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和深眸一瞇,不發一語。龍越離好奇上前看了看,笑道:“怕什么。我們是良民,他們怎么可能如此目無王法?”
他說完這才發現邵云和楚楚古怪地看著他。他摸了摸后腦勺,問道:“怎么了呢?難道我說錯了嗎?”
邵云和上下打量了他,今日龍越離已恢復了七七八八,面色雖還蒼白,但是精神已好了。
邵云和忽地冷冷道:“聽說這次楚國來犯,皇上親發詔書令右將軍龐城將軍前來督戰。越賢弟以為如何?”
龍越離俊顏上掠過迷茫,反問道:“什么以為如何?我又不是皇帝,我如何得知?”
楚楚見那兵船走了,松了一口氣:“兩位大哥還是小心點,前年這邊還抓壯丁呢。今年還好些,不過也難保那些官府什么時候又來呢。我去幫爺爺收拾魚了。”
她說著一蹦一跳的走遠了。
龍越離嗤笑:“楚楚這小姑娘操的心可真多……”
他話還未說完,脖子一緊,人已被一雙鐵臂緊緊箍著,連半分喘氣的空隙都沒有。他驚得睜大眼,未只聽見身后傳來邵云和冰冷的聲音。
“龍越離,為什么她事事都以你為重?!為什么?!”他的語氣冰冷得簡直是千年的寒冰,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龍越離被他箍得幾乎要斷氣,他想要掙扎可偏偏卻無法掙脫他的鐵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費力的擠出這一句話。
邵云和眼底冰冷的怒意翻涌,層層不息。他好恨!為什么周惜若會回了齊京回了齊宮中?難道她忘了他嗎?還是突然潑天的富貴和權勢令她放棄了曾經與他的一切?
許久,龍越離臉已青紫。邵云和猛地放開他,冷笑連連:“龍越離,你可瞧見了,你不在皇宮中,她依然將你的江山守護得好好的!原來一切都是我癡心妄想,原來她一直愛著的是你!”
龍越離倒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半晌他抬頭看著邵云和,怒道:“你到底說的是什么?誰是她?!你知不知道方才你差點把我給殺了!”
邵云和一把拖起他,盯著他的眼睛,冷笑:“殺了你?我若要殺了你何必多費一舉?你早就死了!”
“龍越離,你不是想要知道你的身世嗎?明日我就帶你離開這里!”
邵云和說罷狠狠地將龍越離推開,轉身大步就走。龍越離被他一推,跌在了地上,痛得臉色煞白。
他看著邵云和冷然離去的身影,怒道:“什么人??!莫名其妙!”
……
夜色寂寥,河水悠悠,一輪圓月掛在樹梢,月色凄凄。月下,一道玄青色身影看著月下的流水,怔怔出神。
楚楚走來,輕喚道:“邵大哥。”
他轉過頭,看著月下走來的小小少女,淡淡道:“夜深了,楚楚姑娘為何還不去歇息?”
楚楚抱了抱手臂,心無城府地一笑:“聽邵大哥說明日就要和越大哥離開了,我有些舍不得?!?
邵云和默默看著眼前的流水,忽地輕笑:“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已離家太久了,若不回去不行?!?
楚楚仰慕地看著他冷峻的側面,微微一笑:“邵大哥是該回家見娘子和兒子了。一家團圓總好過在外漂泊。”
邵云和面上一滯,忽地捂住眼,雙肩微顫抖,笑道:“一家團圓?為何這么簡單的事,我偏偏用盡所有都做不到?”
楚楚聽著他的聲音,不知怎么的心中莫名替他覺得酸楚。她連忙安慰:“邵大哥不要難過,邵大哥的娘子一定會等著你回家的。有什么誤會解開就好了?!?
邵云和放開手,看著眼前的流水潺潺,聲音蕭索:“若是沒有這天下負累,我和她應該會更簡單地活著,若是沒有這個天下負累,就不會蹉跎了這么多年的光陰……”
他猛地轉頭大步向著船塢而去,月夜靜謐,流水潺潺,天地不知人間悲苦,靜靜注視著這蕓蕓眾生上演悲歡離合,一場夢。
……
寂靜的宮殿在夜幕中如一只暫時休憩的獸,靜靜躺著。周惜若一身大紅鳳服緩緩走過甘露殿,走過御書房,走過長寧宮……重重樓閣宮闕一望無際,可是每一間宮殿都空蕩蕩的令人覺得心慌意亂。
天上的月色皎潔,銀輝遍灑。她清冷的身影在月色下被拖得很長很長。明眸逐一掃過眼前的一切,她恍然記起五年前的她踏入這個宮中卑微謙恭,懷揣著深深的恨意和含義不明的感恩,站在了龍越離的身側只是一介小小的尚宮。誰曾想到當初那個被萬人流言攻擊的貧寒女子如今站在這個國家的權力最高處,俯瞰眾生。
只是又有誰曾想到,這一切她并不愿意擁有。若時光能倒回,若愛恨可以重來,她寧愿自己一直愚蠢下去,傻傻地帶著阿寶艱難地生活著,傻傻地等著一個似乎永遠也不會歸來的丈夫。
“娘娘,回去吧?!绷止粗谝癸L中沉默的周惜若,上前勸慰。
“林公公,你說本宮還要熬多久呢?”她回眸,眼中淚水點點,風一吹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公公嘆息一聲,反問道:“這樣不好嗎?皇后娘娘還要去哪里呢?天大地大,這宮中雖然拘謹,但是總算是娘娘一個家。再說,齊國需要娘娘,離不開娘娘呢!”
周惜若一笑,擦去眼角的淚痕:“這樣不好嗎?若我是虞氏之流,這一切自然是好的。母儀天下,朝政盡在我的手中,天下間再找不出比我更尊貴的女子。誰曾想到五年前的周惜若會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呢?”
“只是這樣就是好的嗎?”她問,聲音清冷蕭索。
林公公心中一滯,恭敬地低頭:“皇后娘娘一定會帶領齊國走向盛世的?!?
周惜若輕輕一嘆,終是把所有的言語都埋入了心底,低聲道:“回去吧?!?
林公公應了一聲,正在這時前面黑暗處點點燈光逶迤而來,看樣子是有宮妃前來。周惜若站定,收起方才面上的凄然,淡淡看著那隊宮燈走來。宮燈照亮了眼前的路,也照出了來人的面容。
周惜若靜靜站著,走到跟前的宮妃看了她良久,這才跪下道:“臣妾郁氏拜見皇后娘娘?!?
周惜若一抬手,問道:“夜深了,寧妃為何還不安歇呢?”
寧妃郁可月起了身,宮燈下,她眸光不定,問道:“臣妾聽聞皇上在湖州受了賊子的重傷,一連幾日憂心如焚,今夜終于忍不住想要看看皇上的傷勢?!?
周惜若淡淡“哦”了一聲,道:“可是如今夜深了,皇上正在歇息,寧妃還是改日再來吧?!?
寧妃郁可月面色微沉,擺了擺手,對身后的宮人道:“本宮要與皇后娘娘說幾句話?!?
宮女們無聲躬身退下。周惜若盯著眼前神色不明的寧妃,冷淡道:“本宮累了,想回宮歇息,寧妃跪安吧?!?
她說著手搭上林公公的胳膊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寧妃郁可月忽地開口,冷冷道:“其實皇上已經龍馭殯天了,是嗎?”
周惜若頓住腳步,夜風簌簌,她忽地覺得這原本溫暖的春夜竟這么寒冷。
寧妃郁可月上前,站在周惜若的面前,看著面前面色素白的瘦削女子,冷笑道:“皇后為何要向天下人隱瞞這個消息?皇上早在湖州就已經重傷落水身死了,那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皇后娘娘能瞞到什么時候?”
周惜若美眸幽冷得地看著眼前的郁可月,冷冷道:“皇上到底怎么樣了誰也不知。寧妃今夜想要怎么樣?”
郁可月哈哈一笑,眼中皆是怨恨:“我想要怎么樣?皇上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死是活,難道我沒有權力知道嗎?”
周惜若定定看了她良久,忽地一笑:“你是有權力知道,但是不是今日。而且你知道后你想要做什么?為皇上服喪?為皇上哀哭?!還是帶著你剛滿周歲的皇子去爭儲君之位?!”
她一步步逼近,一番話問得寧妃郁可月額上冷汗涔涔。
她步步后退,聽到周惜若提起“儲君”兩字,不禁變色:“我沒有!我……”
她看著周惜若面上的冷色,不知哪來的勇氣挺起腰桿,怒道:“我只是想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樣了。哪像你冷血冷性,整天跟沒事人一樣跟著溫景安勾勾搭搭……”
“啪”的一聲,她話音未落,臉上就挨了周惜若一記重重的巴掌。這巴掌打得她撲倒在青石闌干邊。
郁可月吃驚地捂著臉回頭看定周惜若,驚怒交加道:“你居然敢打我……你忘了你當初是怎么利用我們郁家嗎?你……”
“本宮利用了你們郁家?!”周惜若面上冰冷一片:“本宮拉攏你們郁家是為了讓你們效忠皇上!皇上親政之后,你們郁家脫穎而出,軍權大攬。楚太后宮變之時,本宮讓你們郁家盡忠,這難道叫做利用?!”
“本宮入宮這幾年什么時候為自己拉攏過朝臣為自己謀得一己之私?”
郁可月頓時語塞。她想了想,美眸一冷,道:“那今日又算什么?你瞞著皇上的事,你難道不是想做第二個楚太后???”
周惜若冷笑一聲,忽地一把抓住郁可月,將她推出闌干。郁可月一看底下嚇得尖叫起來。他們如今就在永寧宮高高的基臺上,這基臺有五六丈高,掉下去可是不死也重傷。
“救命!救命……”郁可月拼命叫了起來。她帶來的宮人看見這情形想要上前,卻被林公公一個冰冷的眼神制止。
夜風呼呼,似乎風更大了,周惜若冷冷看著郁可月在自己的手中掙扎,一字一頓地道:“你想知道為什么本宮瞞著皇上的事嗎?為的就是防如你這般別用用心的人?;噬想m然不在了,但是齊國的江山在,齊國的忠臣也在,本宮還在!就容不得你胡來!”
“郁家軍功甚高,位極人臣,你說本宮是第二個楚太后,那你就先祈禱你們郁家千萬不要做第二個安王!”
郁可月被她推得上半身都已離了闌干,再一下,她就要掉下去香消玉殞了。
她驚恐非常,卻又不甘,哭喊道:“周惜若,你怎么敢殺我?!你怎么敢?……”
周惜若素白的面上冰冷非常,夜風拂過她長長鳳服,妖嬈的艷紅在夜色里如一朵靜靜燃燒的妖蓮。
她斜睨看著遠處一群簌簌發抖的宮人,輕笑:“本宮不敢殺你嗎?你要不要試試?今夜你死了都無人知曉!”
她猛地放開寧妃郁可月,看著她委頓在地上,冷冷吩咐道:“傳本宮的懿旨,寧妃郁氏冒犯皇后,即日起在宮中禁足,無詔不可出宮半步!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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