沒有拿出九五之尊的氣魄,這種感覺,實在難言。
“今天倒是要借花獻佛了,這撥霞供不僅美味,而且耗費不了多少錢糧,朕甚為喜愛。”
兩人對面而坐,趙煦的位置要稍稍高出一些,開口的同時,目光不斷自呂璟身上掠過。
不只是他,呂璟也在悄悄打量著這個兩宋歷史上存在感最弱,卻造就了最熱血時代的帝王。
繼承了老趙家的優良基因,趙煦長得比后世那些小鮮肉還要俊朗許多,最重要是那種氣度,即使沒有刻意顯露,依舊讓人一眼看出不凡。
“怎么,朕臉上有花?”趙煦笑著示意呂璟可以開動。
“臣惶恐。”
“說了不必拘謹,今日傳你來主要還是想見見你,順便問些事情。”
一醅蘇酒,一頓火鍋,無論趙煦是有心還是無意,原本只是初見的兩個人很快就變得熟絡起來,呂璟對于趙煦的觀感也是直線上升。
這是一個能讓臣子如沐春風的帝王,但又并非一味和煦,關鍵時刻,他的鐵血同樣讓世人贊嘆。
“郴州如今發展的不錯,旁人都說是秦觀等人的功勞,朕知道,這一切都有賴于你。”
“還有西北,蕭關大捷你做的很好,不只是朕,整個大宋都要感激你,說吧,除了朕已經給你的,還想要什么封賞?”
酒至三巡,菜過五味,趙煦笑著開口問道。
呂璟一愣,連忙開口答道:“臣所得已經頗多,不敢再要封賞,只是關于石門口之敗......”
“郭家?劉侍郎不是讓你不要多言嗎?”呂璟話音尚未說完,趙煦就已經開口打斷。
冷汗瞬間自后背流下,呂璟慢慢抬頭,再看趙煦時神情已經完全不同,也是這一刻,他才感受到了這位官家溫和氣質下的那種威壓。
“臣思前想后,總覺得為了大宋,應該親自說出,還請官家恕罪。”
“年輕人當有這種氣度,不錯,那朕就給你這個機會,把你在西北所聞所見,都說出來吧。”
趙煦似乎來了興致,小飲一口蘇酒,目光炯炯的直視呂璟。
“這......”心中衡量了一番,呂璟自然不敢違逆圣意,從自己率軍護送銀兩北上開始,事無巨細,一一言出。
趙煦一直保持著傾聽的態度,沒有打斷,面色也始終古井無波,就連呂璟說道石門口大敗,他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官家,事情大致就是這樣了,若非郭家向西夏人通報消息,臣麾下軍卒也許很多人都能活下來。”
“辛苦呂卿了,小小年紀能夠以大宋為先,朕應當敬你。”
趙煦端起了酒斛,呂璟也沒有拘束,兩人同時一飲而盡。
就在呂璟以為此次宴飲就要到此結束的時候,趙煦忽然開口說道:“呂卿,你似乎有兩件事情沒有告訴朕,一是你暗中私吞義帝寶藏,二是安排人刺殺軍中將士,皆是大罪!”
手中的酒斛下意識一顫,盡管已經努力克制,呂璟仍然難掩心中震撼,皇城司刺探情報的能力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怎么,呂卿不應該向朕請罪?”
趙煦這句話一開口,呂璟心中頓時大定,這話音里分明沒有責怪之意啊。
“義帝寶藏確實被臣截留一部分,雖有私心。但皆用以郴州建設,無一貪墨,至于刺殺郭鴻,其為人奸詐,更有郭家依托,為家人慮,不得不殺。”
“你倒是理直氣壯。”趙煦轉身,踏步走到了龍椅之上。
“功過相抵,朕不會再給你任何封賞,還有郴州官員任命的事情,若讓朕得知你暗中有任何手腳,不單單是你,整個舊黨都休想再有起復。”
“臣遵旨。”呂璟躬身拜下,這一刻的趙煦已經完全舍去了那種親和,身處龍椅之上,威嚴無邊。
“退下吧,五日之后朕要設宴招待遼使,到時你也來參加吧。”
哲宗沉默著揮了揮手,眼見得呂璟退去,不由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小子倒還算對朕的胃口,就是膽子忒大,年歲又小了些。”
“官家既然封他冠軍侯,年歲小又何妨,而且最近我有個關于這小子的有趣發現呢。”御階后的陰影中傳來聲音回應。
“是何發現?”趙煦來了興趣,伸手接過一件文扎,剛看了幾眼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老相公若是知道此事,怕是......”
“會被自家的后輩小子氣死吧。”陰影中走出一位黑袍身影,聲音隱隱有些笑意。
趙煦看了眼手中的蘇酒,忽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