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根本來不及勸阻,薛穆已經一躍而起,待暮云反應過來之時,他早已經消失在夜色里。不由得又是佩服薛穆的輕功了得,又是著急他的沉不住氣。
聽剛剛那男人同昭云之間的對話,想必他們密謀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早一天讓蕭逸哲知道跟晚一天讓他知道,根本沒有多大區別,這小子非要……
哎,說起來,這蕭逸哲還真挺得人心的,有人能這樣為了他奮不顧身,他這個皇帝做的還不算太失敗。再想想自己,雖然是為了為昕秀報仇才同蕭逸哲走到一條船上的,可仔細想來,肯加入他爭奪政權的隊伍,并不僅僅是為此,也有感念他的救命之恩。
心事重重的回到房間時,三夫人聽到動靜忙迎著出門,一邊伸手迎扶暮云,一邊握著她的手說:“怎么去了這一會子,我還以為你迷路了呢。”
她低頭看暮云的手,又驚訝,“怎么小手這么涼?這秋高的天氣,大晚上的在外面呆時間長了,可不是要傷風了。”她呼喚秀兒過來,說:“去給二小姐煮一碗生姜紅棗茶來,要燒得滾開才放入生姜進去,越快越好。”
暮云自信自己的身體還沒有那么嬌弱,便笑著搖頭說道:“娘,我沒事,都這么晚了,您就別忙活了。”
三夫人卻不肯聽,催促秀兒道:“還不快點去!”
秀兒笑著望了望暮云,點頭應聲而去,暮云也是會心一笑,握著三夫人的手坐了下來。
三夫人笑著將桌面上的針線籃子擺在暮云面前,拿起里面還未做好的月白色繡紅梅的褶皺收口小荷包,笑著說:“喜歡這個嗎?”
暮云接過來細細一瞧,荷包上零星幾朵紅梅還未來得急繡全,但枝干脈絡已經十分清晰,形態高雅倔強,真如寒夜之中凌霜而開的傲雪紅梅,只覺得這紅白相配沁人心脾十分好看,便笑著對三夫人說:“這是娘親自繡的?娘的手藝真是越發好了?”
三夫人的刺繡功夫說起來暮云也沒見過,不過這古代婦女大多都會針線女紅,說做的越來越好總是不會有錯的。
三夫人點頭,說:“今天白天,我無意中瞧見你身上所佩戴的荷包已然殘舊,便連夜給你繡了一個新的,用的是你帶回來的蜀錦貢緞料子,若是時間來得及,我想要再做雙靴子,快要入冬了,這樣你在宮中行走,也多一雙可供替換。”
暮云心中感動,不禁低頭看了看,心下有些責怪自己思慮不周,光顧著著意看表面的東西,這衣服里面的舊荷包卻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心想還好發現這些的是三夫人不是別人。
三夫人又幽幽的說道:“只怪我,沒料到你有機會能夠回來,平日里該是多做一些給你備著的。”
暮云聽后心里又是一陣溫暖,這樣的溫暖三夫人已經帶給自己太多了,她不由得湊上前去斜靠在三夫人的肩頭,嬌聲說道:“有娘的感覺真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三夫人哈哈笑著,用手輕拍暮云的后背,說道:“傻孩子,說什么傻話呢。”
片刻,她又說:“你如今在太后宮中走動,可千萬得討她老人家歡喜,這樣才會給你指一門好親,日后咱們母女二人也有機會時常見面,若真是那樣,娘這一輩子也就知足了。”
暮云聽后并不答話,想到剛剛偷聽到的昭云跟那男人的對話,這往后蕭逸哲的路必定越發艱難險阻,跟著他也定是前途渺茫,三夫人口中的期望,說不定再難以實現了。
她幽幽問道:“娘,你相信命運嗎?”
三夫人笑著用力一拍暮云后背,笑道:“又說傻話了,我們女子的命運哪里是能自己決定的,能夠嫁到一個好男人,相親相愛的過一輩子,就是最好的命運了。”
兩個人又隨意的聊了些,三夫人在一旁穿針引線,一邊聽暮云給她講宮中趣事,歡笑聲不時傳將過來。
秀兒端著熱氣騰騰的姜片湯走來時,暮云正為三夫人穿好針線張口咬線頭,見秀兒來了,忙將手中的線拉好匆匆打下結頭,接過秀兒的湯碗,張口便要喝,一邊說:“說了這會子話,真是口渴了。”
三夫人忙放下荷包,伸手打道:“還燙著呢,著急忙慌的小心燙到了嘴!”
秀兒笑著說:“二小姐口渴了叫奴婢去端杯溫茶來便是,何必忍著。”說完便笑著轉身,去安置茶水了。
暮云笑看了眼秀兒的背影,便一手端茶,一手不停在茶面上扇風,似乎還想將就著喝那滾燙的生姜茶。
三夫人見暮云這憨憨的摸樣,心中更是歡喜,笑的直合不攏嘴。秀兒很快便端著溫熱的茶水過來,遞給暮云。笑道:“二小姐同夫人真是母女情深,真是叫人羨慕。”
暮云白了一眼,道:“你整日的待在我娘和妹妹身邊,就不許這一會子我親近一下啦?”這話中的責怪更像是視秀兒這個丫鬟如姐妹一般。
秀兒如何聽不出這其中的意味,忙笑著賠罪解釋道:“奴婢是心中歡喜的緊呢,難得能夠見到二小姐……”她說著,竟然伸手用衣袖角擦起眼淚來,仿佛即刻便要同暮云分開一樣。
三夫人一見,忙道:“我才剛剛好,這會子你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又來招我,還不快給我去看看柔兒睡著有沒有蹬被子。”
秀兒便笑著應聲退下,一邊走還不住擦眼淚。
暮云是真的不愿意回到那爾虞我詐,險象環生的后宮去了,至少是心里極不愿意。
一會,暮云說自己肚子餓了,三夫人便起身去廚房找吃的,暮云趁空溜到柔兒房間,見秀兒在一旁坐著打盹兒,便加重腳步走了進來。
秀兒聽到動靜,見是暮云,忙起身相迎。暮云瞧了一眼睡得十分安穩的柔兒,上前掖了下柔兒的被子,小臉紅撲撲的,五官也十分精致,甚是可愛,不由得會心一笑。
對秀兒說道:“我過來看看她。”
秀兒扶著暮云到方椅上坐下,兩人隨意聊了幾句,都是三夫人和柔兒日常起居的話題。
暮云眼睛一轉,笑著問道:“今晚負責伺候那位薛大人的是那個丫頭?你可熟識?”
秀兒如實答道:“叫紅兒,是奴婢的同鄉人,奴婢剛巧能夠和她說的上話。”
暮云拍手道:“那太好了!你便去跟紅兒囑咐一下,不要去守夜,且晚上不論那位薛大人房間里面有什么動靜,都不要貿然過去問候,要喝茶要蓋被子橫豎都讓薛大人自己折騰。”
秀兒不解,歪頭疑惑的看著暮云。
暮云便故意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小聲說道:“這話我告訴你了,你可千萬別外傳出去,否則薛大人會記恨我的。”
秀兒點頭,暮云便接著說:“我告訴你吧,這個薛大人你別看他摸樣俊俏表面上一本正經的,這個人可是風流的很。在宮里,但凡長的不算難看的宮女,只要跟他搭過話的,沒有一個逃過他的魔爪的。”
見秀兒聽得云里霧里的,暮云索性將話挑明了說:“他把這些宮女睡過之后,一個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娶回府去,簡直就是玩玩了甩啊!所以呀,我真不希望這位好色的薛大人在我們府里的時候鬧出點什么事,到時候我夾在中間也難做人,反正今天我把話放這了,剩下的你看著辦好了。”
秀兒驚訝得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了,她見到薛穆的時候對他印象極好,私下里跟丫頭們談論那個眉清目秀俊逸少年時,不知有多興奮,今晚守夜的是紅兒,這不知讓她和府里多少丫頭暗地里羨慕嫉妒恨。暮云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秀兒瞬間心涼到了骨子里。
她呆呆望著暮云,眼中似乎受到了一絲小小的傷害,撅嘴說道:“多謝二小姐提醒,奴婢這邊去囑咐紅兒,二小姐且先回房歇著吧!”
說著轉身就小跑出去了,暮云強壓住內心的笑意,又接著大聲補了一句,“可別說給其他人聽啊,回頭薛大人發覺名聲敗壞,可要找我麻煩了!”
秀兒忙回頭答應著,又跑了,暮云站起來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見柔兒睡夢中翻了個身,又忍著笑意捂起嘴快跑出去笑。
心想,薛穆啊薛穆!誰叫你不聽姐姐我的勸告,非要連夜進宮,你這一世的英明可是完全的折在我手里了!
晚上三夫人安置好自己就寢之后,便又回到桌邊,就著昏暗的燈光一針一線縫制荷包,她說要趕在暮云回宮之前繡好,暮云領這份心意,便也由著三夫人。
透過輕薄鵝帳,昏黃燈光下那個面容清瘦的婦人正凝神咬針抽針,偶爾瞧見暮云還歪著頭望她,便便著急催促她快些入睡,表情也全是慈愛。
暮云便將頭扭回來,心滿意足的閉上眼,不一會兒便安然入夢。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