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為了她,龍越離也不必幾次三番以天子之尊前來離齊國千里之外的異國他鄉(xiāng)了。而邵云和……她手中微微一顫,把出神的目光轉(zhuǎn)到了手中的卷冊上,不再去想。
南歸的路途漫漫,水陸轉(zhuǎn)換。龍越離時常更改路線,似也在極力避免了讓人認(rèn)出。路上瑣碎的事都是由溫景安一人親自吩咐打理。一國之相,心有溝壑,卻偏偏委屈做了這等雞毛蒜皮之事,想來也覺得可笑。
他見周惜若神色漠然,言語甚少。除非龍越離與她說話,不再見她面上展露些許笑顏。他終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擔(dān)心,前去與她攀談。
彼時一行人正換了一艘牢固的江船,順流而下。周惜若靠在船艙的窗邊,看著一本書。
她見溫景安前來,合上書冊,含笑道:“溫相大人來了。”
溫景安目光落在她手邊的書冊上,不由得面上一驚,定定看著面前的周惜若,問道:“皇后為何日夜都看了這本書?”
周惜若看了一眼手邊的佛經(jīng),收在一旁,淡淡道:“路上百無聊奈,自然就會看點閑書。”
溫景安仔細(xì)看著她平靜的眸子,忍不住問道:“皇后心中是不是不想回齊國?”
“不是。”周惜若淡淡道:“我是愿意隨著皇上回齊國的。”
“那為何娘娘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又日日看了佛經(jīng)?”溫景安追問不放。
周惜若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淡淡道:“溫相大人多慮了。我只是心中有難解之事。”
溫景安見她不愿再說,躊躇良久才道:“微臣真希望皇后娘娘永遠(yuǎn)不必看佛經(jīng)了卻心結(jié)。”他說罷轉(zhuǎn)身就走。
“景安。”他身后傳來周惜若柔柔的聲音。溫景安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周惜若明眸如水,忽地問道:“這是值得的是嗎?”
溫景安忽地覺得心中酸楚,低了頭道:“皇后娘娘的離開是值得的。而且也要相信皇上會加倍補償皇后娘娘的。”
周惜若恍惚一笑道:“我從未想過誰能補償。只愿從此平靜,不要再起波瀾。”
溫景安不忍再看她面上的笑,轉(zhuǎn)身匆匆走了。門邊龍越離久久看著,眸光不定,過了良久,他踏入船艙中,見周惜若怔怔出神,握了她的手笑道:“隨朕去船頭走走。”
周惜若含笑搖頭:“不了,風(fēng)大會吹得頭疼。”
龍越離狹長的深眸中一動,忽地又道:“那隨朕去看和景安下棋好么?”
他熱情相邀,周惜若百般推辭不過,于是便隨著他走出船艙。龍越離扶著她在江船的甲板上走,一揚手,一本書冊從他身后拋入了滾滾江心中。周惜若疑惑回頭,唯見江水翻滾,方才又是哪來的落水聲?
身旁龍越離忽地道:“許是江中的江魚在打水花。”
周惜若笑了笑,不再張望。
龍越離回頭,看著漸漸遠(yuǎn)去的村鎮(zhèn),久久不語,眸光復(fù)雜……
……
一行人隱藏行蹤,一路南下十分順?biāo)臁5钱吘故菑某嘧频搅她R京,這一趟回齊國緊趕慢干起碼都要走上一個多月。龍越離不忍周惜若舟車勞頓,命溫景安尋個安靜的小鎮(zhèn)歇息兩日。周惜若一路上甚是沉默寡言,對他的安排也并無異議。于是一行人在靠近燕州的一座小鎮(zhèn)包了一家客棧的后院住了下來。出門在外,龍越離與溫景安便以兄弟相稱,為的是掩蓋身份。所以也都同住一個院子。
周惜若獨自一人住一間,并不與龍越離同住。龍越離也不介懷,只是早起時必定等她一起用膳,下午日光好便帶著周惜若在小鎮(zhèn)郊外踏青賞景。
他待她溫柔似水,情意深重,令一干侍從都禁不住側(cè)目。周惜若從鎮(zhèn)上的集市回來扯了幾尺布,忽地開始裁剪衣衫。龍越離見她閑不住,搶過她手中的針線,惱道:“朕是要你歇息的,再做衣衫仔細(xì)你的眼睛壞了!”
周惜若微微一笑,柔聲道:“這是給皇上做的。”
龍越離一怔,面上狂喜,一把握住她的手,眸光熠熠地看著她,問道:“當(dāng)真?”
周惜若點了點頭,明眸如水,道:“說來慚愧,在宮中那么多年臣妾從未給皇上做過衣衫,如今皇上不嫌棄我懶就行了。”
龍越離一把緊緊地將她抱住,喃喃道:“不會的!若兒做什么朕都會穿!”
周惜若靠在他懷中,淡淡垂下眼簾,既已決定歸去,那就從下決定的那一刻開始就徹底忘了前塵往事吧。
小鎮(zhèn)上民風(fēng)淳樸,因周惜若喜歡,龍越離便破例決定多住了兩日。可是才過了一日,溫景安面色不好匆匆從外面前來。
他對龍越離道:“小鎮(zhèn)上多了許多不明身份的人,恐怕生變。”
龍越離皺眉,隨即冷笑道:“難不成是邵云和?”
彼時君臣兩人正在庭院中的一株榆樹下說話,周惜若正端了一壺茶走來,見樹后兩人身影憧憧,不由貼過去聽。
她只聽得溫景安道:“邵云和怎么會這般鬼鬼祟祟?若是他來,恐怕這小鎮(zhèn)早就被圍住了千軍萬馬了。”只這一句她就定在了原地。
龍越離沉吟了一會,忽地道:“當(dāng)初齊赤灼兩國盟約,有一件事朕未與景安說起過。”
溫景安問道:“是什么事?難道皇上與邵云和還有什么秘密的盟約不成?”
龍越離沉默良久,周惜若一顆心砰砰直跳,已平靜的心頃刻間亂哄哄的,耳邊更是嗡嗡作響。
許久,龍越離緩緩道:“當(dāng)初朕與邵云和宏州會盟。他提起了一件舊事。”
溫景安見龍越離的臉色沉沉,心中不由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預(yù)感。他追問道:“是什么舊事?”
龍越離沉聲道:“你可記得當(dāng)初狄國使臣來齊國,邵云和一連奪下三局比試之勝,那時候朕許給他一個承諾。他與朕說,當(dāng)時他就想以這承諾逼朕放了若兒隨他回赤灼,可曾不想當(dāng)時楚太后逼宮變亂……”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得“嘩啦”一聲脆響,兩人急忙回頭,只見周惜若臉色煞白如雪,定定看著龍越離。
龍越離也被她的突然出現(xiàn)所驚,怔怔看著她。
兩人對視中,他看到她眼中的一點悲傷漸漸彌漫,他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卻忽地覺得她離自己好遠(yuǎn)好遠(yuǎn)。
周惜若眼神茫然地看著他,張了張口,看著地上的一地狼藉,勉強笑道:“是我不好,我……手滑了下。”
她說著匆匆轉(zhuǎn)身走了。溫景安看著她逃離一般的身影,急忙推了龍越離一把。龍越離醒悟過來,連忙追上。到了房中,周惜若呆呆坐著,面色雪白。
白晃晃的天光從打開的窗戶透入,打在了她的面上,美得如瓷人卻也木然如瓷人。
龍越離上前,她忽地回頭,一雙漆黑的明眸盯著他的深眸,聲音干澀:“會盟時云和與皇上還說了什么?”
龍越離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良久才道:“他說,讓朕放了你。”
周惜若凄然一笑,問道:“皇上答應(yīng)了嗎?”
龍越離緩緩搖了搖頭。周惜若又笑了笑,別過臉去:“若皇上不答應(yīng),他怎么肯答應(yīng)揮師北上攻打秦國?皇上又怎么會放心南下平定楚國?”
她聲音顫抖,帶了無盡的失望:“事到如今皇上為何一直騙了我?”
“朕沒有!”龍越離急忙上前,將她的身子板正,逼著她看著他的眼睛。他眸光中皆是焦急,道:“我沒有答應(yīng)他。但是……朕答應(yīng)過他,讓你親自選擇。若是你選擇了他,朕一定要守住承諾……”
“什么樣的承諾?!”周惜若含淚望著他,問道。
龍越離手中一顫,猛地別過臉去。
“到底什么樣的承諾?”周惜若卻不放過他,閃身到了他的跟前,直直盯著他的眼睛。
龍越離看著面前的周惜若,俊魅的面上亦是煞白如雪,半天,他蕭索笑了笑,聲音低沉:“朕答應(yīng)過他,若是你選擇了他,朕會賜你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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