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暮云都不愿意開口說話。
這四方幽靜的京郊別院,是姚俊臣的私人宅邸,里面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傭人,但都勤快本分,連日奔波勞碌,這里倒是一個居住的好地,只是暮云不明白姚俊臣為何不直接將自己押入宮廷,而是雪藏在這里。
但有一點,暮云在心里拍手稱快。昭云死后,蕭隱是被姚俊臣著人反綁著,用烈馬拖拉回來的,聽說解開繩子的時候,蕭隱幾乎奄奄一息了。
伺候暮云的小丫鬟顧兒長得眉清目秀,圓鼓鼓的臉紅撲撲的,看上做最多十五六歲的摸樣,暮云心疼她,對她很客氣,一來二去,這丫頭在暮云面前逐漸大膽起來。
“鐘小姐今日可算是吃了整整一碗飯,這可真是好。”
暮云放下碗筷,瞅了一眼顧兒,面冷說:“你每日都會將我的舉動匯報給姚俊臣吧?”
顧兒先是一驚,像是做錯事一眼的低下頭來,說:“姚大人也只是關心小姐,沒有其他的意思呢。”
暮云點點頭,說:“那你便告訴他一聲,就是說我要見他。”
姚俊臣既然這樣費盡周折的將自己囚禁在此,又事無巨細的照顧著,一應吃穿用度都撿著上好的給,自然是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這個時候不端著點,還等什么。
顧兒垂著頭偷偷瞄了一眼暮云的臉色,只得乖巧的行禮稱是。
夜色蒙蒙的時候,暮云正準備就寢,聽到院子里面有動靜,便重新穿戴好打開房門,才出里間,便正好跟顧兒撞了個照面。
顧兒身后還跟著一人,暮云看清楚了是姚俊臣,一臉風塵仆仆的,先是有些意外,早上才說要見他,晚上他就趕了過來,什么時候自己變得這么重要了嗎?
“姚大人這么晚了還過來?”
姚俊臣一邊脫下身上的袍子遞給顧兒,一面說著:“鐘小姐說了要見我,我當然要著急趕來。”
暮云覺得這話不冷不熱的,聽著刺耳,便白了一眼他,并不答話。
顧兒接過袍子很快便退下了,姚俊臣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望著暮云笑道:“在這可還住的慣?這里雖然不比京城富貴奢靡,難得的是風景好又安靜,對調養身體極有幫助。”
本意要他來,是要興師問罪的,現見他如此,這語氣卻是硬不起來,暮云只好低頭說:“多謝大人關心。”
“正好,我今天也打算過來告訴你一件事,我們倆這也算是有默契了。”說完便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暮云坐下。
暮云輕移步子,坐在姚俊臣不遠處,中間隔著一個空位,卻不看他,低頭說:“那么大人請先說吧。”
姚俊臣只好作罷,單手撐頭,含笑道:“我偏要先聽你說。”
暮云眼光瞥向別處,射出一絲不耐煩,姚俊臣像是讀懂了暮云的意思,忙笑道:“我找到你娘親和妹妹的下落了。”
暮云眼中一喜,忙側頭過來,急切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姚俊臣看著暮云笑道:“我什么時候騙過女人?”
暮云又疑惑,“不知道大人有此舉動是何用意?”
姚俊臣搖頭,一臉受傷的表情,笑道:“見你終日悶悶不樂,難道我就不能夠做點讓你開懷的事情嗎?”他笑看暮云,“看你眼中對我盡是防備,可知道以前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可是有多差,這可怎么得了?”
暮云越發一頭霧水,沒有答話。
反倒是姚俊臣有些意外,說:“難道你不想立刻見到她們嗎?”
暮云淡淡說道:“大人若愿意安排,暮云自然能夠得見,又何必多次一問?”
姚俊臣接連被堵,心里有些不痛快,問:“你剛剛不是說有事,且說來聽聽吧。”
暮云點點頭,一臉誠懇,問:“暮云這幾日在府上叨嘮,心中有愧,方才又聽聞大人已將暮云心中最為牽掛之事解決,個中恩惠,暮云擔心無以為報,不知暮云有什么可以為大人效勞的,大人盡管明說,但凡暮云能夠做的到,必定不會推諉。”
姚俊臣細細品味出暮云這話雖然說得客氣,卻也透著拒人千里的意思,便冷笑道:“你是在問我為何會把你帶到這個地方,而不是將你交給太后發落?”
見姚俊臣變了臉色,如今仍是有求于人,不好太過撕破臉面,暮云只好賠笑道:“大人說的是哪里話,大人做事自然有大人的用意,暮云又怎敢妄加揣測。”
姚俊臣想了想,說:“你可還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暮云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御駕親征那一日,多虧姚俊臣高抬貴手,這才能夠順利出宮去。可是想想蕭逸哲被姚俊臣傷成那樣,暮云心里不免又來氣,說:“大人如今有何吩咐,直說便是。”
姚俊臣微笑著點點頭,說:“我希望你能夠長久的住在這里,好好將養身子,外面的任何事情都不必理會,凡是有我替你打理。”
暮云怔怔的抬頭看著姚俊臣,無法理解他這話中蘊藏的意思。
不待暮云發問,姚俊臣又自顧自的說:“你別多想,我也只是看著你家一夕之間遭遇變故,想著你我總能夠說的上話,能幫點是點。”
暮云心中升出一絲暖意,很快便消融下去,她靜靜的問:“這么說來,大人當暮云是朋友了?”
姚俊臣眼中像是泛出希望一樣,直點頭,神情就像是一個孩子陡然看到了糖,暮云躲開姚俊臣這火熱的眼神,仍是淡淡說:“如果大人真當暮云是朋友,那暮云也領大人這份心,還望大人能夠放暮云出去,感激不盡。”
“你要出去干什么?外面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人……”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突然抬高聲音問道:“你還想要去找他?我告訴你,他現在已經不是什么皇帝了,他是個廢人。”
暮云不可置否,眼神凜冽看著姚俊臣,突然冷笑起來,笑意冰寒徹骨,直讓姚俊臣心里發蹙。
“我早知道大人不會真的當我是朋友,才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便原形畢露。我原想著你可能也是身不由己,若你能夠心誠,我便也不會同你計較那日的事情,想著想來,你該是故意要置我們于死地,既然如此,那你還跟我啰嗦什么,要殺便殺吧。”
姚俊臣突然拍桌站起來,在寂靜的深夜劃出一聲刺耳的聲響,暮云毫無防備,幾乎嚇了一跳。
“真是不知好歹,枉我一片好意!”
暮云還只當后面還會有什么不中聽的話,卻見姚俊臣氣呼呼的走出門去,腳步聲很快被靜夜消弭,就像沒有來過一樣。
不管了,既然他不放,那么改日我趁人不備,自己逃走了算了。
很快暮云就發現,要想從這里逃走幾乎是不可能,這里地處偏僻,周圍僅次一戶不說,在這四周還駐守著幾重護衛,個個器宇軒昂不茍言笑,叫人連上前攀談的勇氣都沒有。
而且問詢這里的傭人,個個都是一問三不知,不知道姚俊臣平時是怎么教授他們的,嘴巴都嚴得很。一來二去,暮云也泄氣了。
正愁著,這天院子里突然來了幾個生人,四開小院瞬間熱鬧起來,暮云放下手中的書本,站起身來透過窗戶眺望過去,假山后頭嘰嘰喳喳的,像是有女人說話的聲音,暮云不免好奇,便起身準備出門看看。
誰知剛掀開簾子,便見到顧兒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差點沒有跟暮云撞著,一見暮云,也來不及行禮,就拉著她的手準備跑,暮云不明就里,問:“出了什么事?剛剛來的可都是些什么人?”
顧兒著急說道:“小姐別多問了,快些藏起來才好,若是一會有個什么好歹,奴婢不好對大人交待。”
暮云一聽,心里更加疑惑,脫開手,問:“你都不跟我把話說清楚,我怎么跟你走?我倒要看看來的是何方神圣。”
“小姐……”
顧兒想要過來拉扯不及,暮云已經朝前面走去了,顧兒無奈嘆氣,也只好跟了過去。
院子中間站著三個花團錦簇的女人,頭發挽起,應該是結過婚的,長得也都還算是眉清目秀,只是眉眼之間多了些俗氣,在皇宮中見慣了美女的暮云,自然不會覺得眼前三個刻意打扮過的女人有多美。
這三個女人一見暮云,卻像是貓見到了老鼠一樣,不約而同的過來圍著她,將她從頭到尾一陣打量,眼中全是不屑神情。
暮云對這突如其來的打量有些不滿,仍是客氣問:“三位有什么事?”
其中一位身穿蜜色雪緞的女人并不理會暮云,而是劈面問暮云身后的顧兒,“剛才你還敢對我們推諉,日后有你好果子吃。”
暮云更加疑惑,正好開口問,又聽另外一個女人接口過來,說:“姐姐,難道這個賤人就是大人藏在此處的相好?”
另一個馬上過來搭話,“不是她是誰?還以為是什么天仙,眼巴巴的趕過來卻只見到一個庸脂俗粉,真是可笑。”
說著三個人都仰天大笑起來,對暮云是滿滿的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