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貓牛城戰(zhàn)事正烈之時,距離此處足有上千里的東北方,有一處叫做六嶺的連綿山脈,大通河水從山中高原流淌,過了這道山,就到了西夏的境內(nèi)。
就像西北地帶絕大多數(shù)的山脈一樣,六嶺不僅巍峨,而且林木茂盛,即使是在秋季,山尖上依舊可以看見白雪的痕跡。
正是黃昏時刻,整個六嶺都在夜色下漸漸安眠,在兩座山脈的跟腳處,卻有火光隱隱傳了出來。
然而這火光也只有一瞬,模糊的爭吵聲夾著風聲向外傳來,火光也很快變成青煙熄滅。
正面著青煙的,是個六旬左右的長須老人,胡子都已經(jīng)花白,剛才也是他主動熄滅了篝火。
在另一側(cè),則是四個孔武有力的青年,僅僅圍繞在一名著甲的少年人身旁。
“父親,夜晚正是寒涼,不過是點些火把,何必大動肝火。”少年人緊了緊身上衣衫,話語有些抱怨。
“隴拶,等進到西夏境內(nèi),爹爹給你找最好吃的羊羔,最美的女人,在這里還要多加小心。“
老人正是盤野老,或者說曾經(jīng)的河州大酋木征,他看向少年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
“有什么好小心!父親不是請動了大夏五千精騎,那些軟弱的宋人難道還是對手?”
隴拶正是叛逆的年紀,并沒有絲毫被勸服的跡象,反而在昏暗中猛的站了起來,臉上充滿不屑一顧。
“坐下!”木征有些急了,他一路行來總有不好的預感,河湟土地各族混雜,盜匪橫行,夜間宿營必須小心。
隴拶卻并沒有聽,依舊在大聲呼喊著什么,木征示意那四個青年將其制住,也就在他們起身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破空聲!
“不!!!”木征的聲音沙啞著,像是從喉嚨最深處撕裂。
隴拶察覺到什么,想要揮劍去擋,裸露在甲胄外的脖頸卻忽然綻放一朵明艷的血花。
遠處的破風聲更加急劇,連綿的箭矢好似暴雨般不停落下,木征和那四個青年只能弓著身子靠在巖壁上,任憑隴拶的尸體被射的千瘡百孔。
蒼老的臉龐上,有淚水滴落......
半刻鐘后,一切終于安靜,窸窣的腳步聲遞次傳來,躲在角落中的木征很快認清了為首之人的樣貌。
丹波禿令結(jié)!這家伙在邈川城破后,怎么跑到了這里!
“將軍,是木征那叛賊的后人無疑,只是不見其他人蹤跡。”軍卒們開始對周圍進行搜索。
丹波禿令結(jié)狠狠踹了隴拶的尸體兩腳,憤憤的說了叛徒、邈川之類的字眼。
木征已經(jīng)顧不得耳中聽到什么,年過半百,從高高在上的河州大酋到投降宋朝,成為一名降臣。
他這些年忍辱負重,暗中勾連西夏和一些河湟部族,全都是為了自己的小兒子隴拶!
而如今,一切都成了空......
緊了緊手中的橫山鐵刀,木征不再躲藏,目光陰翳的走到了光亮之下,身子一個前沖,就將一名羌人兵卒斬成兩半!
鮮血混著內(nèi)臟灑了他一身,他卻只是放聲大笑!
不僅如此,那四個青年同樣身手不凡,跟著木征一同展開殺戮,操持著一種好似狼牙棒般的古怪兵器,一時間竟將人數(shù)更多的羌人兵卒壓制。
“該死的叛徒!你還敢張狂!”丹波禿令結(jié)招了招手,立刻有十多個羌人張開長弓,要將木征等人射殺。
無可躲避!木征此次也放棄了躲避的想法,手中鐵刀飛舞,他要在死前多為自己兒子討些利市!
箭雨潑灑!然而死去的卻并不是木征等人,遠處忽然出現(xiàn)一群黑衣人,手中勁弩張開,羌人兵卒盡數(shù)慘死!
“你們......”丹波禿令結(jié)慌了神,剛要去拔腰間長刀,忽然看到了木征的猩紅目光!
“大人,本將一時糊涂......”
求饒聲戛然而止,木征用手中鋒利的橫山鐵刀,直接將丹波禿令結(jié)削成了數(shù)片,猩紅的色澤讓人望之欲嘔。
那些黑衣人卻無動于衷,他們手中握著一種好像長刺一般的兵器,很快將木征等人圍在了中央。
“宋人?”木征咧了咧嘴,他對丹波禿令結(jié)的古怪行為始終有所懷疑。
“在下諜鷹,還有個新代號叫鼓上蚤。”為首的黑衣人微微發(fā)笑。
木征點了點頭,回過身去收拾兒子隴拶的尸身,等到所有箭矢拔下,鮮紅的血水就從那馬蜂窩般的身體上不停淌出來,一直到地面都染成血紅。
四個青年復又將篝火點燃,木征眼看著隴拶的尸體慢慢化成一團亮白的粉末,終于回過身來。
“需要某做什么?或者說你背后的人,需要老夫做什么?”
“從這里向西,青海湖畔有座小國叫做阿柴,某的主家希望它成為新的青唐羌。”
“吐谷渾人可不好對付。”木征輕笑了起來,眼中的怨毒神色一閃而過。
“某只要一個結(jié)果,做得好,有個叫做益麻黨征的小子,就會繼承這個新的王國。”時遷不以為意。
“黨征還活著?”木征神色大喜,眼神中的哀傷都消去很多,握刀的手也慢慢松開。
時遷將一封信件遞了出來,他們魅影費了這么大的功夫,要是最后沒有辦法制服木征,豈不是白白耗費了心力,更何況這家伙還在自己眼皮底下給都護找了這么多麻煩?
“好!老夫可以答應你們,但至少需要一萬兵卒,白銀千兩,才有十足把握。“
“五千兵卒,白銀三千兩,但是要用青唐羌的名義借貸,日后可用青海的鹽巴抵消。”
“成交。”木征撫了撫頜下長須,吐古渾人和他可并不生分,憑借這些年的經(jīng)營,阿柴可不是對手。
時遷留下了交易和聯(lián)絡方式,隨后就帶著一眾黑衣人迅速離去,身形閃爍間很快在夜色中消失不見。
“想用老夫來養(yǎng)寇自重,就怕你這娃娃要被反噬一口!”木征猜到了什么,靠在篝火旁,臉龐上色彩變幻不定。
那四個青年始終沉默著,隱隱從火光里可以看到,他們的口中,竟然沒有半截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