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尋常宋人女子的襦裙,不施妝粉,面容卻給人一種獨特的雍容感,開口之時,聲音里也似帶著煦風一般。
“呂都護,是我堅持要楊姨召你來見上一面,能夠離開瑤華宮那鬼地方,還要多虧援手。”
話說到這里,呂璟自然也就曉得了這上首的女子為何人,曾經的大宋皇后,孟忠慧!
這般想著,呂璟不由多看了孟忠慧幾眼,旁人只曉得她是個失了圣寵被貶的凄慘皇后,可對于來自后世的人來說,這個名字卻又有不同意義。
靖康之變,金兵攻破北宋首都東京城,血洗開封府,將徽欽二宗和剩余全部皇室成員北擄,偏偏漏掉了孤居瑤華宮的孟忠慧。
此后漢奸張邦昌在開封建立偽政府,就把這位前代皇后又請出來當招牌,也就是這個時候,孟忠慧利用自己身份上的便利,聯系上了遠在南方的皇子趙構,全力支持他稱帝繼承大宋。
飄搖的南宋王朝從一開始的苗劉兵變,到后來天蕩山之役逐漸安穩下來,中間的多少風雨,其實都是這位太后和趙構一起扛起。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南宋朝廷最終能夠偏安一隅,孟忠慧至少有一半的功勞!
“呂都護,何故目不轉睛?”
柔和的嗓音打破了呂璟的思索,再往前看,孟忠慧臉上已經帶了幾分怒意。
“臣有罪,請貴人責罰。”自己失禮在先,呂璟倒是不忌諱開口認錯。
“少年人總是跳脫,無妨。”孟忠慧臉上多了幾分柔和,繼續開口詢問。
“呂都護,我此次召你來,是替官家說個情,他那個人外面看起來不近人情,其實對你也是擔憂的緊。”
頓了頓,見呂璟臉上并沒有怨憤神色流露,孟忠慧心中不由多了些賞識之意。
“此前官家要你自籌餉銀奔赴西北,也是一時氣話,那等民風剽悍的苦寒之地,兩手空空如何成就基業?我孟家如今雖大不如前,不過湊一湊也還拿得出五萬貫銀錢,就都交給你吧。”
話音落下,不只是呂璟,就連老太君楊金花都神色一震,身為姻親,她最了解孟家的處境,這五萬貫,怕就是要變賣全部家業了。
“稟貴人,其實臣對于如何籌資已有腹案,這五萬貫是如何都不能要,但若是貴人有意,可以向我們投資。”
“投資?是何章程?”孟忠慧笑了笑,開口回復。
呂璟起身上前兩步,開口緩緩言語,若是能夠借助這次機會得到孟楊二家的支持,對于金圓券的初步發行無疑是個好事。
“稟貴人,西域自古多珍藏,無論是毛皮還是青鹽、馬匹等物,只要能販來大宋,都是一筆絕好的生意,臣擬以西域都護府名義,將往來交易這些貨物的權力對外售賣,冠以許可費之名。”
“此外,若是貴人有意,也可購買西域都護府轄下無主土地,不作上限。”
呂璟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幾聲忍俊不禁的大笑聲,回身望去,卻正是那兵部員外郎楊懷玉。
“貴人,老太君,這小子年紀不大,嘴巴卻不小,可不要受其蒙騙,那西域都護府不過巧立名目罷了,轄下土地沒有一寸是在我大宋境內!”
楊懷玉三十許的年紀,體格魁梧,開口時雙目直視呂璟,想要用氣勢將其壓制。
呂璟笑了笑,緩緩回應道:”楊大人,現在不是,以后就不是嗎?何妨聽聽某的價錢?“
“巧言令色!”楊懷玉還想開口,卻被上首楊金花一個眼神制止,堂堂楊家兒郎還不如人家一個少年有氣魄,再開口也是丟人。
“貴人,老太君,這各項生意若要投資,每項至少要萬貫以上,日后若是擴大規模,也有優先投資的權利,至于土地售賣,初步每畝只需二十文錢。“
一語落下,就連此前直言斥責的楊懷玉都感到震驚,一畝地二十文錢,這簡直跟白送的沒兩樣!
要知道如今開封府內,每畝水澆地已經價值二十貫以上,即使是邊角的貧瘠土地,也要七八貫上下。
到了稍遠一些的河南府、京兆府等地,土地價格大約在五六貫上下,就算是最偏遠的邊境土地,也值百文!
而呂璟竟然開出了二十文的價錢!不過兩個蒸餅的價錢!
楊懷玉感覺自己有些思緒混亂,上首的楊金花和孟忠慧互相對視一眼,卻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二十文過于低廉了,既然這樣,我們孟家就拿五萬貫,買下十萬畝土地吧。”
孟忠慧減了一半的土地,即使如此,十萬畝地依舊是個足夠震撼的數字,要知道,即使是江南那些耕讀傳家的世家大族,名下也不過二三十萬畝土地而已......
“貴人,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您若是想買,那就是二十五萬畝,不能差上分毫。”
“好,都隨你,這性子還真是倔。”孟忠慧笑著搖了搖頭,伸手示意仆役將一張五萬貫的錢票呈給了呂璟。“
“臣會請人將二十五萬畝地契即日送到府上。”
“不必了,送到天波府就行。”孟忠慧笑了笑,目光卻忽然落在身邊的楊金花身上。
“楊姨,天波府如今境況窘迫,何不趁著這機會賭一把,萬一真的拿到那些土地,日后子孫可就不愁吃喝了。”
“你這妮子,還打起老身主意來了,罷了,我楊家也出五萬貫,買下這些土地吧。”
楊金花笑著做了決斷,下首的楊家族人卻慌了神,他們如今可不比從前家大業大,五萬貫是要傷筋動骨的!
“老太君,那些土地只不過是空中樓閣,西北黨項、回鶻多族混雜,憑這小子,如何是那些蠻族的對手。”楊懷玉率先開口。
此后楊懷禮等人也表示了反對,他們可不欠呂璟的人情,明面是投資,說白了不就是白送的,楊家不做傻子!
聽得一片反對之聲,呂璟忍不住再度嘆息,這一幕卻完全落在上首的楊金花眼里。
“一群無膽小輩!士瀚,去拿錢票交給呂都護,老身倒要看看,這楊家何時輪到你等做主!”
老太君發了彪,楊士瀚乖乖領命而去,其余族人神色訕訕,卻都把敵意的目光向呂璟投來。
都是這個掃帚星!才害得我楊家損失五萬貫!
“老太君,這......“強扭的瓜不甜,再說呂璟也看不上楊家的這五萬貫,剛準備開口拒絕,楊金花卻再次開口了。
“呂都護,把楊家的土地劃在最險惡之地,整整二十五萬畝,一寸都不能少。”
呂璟猶豫了下,正思索楊金花話中含義,卻被其接下來的言語震驚。
“楊懷玉!”
“末將在!”
“以我楊家列祖列宗之名,差你即刻上書官家,帶我楊家眾將跟隨呂都護前往西域,那二十五萬畝土地,一寸不少的給老身拿過來!否則,逐出家門!”
“我堂堂天波府,不養廢物!”
......
“末將遵命!”楊懷玉單膝跪地,心中雖充滿不愿,但從這一刻開始,他唯有全力以赴,拿到那原本不屬于大宋的二十五萬畝土地!
天波府能夠傳承下來,家法森嚴可不是說笑的。
呂璟在一旁目睹一切,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贊嘆之意,老太君這可不只是氣魄不凡,這是拿五萬貫和楊懷玉等一眾后輩的性命,去賭一個楊家的未來!
不能率軍克敵制勝的楊家,還算什么天波府!光憑昔日榮光,又能輝煌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