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眼睜睜看著裴寂離開,心中卻沒有他表面上表現出的那般憤怒。李淵想起他曾在赴任太守時,遇見的那個方士,那個人也說:“公骨法非常,必為人主。”
人主……李淵想起竇清薇以前開解自己說,說過的話。她道:“夫君繼承的是唐國公,‘唐’便是‘堂’,‘阿婆面’就是指‘堂主’啊!看來夫君將來前途無量。”
雖說她當時不過是強行解釋,為了緩解李淵郁悶的心情。不過在今日,李淵再次想來,似乎又有深意。堂主,人主,濟世安民。難道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天意?
李淵遇到無法開解的事情,他總會找竇清薇說一說。可是現在……李淵凝望著竇氏的排位,撫摸著排位問道:“李氏當為天子,難道,真的指的是我們李家嗎?”
竇氏的排位自然無法給李淵任何指引,李淵心中困惑依舊。但目前來說,隋朝雖然岌岌可危,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家唯有先自保,再謀將來。萬不可像楊玄感那樣,操之過急,自取滅亡。
正如李淵所料,楊廣果然聽到了民間傳言,并對此深信不移。萬幸的是李世民早已將傳言修改,楊廣懷疑的是李密,而非李淵。
楊廣想起李密三番五次為楊玄感出謀劃策,而且當楊廣聽說了李密說的上、中、下三策后,驚出一身冷汗。他對心腹大臣宇文述言道:“要是楊玄感按照李密所說的去做,恐怕我大隋江山岌岌可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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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李密會當天子,看來此人不能留。”宇文述提議道。
“李密當天子?”楊廣陰冷的笑了一聲,“他想得美。不過此人倒是有點智謀,當時我們都已經抓住李密了,沒想到會被他挖墻逃跑!”
“皆因看守不嚴,讓小人得逞。請陛下息怒。”宇文述拱手說道。
“查,給朕查。到底是誰押送的李密,怎么會讓他逃跑!”楊廣怒氣沖沖地說道,“還有,繼續通緝李密,挖地三尺都要給朕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眾人都默默同情那個粗心大意的押送官員。本來逃跑個人犯,也就是瀆職的小罪。可惜現在謠言一出,李密便不再是一個普通的逃犯,那個官員放走了一個巨大的隱患,恐怕有殺身之禍了。
而此時的李密,一路上東躲西藏,終于到了淮陽郡。他剛逃跑后,本欲投奔平原縣的叛軍首領郝孝德,可惜兩個人談了半天,話不投機。郝孝德并不重視李密,而李密自認為有才,心氣極高,見郝孝德對自己冷冷淡淡,便主動離開,打算再找地方,東山再起。
一路上走走停停,李密忽然聽到了傳聞,一下子便明白,大事不妙了。他只得改名換姓,自稱劉智遠,然后又找到了淮陽郡這樣的小地方,對外說自己是一個落魄的書生,教郡里幾個的孩子讀書識字,混口飯吃。
李密住的地方,原是不知誰的農房,廢棄了許久,他只得湊合住著,收拾一下,還算擋風避寒。天微微亮,李密推門出來,他穿的是半舊的長衫,竹簪束發,去院中打水擦擦臉,凍的他呲牙咧嘴,不住的吸冷氣。
等到太陽升起,李密便出門去村口,給小孩子教書。他念一句,孩子們讀一句。有時候小孩調皮,嘻嘻哈哈打鬧嬉戲,李密只是嘆氣,卻也不管。他的心思,自然不會放在這些孩子身上。
這是李密一生中最落魄的日子,之前他好歹還有一官半職,現在卻得拋棄以往的一切,真的變成了一個一無所有的落魄的教書先生。有一天看孩子們又在瞎鬧,無心讀書。李密看著桌上的紙筆,信手寫了一首詩。
一個孩子膽大,調皮的跑到了李密身邊,看著他提筆在紙上寫著什么,好奇地問道:“先生,你寫的是什么?”
“是一首詩,叫《淮陽感懷》。”李密也沒怪孩子多問,他惆悵的遙望遠方,感慨頗多。
“《淮陽感懷》?”小孩子自然不懂詩是什么,但孩子記性好,好奇心又重,他追問道,“寫的什么?”
李密知道孩子不識字,傷感之余,將自己作的詩讀了出來,“金風蕩初節,玉露凋晚林。此夕窮途士,郁陶傷寸心。野平葭葦合,村荒藜藿深。眺聽良多感,徙倚獨沾襟。沾襟何所為,悵然懷古意。秦俗猶未平,漢道將何冀?樊噲市井徒,蕭何刀筆吏。一朝時運會,千古傳名謚。寄言世上雄,虛生真可愧。”
李密讀完后,差點落下了眼淚。這首《淮陽感懷》中的字字句句,就是他現在的心生。
小孩聽得云里霧里,一知半解地問道:“樊噲是誰,蕭何是誰?”
“樊噲和蕭何是漢朝開國將相,他們本是平民,通過自身努力,輔佐劉邦,推翻秦朝。”
“他們好厲害!”小孩子拍手說道。
李密對樊噲和蕭何二人既有些仰慕,又有些嫉妒,“是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們才是真英雄。”
然而李密心中還有句話沒說出口,要是樊噲和蕭何沒有遇上劉邦,又怎能青史留名呢?可惜自己時運不濟,遇見的是楊玄感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之人,他李密何時能有出頭之日啊?
李密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小孩子的記憶力如此好。那個孩子只聽李密讀了一遍詩,居然將里面詩句記了個七七八八。而孩子心里又藏不住話,不出幾天,附近好多人都聽到了這首《淮陽感懷》。
有一個叫王磊的人聽了這首詩,覺得作詩之人絕非尋常之輩。詢問之下,才得知作者名叫劉智遠。
“劉智遠?沒聽說過這個人啊。”王磊疑惑道。
“我知道,不過是個教書先生。”一個村民說道。
“教書先生?可是當地人?”
“前不久才到這里落腳,說是災荒逃難來的。”
“最近,好像沒發生什么災,什么難吧。”王磊琢磨來琢磨去,“不對,此人一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