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制度起于隋,興于唐,而在大宋朝終于到達頂峰。
無論是每年考試規模還是錄取人數,有宋一朝都開了歷代先河,遠遠超出唐代。
宋代士大夫常言的與君王共治天下,由此可見不僅僅是一句場面話。
說老趙家得國不正所以氣魄不足也好,說以文御武制度偏頗也好,當呂璟真真正正身處這個時代,并且是作為一個文人身份的時候,很多時候他都忍不住感到震撼。
這是文人最好的時代,也是科舉制度最嚴格的時代。
為了防止暗箱操作,宋朝廢除了釋褐試,只要考中即可授官。
同時又設立回避制度,使得官宦子弟參加別頭試,增加寒門士子中舉希望。
還有謄錄制、糊名制等等,一直到如今新黨廢除詩賦,改以策論為重,科舉制度真正到達了理論上的巔峰。
不同于州試的簡陋,省試舉行的地點位于國子監下設的貢院,由禮部主持,雖然士子們依然要受到鎖院制的迫害,但內里的環境已經優良太多。
等待秋闈許久的東京城終于迎來省試的開始,街巷間隨處可見來自各地的應考士子,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呂璟今日也終于出得府門,和朱勔等人一同乘馬車前往貢院應試。
剛剛越過汴河,擁堵的人群就迫使眾人不得不改為步行,花費了一刻多鐘,前方才豁然開朗起來。
東京城的國子監距離太學只有半條街的距離,省試的考試地點也就在兩者之間,占地相當廣闊。
朝廷出動了禁軍在貢院四周維持秩序,雖然明知這些人戰斗力一般,但那種光鮮模樣,還是引起了不少歡呼。
在貢院四周,還聚集了許多士子打扮的精明小廝,每當有人前來,都會極力兜售一種樣子古怪的小冊子。
呂璟一行人過來的時候也被小廝們盯上,朱勔抱著好奇買了一本,足足花費了十兩白銀,可謂昂貴。
“這勞什子對某家有何用處?”隨意翻看兩眼,朱勔就失去了興趣。
李廌卻在這時接過冊子,饒有興趣的翻看起來。
“師兄,莫非這其中還有什么彎彎繞?”
呂璟話音剛落下,李廌就忍不住笑出聲來,直接將冊子遞了出來。
“大郎,你可是名列前十,等到省試結束,可要小心別被人捉了婿。”
呂璟心神一動,隨手翻開冊子,目光卻忽然靜止了。
有一個名字高居這份榜單第五名,永靜軍東光張家灣人,曾在后來成為北宋宰相,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也是后來金朝設立偽楚的皇帝,一代大漢奸張邦昌!
如果說秦檜尚且在青年時期表現出幾分風骨的話,這個張邦昌就是徹頭徹尾的大漢奸,從一開始就是個軟骨頭!
靖康之難,金國能夠如此輕易的擄走徽欽二宗,這家伙至少出了一半的力!
這等人,才最應該被口誅筆伐,跪上個上千年被人唾棄!
“大郎?”
身邊傳來李廌的呼喊,呂璟這才從思索中醒來,大致瀏覽下這份榜單上其余的名字,熟悉的人不算少。
錢忱、翟汝文,還有只聞其名的趙明誠,都算是大戶人家捉婿的首選對象。
只是這一切對他而言,在這一刻卻都變得有些無足輕重,一直到勘驗完文書進入貢院,呂璟的興致都始終有些低沉。
朱勔等人開口詢問了幾句,見他確實無事方才放下心來,各自前去找尋自己的位置。
整個貢院占地很是廣闊,考試條件也得到了升級,沿著成排柳樹設有寬闊廊檐,內里放置書案及軟榻,廊檐前還要茶水供應。
呂璟徑自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簡單收拾一番后卻又想起了那個名字。
張邦昌,這不僅僅是代表一個人,而是象征著之后幾十年,大宋朝那段凄慘歲月的來臨,象征著一個宋人丟了所有氣魄的時代!
派遣魅影將其暗殺?呂璟心中的殺意一閃而逝,最后卻還是搖了搖頭。
殺了張邦昌,還會有李邦昌,王邦昌,如今最需要做的,是防止新黨一家獨大,進而讓蔡京這等奸臣上位,最終滿朝宰輔,盡是阿諛奉承之輩!
心中打定了注意,呂璟也不再多慮,穩定心神后靜待省試開始。
今年章惇主導政事堂恢復王安石時期科舉制度后,省試的流程和州試基本相同。
前兩場考大經和兼經,各有十道,除了難度增加,其他和州試相同。
第三場考策論,由大宋官家趙煦親自出題,限定千字以上。
前兩場考試進行的很是迅速,熟悉了其中模式,除了被一道兼經題目困住外,其余經義題呂璟都答得很是順暢。
有了州試做鋪墊,省試前兩日的考試并未出現太多波折,大多士子都順利完成。
第三日,真正的重頭戲策論終于來臨,當考官們拿著哲宗親筆寫就的試題緩緩念出,整個貢院上千考生都同時沸騰!
“兵鋒所指,孰為敵手?”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卻將哲宗的圣意完全表現出來,官家對于如今的戰局依舊不滿意,這是在問戰!
能夠親自參與到一項事關天下的國策制定,大多數士子都顯得很是興奮,提筆之前,匆匆已過千言。
呂璟卻沒有著急,這項策論題看似簡單,實則內里包含諸多事宜。
若是只按照字面意思作答,哲宗也就沒必要特意出這樣一道策論題。
這不僅僅是在問戰,更重要的是,在問如何戰?
從經濟到軍事,后勤給養如何給付?軍隊厭戰如何解決?敵軍強大如何應對?
乃至于朝廷格局、整體國策,在呂璟看來,只有將所有的層面都考慮周全,大宋才有那么一絲機會,真正翻身!
而這,也是他想借助這篇策論,告訴官家和滿朝諸公的。
整整兩個時辰的思索和整理,一篇千字策論,卻花費了呂璟整整一日光景。
當考官鳴鐘后收取考卷,呂璟停筆剎那,全身已經盡數被汗水侵蝕。
只是心中,卻覺得前所未有的通暢!管他什么漢奸叛臣,西夏遼國,乃至那還被束縛在極北的金人,既然我呂璟生逢此時,爾等就休想得逞!
踏出貢院門口,一連三日的疲憊讓呂璟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正好和那天地間最后一抹光亮交襯,未來的日子,注定風云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