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給我說清楚一點!”
鐘守此刻幾乎完全喪失理智,一雙紅眼緊盯姚獻,極想要聽到他的答案,又有些害怕面對,站著已經微微發抖。
姚獻卻不讓他有喘氣的空間,一字一頓的說道:“你一定以為暮云是我女兒,我到希望是呢,可是惜兒和我之間清清白白,她怎么可能有我的骨肉!”
暮云此刻已經恢復了些許意識,能夠分辨得出他們是在說三夫人,原來這兩個男人都曾深愛三夫人,至少目前為止,暮云是這么以為的。
“什么……那晚,你們真的什么都沒有發生?”鐘守面上已經流露出悔恨的表情,看著暮云的眼神也破天荒多出一絲憐愛。
姚獻哼了一聲,說:“看到你如此虐待親女,也算是給我報了一箭之仇!你不知道我此時有多么快活!”
暮云翻身而起,忍著胸口的不適感覺,指著姚獻和鐘守兩人說道:“你們這兩個老不死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娘那么柔弱溫順的女子,怎么會被你們這兩個人面獸心的人盯上的!”
姚獻看了眼暮云,輕笑道:“你是在怪我太不盡人情,對舊情人的女兒太過殘忍是嗎?不過很可惜,我從來都只當你是鐘守的女兒,跟惜兒沒有半點關系!”
“不許你叫她的名字!”
姚獻笑道:“鐘守啊鐘守,活該你這一輩子都過的不知所謂,時到今日,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嗎?”
他盯著暮云說:“你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要追殺你么?這個就是最大的原因!你進宮的第一天我就已經知道了你是冒名頂替,我本想看在惜兒份上放過你,可你那么不知所謂,竟然勾引我的兒子,還試圖破壞我的計劃,那就非死不可!”
鐘守癱坐在地上,不住的搖頭,精神幾乎快要接近崩潰邊緣,且不念他往日可惡,現在境況凄楚,確實讓人心里生出一絲同情。
“我從來沒有勾引過你兒子,也沒興趣破壞你所謂的計劃,我告訴你,你害死了我的好姐妹,這個仇我是一定要找你報的!”
姚獻點點頭,笑道:“我當真沒有看錯,你果然跟你娘有云泥之別?!鄙钇衬_下的鐘守,笑道:“如今你們父女重逢,就好好享受這難得的清靜吧,因為明天之后,你們便要以謀反的罪名處斬了。”
鐘守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竟然一點都不為所動,仍在緩和心中的鎮痛。姚獻對此卻是不滿足,他彎腰下來,悄聲對鐘守說道:“同時處斬的,還有你全家上下四十三口,只余惜兒一人?!?
鐘守的神經終于被觸動,他掙扎著喊道:“你想把他怎么樣!”
姚獻極為滿意,笑道:“當然是陪我逍遙快活,聽說這么多年你并沒有善待她,我猜她必定會感恩戴德的伺候我,哈哈哈?!?
隨著鐘守扶欄奮力咒罵,姚獻已經滿意的揚長而去,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需要在這潮濕的牢房繼續呆著。
“這個變態!”
姚獻走了半天,氣不過的暮云只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鐘守坐在那邊,背對著暮云,紋絲不動。暮云都擔心他是不是當場被氣死過去了,但以暮云對鐘守的了解,他并不是個性情中人,一個女人對他來說,也遠沒有那么重要。
“暮云,你是不是很恨我這個爹爹?!?
鐘守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蒼老而無力,似乎在隱隱抽泣。
暮云心中大為觸動,便順著他的話說:“你別這樣,姚獻剛剛明擺著是要氣你,你可千萬不能讓他如意?!?
“這么說,你不恨我?”
鐘守轉過身來,牢房里昏暗的一絲光線卻能清晰的照出他眼中此刻的光亮,不論當年的事情多么是非曲直,暮云只要想到鐘守現在對自己和蕭逸哲做的一切,就實在不想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
“我們還是快點想辦法逃走再說吧,你沒聽他剛剛說明日要將我們處斬嗎?”
鐘守搖頭苦笑道:“姚獻為了關押我,已經在這里布下重重密網,我已經待了這么多天,什么法子都想盡了,還是不能逃脫,我想怕是已經沒希望了。”
暮云卻不相信,環看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希望能夠找到一點點逃走的希望,可這牢房四壁,除了地上有些許稻草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有,根本就是一個密室,逃脫的希望實在是渺小。
“如今想來,當年姚獻像是故意要讓我誤會的,當時惜兒已經選擇跟我在一起兩年,卻被姚獻誆騙出府一夜未歸,后來就生下了你,所以我才以為你并不是我親生,多年來確實是虧待了你?!?
鐘守軟弱的依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此刻的他全然沒有指揮一眾軍隊的大將風范,更像是一個體弱多病的老人,若不是親眼所見,暮云實在難以相信,就這么短短的十多天,能夠將一個意氣風發的中年人折磨到如今的憔悴摸樣。
“過去的事情就別再提了,我也不怎么會安慰人,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么……”鐘守苦笑,“你不原諒我也是對的,我實在虧欠你們母女太多太多。”
暮云不能跟他解釋說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暮云,而是依附在暮云身體上的外來靈魂,他真正虧欠的是早已經香消玉殞的暮云,那個被他親生的寶貝嫡女昭云害死的暮云。
所以暮云根本體會不來鐘守和姚獻之間的恩怨情仇,她對這兩個人都沒有好感更加不想牽涉其中,如今她只想要快點離開這個幾乎讓人窒息的地方,回到蕭逸哲身邊去,告訴他,我們兩人之間永遠心心相印,不會出現誤會糾紛而痛苦半生。
鐘守接著在一旁絮絮叨叨,大致都是暮云小時候的趣事,暮云有意無意的在聆聽,此刻的鐘守已經全然沒有可恨的摸樣,更像是一個慈祥的父親面對久違的女兒所應有的正常反應。
暮云時不時的答話,更加鼓勵了他繼續訴說,笑意時不時在他臉上浮現,暮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今日的誤會并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若鐘守不是那么剛愎自用。不是對身邊的人疑心太過,根本不用直面今日的良心愧疚。
牢房外出現一陣響動,暮云和鐘守同時望了過去,只聽見兵刃相撞之聲急促傳來,像是有人硬闖監獄。
暮云忙站起來伸長脖子探看,回頭對鐘守說:“好像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鐘守卻笑而不語,似乎并不為所動,暮云也不管他,自顧著看過去,昏暗之中果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以十分瀟灑矯健的身姿朝暮云所在的方向奮力砍殺而來。
暮云大聲喊道:“姚俊臣!是你嗎?”
“暮云!我來救你了!”
這一聲熟悉的叫喚,讓暮云徹底安心下來,另一種莫名擔憂又浮于臉上,“你來劫獄,讓你父親知道了可怎么辦?”
說話之間,姚俊臣已經趕到暮云身邊,隨他一起而來的,還有三個頗有武功的隨從,其中一個對準牢門上的鐵索揮刀過來,暮云眼睛用力一眨,門鎖便掉落在地,姚俊臣一腳踹門,探身進來緊握住暮云雙手,說:“快點跟我走吧!”
暮云用力點頭,敢要踏步,陡然一見仍然坐于地上的鐘守,試探的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鐘守笑著看了看暮云,又看看姚俊臣,很有自知之明的搖頭說:“我就不走了,有我的拖累,你們也跑不了多遠?!?
姚俊臣也看向鐘守,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拉著暮云催促道:“快,士兵越來越多,我們得快些行動?!?
暮云仍然有一絲猶豫,這或許是跟鐘守的最后一次見面了。
像是看穿了暮云的心思,鐘守站起來走到暮云面前,以前所未有的和藹親切,柔聲對她說:“云兒,臨死之前爹知道你是爹的親生女兒,已經了無遺憾,愧對你們母女的,只有來生再還了?!?
他垂目,看著姚俊臣緊握著暮云的手,又說:“爹如今只囑咐你一句話,對待感情千萬要干脆,不可拖泥帶水,選定一人便要終身全心全意對待,如此才可永葆幸福。”
暮云似乎若有所思,姚俊臣已經半拉著她往外面走,暮云不舍的回頭望著鐘守,鐘守笑容可掬的往前走了兩步,走到木欄邊上止步。
暮云看得真切,鐘守的眼中分明泛出濁淚。
聞訊蜂擁而來的士兵越來越多,姚俊臣等一行四人阻擋已經越來越吃力,加上要保護完全不會武功的暮云,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將她牢牢守護在中間,揮刀搏殺之際不容任何留情。
在一行人越走越遠,幾乎要望不到時,鐘守突然在身后大聲喊道:“云兒,我的好女兒,你再喊一聲爹爹吧!”
鐘守的喊聲卻被兵器撞擊聲淹沒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