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從宮中帶回來好多禮物,有些頗為貴重,除了每月例銀之外,這一年多來為各宮的主子娘娘們做衣料也得到不少賞賜,加上回府之前,為了裝點底氣,蕭逸哲也吩咐萃心為自己隆重打扮一番,裝備豪禮回府。
此時一件一件的從箱子里往外拿出,見到三夫人安慰的笑臉和柔兒秀兒驚嘆的表情,暮云內(nèi)心顯得十分自豪和安慰。想當(dāng)初,三夫人為了自己入宮之后能順利些,幾乎已經(jīng)傾盡所有,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只要是自己有的,她都愿意同她分享。
暮云為三夫人穿上了一件蜀錦貢緞刺花薄外套,見大小合適,頻頻點頭說:“我記憶中娘的身形果然是分毫不差,這件衣服再合適不過了。”
秀兒也在一旁錦上添花道:“是呢,我們夫人穿上這件衣服,可真像是王母娘娘下凡一樣,美極了。”
三夫人睨了她一眼,笑道:“就你愛胡說,也不怕人聽去了笑話。”
暮云笑而不語,三夫人握著暮云的手,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手上滿是繭子,一點都不像剛出家門時的細(xì)膩圓潤,不由得收斂住笑意,心疼說道:“女兒,你在宮中的日子過得可好?”
暮云望了一眼在外廳隨意把玩古董字畫的薛穆,便對三夫人說道:“娘,女兒有些事情想要單獨對娘親說,先讓秀兒帶著柔兒到外面玩去可好?”
三夫人一聽,忙點頭,叫秀兒出去了。秀兒便領(lǐng)著柔兒繞過前廳,匆匆對薛穆行了一禮,便出了房門,薛穆往里間看了看,轉(zhuǎn)了個身,依舊在外廳觀賞房間的擺設(shè)。
三夫人看了看薛穆,暮云知道她心中定有疑惑,便說道:“母親放心,這位薛大人是宮中主子派來專程來保護(hù)女兒安全的。”
三夫人點點頭,“哦”了一聲,沒有說其他。
暮云問道:“父親稱病不朝的這段日子,府中可有朝廷官員往來?或者父親平時可有私下見過哪些人,如果母親知道,還請全部告知。”
三夫人想了想,說:“前段時間門庭倒是蠻熱鬧的,各級官員都有,好多次整夜笙歌,我們在這便都能夠聽到歡聲笑語傳來,可老爺沒上朝的這些天,府中冷清了不少,幾乎是門可羅雀,只嘆世態(tài)炎涼。”
三夫人說著表情配合著有一絲憂傷,到底是深閨婦人,對丈夫的前程是最為憂心的。
暮云略微沉吟,又問:“那母親感覺到這其中有什么異常沒有?”
三夫人又低頭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異常,你今年十八了,因為進(jìn)宮的關(guān)系這才沒有許人家,而昭云要比你大上一年多,如今都快二十了,可老爺對昭云的終身大事還像是不慌不忙一樣,昭云的娘親去世的早,府中的姬妾又?jǐn)?shù)我年紀(jì)大些,我是自然要為昭云的事情操心的,可每當(dāng)對老爺提及,老爺總是一臉的不耐煩,直斥責(zé)我多管閑事。”
暮云哭笑不得,原是因從鐘守那邊得不到絲毫信息,便想著從三夫人這邊探聽一二,卻忘記了三夫人是一介深宅婦人,心中關(guān)心的大事自然是兒女嫁娶方面,即便是哪些朝中官員日日從她眼前過,她怕是也難留意起來,更別提會主動去探聽了。
不過對于昭云的事情,暮云也是有些好奇的,當(dāng)初不明就里的為昭云頂替入宮,還以為昭云私下里許了人家,這才抗拒入宮,可這一年多來都沒有男人過來行聘,這事也頗怪異。
便問道:“那如今她可有再來為難母親?”
三夫人笑著搖搖頭道:“昭云從小脾氣就是倔強(qiáng)的,也一向是以正房女兒自居,對我們這些妾室不尊重居多,你小的時候跟你搶奪爹爹的疼愛,你長大了又處處壓制你,最后還讓你代替她入宮,可你真正走了,她那閣樓也冷冷清清下來,看著也怪可憐的。”
暮云突然笑道:“娘,你的同情心不要亂用好不好,你可憐誰不好,要可憐那個刁蠻大小姐,那可不是一般的任性,那簡直就是狠毒呢!”
暮云這幅身體原來的主人,可是不折不扣的被昭云推入荷花池溺斃而亡,這些三夫人怕是都不知道吧!單憑這一點,暮云這輩子絕難跟昭云和平共處。
三夫人有些詫異的看著暮云,暮云忙捂嘴自知失言,三夫人便又說道:“你說這昭云也怪,大好的年華,摸樣生得也俊俏,前來提親的青年才俊也多,可她卻閉門謝客,一個都看不上,還生生說出好些難聽的話把人家罵走了,幾經(jīng)折返,那些大家公子還哪里敢上門自討沒趣,我看昭云怕是難嫁了。”
暮云心里直嘆三夫人心地太過善良,也太過操心人家的事情,便說:“昭云她愛怎么樣便怎么樣去,她既然沒有把您當(dāng)母親,您又何必自找麻煩拿她當(dāng)女兒,她領(lǐng)情到也還好,她不領(lǐng)情,到時候遇到點什么事情再反咬您一口,那時您該如何自處呢?”
暮云怕三夫人聽不進(jìn)去,又道:“說句不該說的話,若不是因為她,你我母女二人倒也不至于隔著宮墻內(nèi)外,這次若不是主子恩典,怕是終生不得相見了,娘心里你就一點都不恨昭云嗎?”
若不是昭云,也許自己就不用面對后宮那些風(fēng)起云涌,也許不用直面死亡,不用傷心難過,不用卷入一場又一場的斗爭漩渦。想到自己這一年經(jīng)歷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感慨萬千。
三夫人全然沒有留意到暮云的表情變化,神情極為坦然,溫柔著含笑說:“起初當(dāng)然是十分悲痛的,特別是聽說你很快就被剝奪了秀女身份,貶為宮女的時候,娘真的是很著急的,想了好多法子打聽,無奈都沒有人肯幫我。但后來又過了些時日,人也看開了,想著這都是命,命理若是注定的事情,誰也違背不得。”
暮云聽著,不由得仔細(xì)打量了這個還稱得上是年輕貌美的母親,只覺得她心地善良,個性柔和,所說的話語句平淡,聲音婉轉(zhuǎn)動人,能夠讓自己繁雜的心神變得寧靜,不由得有些癡了,慢慢從椅子上滑到地上坐下來,胳膊卻趴在她腿上,歪著頭伏了上去。淡淡的說道:“娘,你真好……”
三夫人一見暮云這撒嬌的舉動,不由得眉開眼笑,慈愛的說:“都這么大了,還粘著為娘,也不擔(dān)心叫人看了笑話。”卻是伸手護(hù)著暮云,生怕她滑落下去了。
一會,三夫人便說要到廚房去看看為暮云做的甜點好了沒,暮云便走到前廳來,對在一旁看書的薛穆笑道:“怎么不去院中走走?我家這院子里的風(fēng)景可不比皇宮差許多呢!”
薛穆笑著將手中的書本丟開,站起來雙臂環(huán)抱于胸前,笑道:“你說這話,也不怕給你父親招來禍患?”
暮云一臉不屑,說:“該是怎么就怎么,不能因他是我父親我就要睜眼說瞎話吧!”
薛穆點點頭,又說:“你同你母親的感情卻是真的好。”
暮云笑道:“那是自然,母親心地善良,是個難得的好女人。”
兩人都沉默起來,各自回想著什么。
暮云突然說道:“我覺得我們今天是犯了一個錯誤。”
薛穆忙問是什么,暮云答道:“我剛剛看那鐘老頭的眼神,對我們像是極為不信任,這也難怪,我們號稱是奉太后懿旨過來,卻不能拿出任何的物品做憑證,這樣貿(mào)然的便想從他嘴里翹出什么來,也太過冒失了。”
薛穆眼珠轉(zhuǎn)悠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暮云身上,對她說的話頗為肯定,暮云卻看著薛穆的表情,只覺得賞心悅目,便笑看著他,想要聽聽他的想法。
薛穆說道:“皇上對這鐘老頭,也是煞費苦心,以前是沒有太好的機(jī)會,難得此番他與太后之間心生隔閡,這才派你我前來,若能夠趁機(jī)策反鐘守,為皇上所用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最起碼也要從他嘴里敲出點什么來,也就不虛此行了。”
暮云也學(xué)者薛穆抱臂于胸,低頭做沉思狀,蹙眉癟嘴說道:“我看難。”
薛穆只看暮云這看似一本正經(jīng)的摸樣,不由得極為好笑,對暮云說的結(jié)果卻是毫不在意,只笑著問道:“那為什么呢?”
暮云嘆氣道:“這鐘老頭,最是固執(zhí),也十分無情,對自己女人和孩子尚且如此,對國家君主也必定不會忠心到哪里,我看還是不要對他做太多指望才好。”
薛穆點點頭,有些贊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愈治國事先理家事,這話說的不錯。”
暮云探看了一眼薛穆,并玩味的微笑起來,薛穆被這突如其來笑意弄的不好意思,忙低頭問道:“你這樣看我做什么?我剛剛又沒有說錯話。”
暮云搖頭說道:“兄弟!你表現(xiàn)的機(jī)會到了。”
傍晚,鐘守在家中設(shè)宴款待暮云和薛穆,三夫人和柔兒自然是座上賓,昭云也被請了過來,一并到場的還有別房的一些兄弟姐妹,洋洋灑灑的分成幾桌坐了一屋子人。
就連暮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親人”,頗為新鮮,感覺到大家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或多或少有羨慕,心里便頗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