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虔通所料不差,隋煬帝的確發現事情不對,先跑去西閣藏起來了。士兵們沖進永巷,大肆搜索,一室一殿,每個角落都不放過。宮女們哪里見過這種仗勢,嚇得痛哭流涕,四處逃竄。裴虔通隨手抓住一個想要逃跑的宮女,直接將到架在她的脖子上。
那個宮女被抓住,一動都不敢動,瑟瑟發抖,流淚滿面。可是裴虔通毫不憐香惜玉,依舊惡狠狠地問道:“陛下安在?”
“在……在西閣。”宮女怯生生地說道,她現在只想保命。
裴虔通得到了答案,將那宮女推出去,放她一馬。校尉令狐行達拔刀直進,隋煬帝從窗口看到大軍涌了進來,知道大勢已去,又是氣憤又是絕望地問道:“汝欲殺我邪?”
令狐行和裴虔通對視一眼,讓士兵停下了腳步,在殿外等候。令狐行達對曰:“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還耳。”
隋煬帝看到裴虔通居然也混在叛軍之中,更加怒火攻心。他一直視裴虔通為自己的心腹,沒想到此人竟然背叛了自己。
隋煬帝質問裴虔通,“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
裴虔通有些愧疚,不敢和隋煬帝對視。他低頭道:“臣不敢反,但將士思歸,欲奉陛下還京師耳。”
隋煬帝聽他們說只想回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馬同意道:“朕方欲歸,正為上江米船未至,今與汝歸耳!”
可是裴虔通和令狐行達在隋煬帝身邊多年,都曉得皇帝陛下的性子。現在楊廣是迫于形勢,不得不答應將士們的所有要求。可是一旦勤王之師到來,楊廣得救之后,定會找他們秋后算賬。裴虔通和令狐行達畢竟是皇帝臣子,不敢直言犯上,但他們心里很清楚,這一局,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事到如今,再無退路了。
裴虔通和令狐行達請隋煬帝去正殿,那里文武百官都在等候著他。裴虔通對皇帝說:“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須親出慰勞。”
隋煬帝聽后,面無人色,他這輩子最注重臉面,沒想到事到如今,他們竟然還讓百官過來,觀看自己最后的下場。
裴虔通牽著馬過來,請隋煬帝移駕。隋煬帝僵持在原地,不肯上馬,他找理由,嫌棄馬鞍籠頭破舊。裴虔通心知隋煬帝是根本不想去見大臣,他使了個眼色給自己手下,讓他去給宇文化及報信,自己則耐心的給隋煬帝換了馬鞍。
然而宇文化及這邊,剛剛被司馬德戡迎入朝廷,眾臣皆對他俯首跪拜,口稱“丞相”。宇文化及并非真正領頭謀反之人,他的膽子沒那么大。可惜他是宇文述的兒子,身份貴重。
司馬德戡左思右想,想找個有身份地位的人領頭,最后決定擁戴宇文化及為起事的主帥。只是宇文化及膽小如鼠,他們不敢提前泄密,直到謀反前幾天,才將此事告知。宇文化及初聞大懼,只是已經上了賊船,不得不反了。
的確,宇文化及除了阿諛奉承的本事外,再也不會其他本領了。要不是他父親是宇文述,他根本不可能獲得官職。曾經,他在隋煬帝跟前就像是條狗,隋煬帝一怒,他便嚇得跪地叩首。現在聽說裴虔通要將隋煬帝帶過來,頓時大驚,他哪里敢見以前的主子?于是他擺手急道:“何用持此物出,亟還與手。”
裴虔通的親信聽到宇文化及根本不想見楊廣后,立刻返回去報信了。而裴虔通這邊才帶著隋煬帝,執轡挾刀出宮門,叛軍喜噪動地,爭先恐后想一睹皇帝被俘的奇景。這時,裴虔通聽手下說宇文化及不愿見皇帝,讓他們直接處決了。裴虔通無奈地搖搖頭,只得將隋煬帝再帶回他的寢宮。
隋煬帝騎著馬走著走著,發現這條路不是去前朝的路,立馬猜到是他們的領頭人慫了。敵弱我強,隋煬帝立刻有了些許底氣,他問裴虔通道:“世基何在?”
隋煬帝問的是虞世基,他是隋煬帝身邊的近臣。虞世基有些文采,本應是個文人雅士,可惜他縱妻、子嬌淫,鬻官賣獄,賄賂公行,為世人所不齒。
裴虔通見隋煬帝還惦記這等佞臣,冷笑一聲不做回應。他的手下馬文舉回復道:“已梟首矣!”
坐在馬背上的隋煬帝愣了一下,差點摔下馬來,沒想到他們竟然殺了自己的大臣,看來是真的起了殺心。寢宮已到,太監扶著隋煬帝下馬,楊廣想要走路,卻發現自己的腿已經軟看,踉蹌幾步,差點跌倒。太監急忙攙扶,要不是扶著,他恐怕已經走不動道了。
太監慢慢扶著隋煬帝進入寢宮,裴虔通和司馬德戡一左一右隨后跟上。要是以往,文臣武將不得帶兵器入內,可是現在,裴虔通、司馬德戡等拔出兵刃,虎視眈眈地站在隋煬帝身邊。隋煬帝怒問道:“我何罪至此?”
裴虔通又冷哼了一聲,根本不想理會這種弱智問題。司馬德戡則搖搖頭,沒想到隋煬帝如此冥頑不靈,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還是馬文舉再一次站了出來,戟指怒道:“陛下違棄宗廟,巡游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于矢刃,女弱填于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
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將隋煬帝當政以來的種種罪行羅列出來,公之于眾。隋煬帝一下子被說得啞口無言了,他沉默半晌,回想起登基之后的幾件大事。修運河,建東都,征高麗,游龍舟……哪一件不是勞民又傷財?“丁壯盡于矢刃,女弱填于溝壑”,這句話,確是實情。
但是隋煬帝不是輕易服輸的人,事到臨頭了,卻還是死鴨子嘴犟。隋煬帝道:“我實負百姓;至于爾輩,榮祿兼極,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為首邪?”
司馬德戡終于忍不住了,沒想到隋煬帝是個如此殘暴之人,對百姓根本沒有什么仁愛之心。他大聲喝道:“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司馬德戡夾雜著怒氣,吼出了這一聲。聲音之大,嚇得藏在寢宮中的趙王楊杲嚎啕大哭。趙王是隋煬帝最愛的一個兒子,今年才十二歲。隋煬帝見趙王哭泣,想要哄他。可是還沒等他過去抱抱愛子,裴虔通搶先一步,一劍刺穿趙王的心臟。
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鮮血“噗”地一下噴涌而出,血濺三尺,濺到了隋煬帝的衣擺上。楊廣維持著想要抱孩子的姿勢,呆立片刻。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緩緩倒地,死不瞑目,眼角還有淚珠欲墜未墜……
我是皇帝啊!楊廣想怒吼,他曾富有天下,卻無力相救自己的兒子,只能看著兒子就這樣慘死在自己的面前。可是現在沒有人會聽從他的命令,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隋煬帝突然笑了,他轉頭惡狠狠地看向這幫想要弒君的人,想起十四年前,自己也曾干過弒君殺父之事。果真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好,好,好!”楊廣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他對司馬德戡等人道,“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取鴆酒來!”
可惜,楊廣臨死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沒有人替他執行。所有人都冷漠的看著他,沒有人去取毒酒。楊廣終于明白,什么叫“樹倒猢猻散”了,如今他沒有了皇帝的權力,誰也不會聽他的話。
最終,隋煬帝只能自己解練巾授令狐行達,一代帝王,被縊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