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大軍凱旋而歸那日,李淵親自去長安城外迎接,遠遠便看見旌旗飄飄,帥旗高揚。秦王李世民走在隊伍的最前端,他一襲墨黑鐵甲,躍馬揚鞭,提韁前行;顧盼之間,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李淵看著自家孩子大勝而歸,成為天下間人人敬佩的秦王殿下,心頭涌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感動,他無比欣慰,無比自得,想要給這孩子獎勵他能給的一切。
關于李世民的封賞,李淵苦思冥想,到底想出來了一個絕妙之計。
只聽李淵在高臺宣布,“……封秦王為天策上將,置天策府,許自置官屬;并領司徒、陜東道大行臺尚書令,食邑增至二萬戶。……”
此詔一下,立刻引得眾人為之側目。裴寂等老臣大驚失色,李建成和李元吉嫉妒萬分,就連李世民本人,也被這道旨意給嚇了一大跳。
天策上將位在親王、三公之上,僅次于名義上的文官之首的太師、太傅、太保三師,而天策府則是武官官府之首,在十四衛府之上,并且還可以自置官屬,權力不可謂不大。這樣秦王就是在皇帝李淵和太子李建成之下的唐王朝第三號人物了。
“父親……”李世民看向李淵,只見父親眼中充滿了期許和稱贊,這是一個父親看向兒子的眼神,而非一代帝王看待臣子的神色。李世民微微一笑,單膝跪地,“兒臣,領旨!”
“平身!”李淵笑著拉起秦王李世民,而后領著他登上高臺,俯視下面千千萬萬將士們。李世績、程知節、秦叔寶、尉遲敬德等秦王府的那些將領們,更是激動異常,全軍下馬大拜,口中高呼:“陛下萬歲,秦王千歲!”
李淵一時興起,給予了秦王建立府署并自選僚屬的權力,一時間秦王府風頭正盛,就連太子李建成,都被比下去了。裴寂見狀,苦口婆心的對李淵進言道:“陛下對秦王封賞太過,至太子殿下于何地呢?”
“二郎立下如此大功,朕出了封他為天策上將,還能再封什么呢?”李淵不以為意地說道,“大郎向來穩重,不會因此多心的。”
裴寂道:“太子和秦王兄弟情深,或許不會多想,可是其他外臣呢,他們必會多想。”
“哦?”李淵問道,“外界如何說的?”
“大臣們都說,陛下恩寵秦王,百年之后想要將大位傳于秦王。”裴寂道,“甚至還有人傳,太子即將被廢了。”
“胡言亂語。”李淵生氣道,“朕從來沒有動過廢立儲君的想法,二郎雖然戰功赫赫,可惜他不是長子啊。”
“可是秦王戰功赫赫,又手握大權,難怪大臣們多思多慮。”裴寂道,“陛下應該給太子殿下一些立戰功的機會,否則太子殿下沒有什么戰功,面子上也不好看。”
“好,就依你所言。”李淵說道,“下次若有戰事,朕會讓大郎出征。大郎,一直是朕心中最佳的繼承皇位的人選。”
裴寂聽李淵如此一說,心中懸著的大石頭也總算落地了。看來李淵只是想單純的補償李世民,而不是想讓秦王取代太子。
的確,李淵對于自己的這個次子,心中總是有愧疚的。尤其是當李世民的戰功越卓越,李淵對他的愧疚則越大。李淵明明知道,李世民的功勞再大,自己也不會讓李世民當太子,所以他才會拼命補償李世民,給他除了太子之位的一切,卻不知為今后埋下了大禍。
天策府建府的位置選在了洛陽,除了李世民擔任天策上將外,杜如晦、房玄齡、李靖、尉遲敬德、程知節、侯君集、秦瓊、長孫無忌、柴紹、羅士信、史萬寶、李世勣、宇文士及、劉弘基等人,也是天策府的官員。那時候誰也不知道,這些人,今后會輔佐李世民,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盛唐。
而后,李世民又在這些人才中,選出了杜如晦、房玄齡、于志寧、蘇世長、姚思廉、薛收、褚亮、陸德明、孔穎達、李玄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顏相時、許敬宗、薛元敬、蓋文達、蘇勖十八名文士,組建文學館。而這十八人號稱“十八學士”,分番直宿,每日引見,討論文典。
李世民對李淵說組建文學館,是為了彌補自己小時候貪玩,落下的那些功課。李淵聽后甚為欣慰,連連贊許秦王所為。可李淵并不知道,十八學士看似每天陪秦王讀書下棋,實際上卻是聚在一起討論政治,商談國家大事。李世民充分利用了李淵給自己的權力,一步一步為奪嫡做著充分的準備。
東宮中,太子李建成看著李世民步步高升,心中滋味極其復雜。按說作為兄長,李建成看到弟弟如此出色,應該開心。可是他不僅僅是李世民的大哥,還是大唐的太子。而李世民也不只是他的弟弟,還是手握軍權的秦王。
這一次,李建成感到了深深的危機。隨著李世民一步一步的逼近,李建成隱隱約約覺得,李世民的目標,仿佛是自己的太子之位。
若李世民真有奪嫡之心,李建成心道,那自己將來定會被李世民所殺。要是李世民登基,他怎么可能容忍一個曾經的太子還活著。就像楊廣對楊勇,無論是哪個皇帝,凡是威脅自己正統地位的,都得除去。
此時,在東宮中,在太子對面坐著一位儒雅的男子,這個人曾經跟隨李密降過唐,是個老熟人了,他就是魏徵。
武德二年時,魏徵和李神通、李世勣一起被竇建德俘虜,而后轉投竇建德麾下。后來,李世民打敗了竇建德,魏徵又一次被俘虜,得以再次入唐。只是這一次,魏徵投靠的是太子李建成,而非秦王李世民了。
畢竟武德二年秦王見魏徵的那一面,并沒有對魏徵高看一眼。李世民那一次在李淵面前,為李世勣求情,幫他討封賞,但對于魏徵,李世民一句話都沒有提及過他。
魏徵也是后來才知道的,于是這一次入唐,魏徵不想再熱臉貼著冷屁股了,更何況李世民現在帳下人才濟濟,自己何必跟著一群人去擠,討秦王那一口飯吃呢。
而太子李建成,則對用魏徵禮遇甚厚,任命他為太子洗馬,為李建成出謀劃策。魏徵聽到了李建成說起自己的擔憂,他坦言道:“太子殿下所慮甚是,臣初入唐,也早已看出,陛下對秦王的賞賜,已經超過了一個親王該得到的了。”
“是啊,天策上將,還可以自己開府,這是多大的權力啊。”李建成自嘲道,“我雖名為太子,可是朝臣已經當我是個棄子了,各個都去巴結秦王了。”
“殿下萬萬不可灰心喪氣,殿下并無大錯,陛下就是要廢太子,也得有正當理由。”魏徵勸道,“殿下不過是軍功不如秦王,若下一次大唐有戰事,殿下應該自請出征,立下戰功。”
“陛下他……會同意嗎?”李建成現在越來越摸不清父親的心思了,對自己也更加沒有什么信心了。
“陛下雖然愛秦王,但對殿下也是極好的。”魏徵分析道,“殿下只需看裴相的態度,裴相是陛下舊交,他一直堅定不移的支持殿下。可見,陛下并無廢太子的心思。”
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建成被魏徵一體點,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的確,裴寂這個聰明人,怎么可能逆著皇帝的意思站隊呢?既然裴寂一直站在自己的陣營中,那他的態度,就是父皇的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