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七年六月,長安夏日炎熱,李淵帶著李世民和李元吉,以及部分文武官員,一起去仁智宮避暑,并命太子李建成留守長安監國。
仁智宮是一座僅用一個月就修建完成的行宮,李淵當皇帝,并不像他表弟楊廣那樣,喜歡奢侈華麗的宮殿。李淵修建仁智宮只不過是為了避暑,行宮內部樸實**,但必要的軍事防范還是有的。行宮選址在半山腰上,宮墻高大,上面有箭樓和垛口,若有人想要逼宮謀反,從山腳下很難攻入,畢竟這里是易守難攻的絕妙之地。
當然,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有人謀反的。如今天下初定,李密、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等人都已剿滅,大唐漸漸走向了繁榮。李淵自太原起兵后,心里的弦一直緊繃著,直到現在,天下已定,他打算給自己放個假了。
李淵在仁智宮中生活的很愜意,終于擺脫了案牘勞形的日子,每天聽聽曲,看看書,偶爾和兒子們下下棋。這樣神仙般的時光過了沒幾天,突然校尉喬公山與郎將爾朱煥上山求見圣上,打斷了李淵隱居逍遙的生活。
李淵在修養期間,很不喜歡被外界雜事打擾,但校尉喬公山聲稱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必須要面圣,故而那些太監們不敢阻攔,讓他和爾朱煥直接進入了李淵的寢宮。
此時天色已晚,李淵正準備入睡,被叫起來后懶洋洋地問道:“爾等有何時,非要今晚說?”
“臣等迫不得已,打擾陛下清修。”喬公山急迫地說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要謀反。”
此言一出,左右皆驚。李淵的瞌睡一下子就嚇醒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陛下,太子要謀反!”爾朱煥說道,“臣等不敢擅自作主,特來向陛下稟報。”
“太子……要謀反?”李淵還是不太相信,“你仔細說來。”
“前幾日,太子殿下命我等給慶州都督楊文干押送一批甲胄,然并沒有兵部手令。臣等越想越怕,故而前來向陛下請罪。”
“太子要給楊文干甲胄?朕竟然不知此事!”李淵一聽大怒,畢竟是軍資,這種東西必須得讓皇帝和兵部同意,才能運送。就算是太子,也不能私自給將軍送武器和盔甲。而且誰都知道,楊文干是李建成的親信,這的確有謀反的嫌疑。
“甲胄何在?”李淵再次確認道。
“全在山下,等候陛下處理。”喬公山說道。
這下人證物證俱在,李淵也不得不信了。否則這么多的兵器盔甲,不是有太子同意調用,又有誰能取出來。
“朕知道了。”李淵從最初的震驚慢慢恢復到了冷靜,他揮揮手,讓人先將喬公山與爾朱煥關押起來,而后連夜下旨,以其他事為由,召太子前來仁智宮。
李淵一宿沒睡,一直在等李建成。若李建成坦坦蕩蕩的來了,則一切好說。若他不來,那說明他心中必然有鬼。李淵不會因為兩個小將的話,就完全相信自己的兒子要謀反。畢竟李淵一直很信任太子,否則也不會在離開長安時,放心的讓太子監國。
等候的結果是好的,李建成一接到旨意,快馬加鞭趕來了。李家看到了李建成的那一刻,心中的疑慮便消解了一大半。
不過問話,還是要問的。李淵高深莫測地說道:“可知朕為何召你前來?”
“父皇說有要事。”李建成想起圣旨上模棱兩可的語句,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事。
“聽聞,你給楊文干送了一批甲胄軍械?”李淵開門見山地問道。
“父皇,我……”李建成一下子就被問懵了,他的確是讓一隊士兵去給楊文干送甲胄,但是,這件事父親是怎么知道的?
知子莫如父,李淵一看李建成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知情的。李淵直接問道:“是,還是不是?”
“……是。”李建成垂頭喪氣地承認了。
“為什么不告知朕?”李淵又問道。
“父皇您在行宮清修,兒臣不敢用這些瑣事煩擾。”
“這是瑣事嗎?”李淵拍著桌子大怒道,“軍資兵甲,國之大事。太子,你可知這是謀反嗎?你太令朕失望了。”
“兒臣……兒臣沒有謀反!”李建成嚇得急忙跪下來,叩頭謝罪,“兒子糊涂,兒子知錯,父皇信我,我絕無謀反之心。”
李淵又問道:“楊文干要兵器做什么?”
“他說士兵們甲胄不足,兒臣便給他一千,以作補充。”
“你真是糊涂,私自運送這么多兵器和盔甲,能不被人發現嗎?”李淵罵道,“朕信你不是謀反,別人能信你嗎?事到如今,朕不得不嚴懲你了。”
“父皇……”李建成大驚,不知道李淵雷霆之怒下,有什么處罰降到自己頭上。難道,要廢太子嗎?
然而李淵畢竟沒有忍心廢了長子,只是說道:“收回你監國之權,置之幕下,飼以麥飯,使殿中監陳福防守。大郎,你給朕老老實實待在山上反省吧。”
原來不是廢太子啊。李建成長舒一口氣,只不過是軟禁幾日,還好還好。
李淵從李建成這里了解到了事情經過后,認為是一場誤會,不足為懼。于是讓宇文穎傳楊文干覲見,當面說清楚。
只是宇文穎此人,看似不是***,也不是天策府之人,實際上他早就被李世民給收買了。宇文穎見陛下想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對太子的處罰,也不過是像撓癢癢一樣。于是他在去見楊文干之前,先去找了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聽后冷笑道:“父親對大哥真是信任,連私自運送盔甲,都能被赦免啊。”
“私運甲胄,罪同謀反。”蘇世長說道,“太子給自己的親信楊文干送兵器,他想要干什么呢?”
“難道……太子真想謀反?”杜淹問道。
李世民輕笑一聲,“大哥膽子小,干不了謀反這種事。”
蘇世長點頭道:“是啊,但是太子給親信兵器,絕不尋常。他不會反陛下,但他會提防秦王您啊。”
“他在防我?”李世民笑了笑,“呵呵,大哥他現在,終于對我有警惕之心了啊。”
“聽聞東宮有一謀臣名叫魏徵,經常跟著太子左右,恐怕就是他,離間太子和您的關系。”蘇世長說道。
“那個人,我知道。”李世民想起幾年前和魏徵見過一面,他笑了笑,“當時魏徵是李密的人,投降于我大唐,后來又投靠了竇建德。這樣的貳臣,我不敢用。”
蘇世長中肯地評價道:“不過此人確實有才,聽聞就是魏徵勸諫,讓太子主動請戰,打敗劉黑闥,立下戰功。”
“原來是他啊。”李世民氣的牙癢癢,要不是大哥不自量力請兵出戰,他的三姐怎么會死在戰場上?
“秦王,楊文干之事,對我們來說,或許不是壞事。”杜淹說道,“太子私運兵器,人證物證俱在,我們可以做做文章。”
“你說的是。”李世民微微一笑,對宇文穎道,“陛下讓你去見楊文干,那你就去見。只是,你要對楊文干說,太子被廢了。”
“啊?”宇文穎大驚,他摸了摸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李世民點頭道:“就說太子被廢,囚禁在山上。皇帝已知謀反之事,即將派兵攻打他。”
“這、這,這是欺君。”宇文穎有些怕了。
“怕什么,楊文干聽到后,必會奮起反抗。到時候我就向父皇請戰,當場誅殺楊文干。陛下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傳了什么話。”
杜淹贊道:“秦王妙計啊,只要楊文干反了,太子就做實了謀反的罪名。陛下就算不想廢太子,文武大臣也不會同意的。”
李世民看向宇文穎,再給他加一劑猛藥,“此事若成,你就是最大的功臣。等陛下立我為太子后,我許你將來封官加爵。”
聽到“封官加爵”四個字,宇文穎一下子兩眼放光,不再畏懼了。他向李世民叩首告辭,“臣,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