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衣服上還沾著些許泥土。
伯安?
少女推門而入,王伯安打坐打得專注,渾然沒發覺有人進來。蕓淺見他無事,暗舒口氣,就坐在另一個墊子上,看著他打座。話說他專注的樣子真可愛。
王伯安的定力可比蕓淺想象的強的多,他坐了一個晚上,一動不動。
半夜燈油都枯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銀銀的月光透過殿門射了進來,散在王伯安身上,讓蕓淺誤以為他披了層薄薄的銀紗。
夜里寒氣重,少女怕伯安著涼,將監兵神君身上的披風取下,披在了王伯安身上。
王伯安這才抬了眼皮,“蕓淺?你怎么在這。”
蕓淺淡淡笑道,“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哪個人坐著睡覺呀。
“剛一個小道士教我一種打座治肺癆的方法,我覺得很有效,所以就試了下。”
蕓淺呵呵一笑。
這家伙真是呆得可愛。
清冷的寺廟寂靜一片,只能聽見遠處池塘里的蛙叫。
王伯安用手蘸著水,在地上無聊地寫著酸詩:云里軒窗半上鉤,望中千里見江流。高林日出三更曉,幽谷風多六月秋。仙骨自憐何日化,塵緣翻覺此生浮。夜深忽起蓬萊興,飛上青天十二樓。
蕓淺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看他的寫的字清晰地落在大理石鋪的地面上。然后蒸發,消失在空氣中?!澳愕淖趾芎每?。”
王伯安頓住了發白的手指:“以前你說我字丑,我就勤加練習,現在都成書法大家了。”
蕓淺輕揚嘴角,靠在了伯安的肩頭,你不想娶,我不想嫁。不如就這樣相互依偎著,取暖片刻吧。
伯安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蕓淺閉上雙眼,呼吸著午夜發冷的空氣:“我這種人,是沒有愛的,只有恨?!?
“我還以為你愛張永?!?
蕓淺輕笑一聲:“我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沒想到,你和別人也是一樣的。男人和女人之間,難道只有愛情嗎?”走上復仇這條路,她就知道,自己將九死一生,愛?好遙遠的一個字。她已經辜負了自己,不想再辜負任何人了。
伯安垂下長長卷卷的睫毛:“其實,你可以活得快樂些的?!?
“我不像你,生長在官宦世家,太平盛世。無憂無慮,想做什么做什么?!?
無憂無慮?!
伯安從小就是一個人孤單地長大,父親在外奔波,好幾年都回不了一次家。母親體弱多病,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最終在伯安十三歲時撒手人寰。父親娶了新的夫人,繼母經常虐打伯安,后來又生了個小寶寶,叫守文,父親就被小不點帶在身邊。伯安有些難過,父親以前都沒將自己帶在身邊。
“我也是沒爹娘疼的孩子,無憂無慮?蕓淺你真會說笑?!?
這時突然一堆官兵破門而入,管家李然撲到王伯安身上,“哎呦我的小祖宗,我可算找到你了!”
王伯安詫異道,“找我?找我有什么事么?!?
管家一聽,哭笑不得,“表少爺,昨天你成親啊!”
“是么?!蓖醪卜讲呕腥淮笪颍安缓靡馑及?,忘掉了?!?
這一群護衛一聽這奇葩竟然連成親那么重要的事情都給忘掉了,不禁唏噓一片。
管家也狂汗啊,“表少爺,馬車都準備好了,快隨小人回府吧!”一大家子都以為你吃多了曼陀羅暴死街頭了呢。所有人都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你倒好,悠閑地在道觀里打座。
蕓淺看著呆呆愣愣的王伯安,嗤笑一聲:“誰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王伯安愣了一下,“那恭喜你啊,沒有這霉運。”
蕓淺唇角微掀,“或許倒霉也是一樁幸事呢。”她無聊地看著窗外的夜景,“話說你明知曼陀羅不適合自己,為何還吃?”
為什么要吃?
你給的,就算是穿腸du藥,我也會吃。
雖然新郎成親當天不見了人影,但王伯安終究是娶了蕓玉。
新婚之夜。
王伯安喝得酩酊大醉,他發誓他這輩子都沒這么醉過。
蕓玉見伯安什么表示都沒有,冷哼了一聲,你以為裝死我就沒轍了,來了個霸王硬上弓。
第二天。
王伯安醒來,天還沒亮,他頭疼得厲害,正欲起床,卻又被蕓玉拽了回來,“夫君我還要?!?
王伯安看著蕓玉,突然覺得人生好荒謬。為何成親前男人和女人拉個手都傷風敗俗,一成親連個前奏都沒有就睡在了一起。
什么“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蹦巳松拇髽肥?,其他三項王伯安可以理解,不過這洞房花燭夜有什么好樂的。
王伯安推辭道,“我頭疼。”
蕓玉一聽就毛了,也顧不得什么夫為妻綱,三從四德了,張開就嚷道,“你什么意思?。〕捎H當日跑掉害得我顏面掃地,被多少人嘲笑!成親第二天又拒絕我!”她唾沫星子噴王伯安一臉。王伯安被一向端
莊賢淑的蕓玉突然一吼給震到了,好吧,他還是第一次見溫良淑德的蕓玉發這么大的火。
不過不要緊,因為他以后會天天見到。
其實蕓玉跟河東獅母親是一樣一樣的,只是河東獅不會裝,她會裝而已?,F在親都成了,還裝什么裝??!
王伯安心平氣和道,“表妹勿惱,有話好好說?!?
蕓玉朝王伯安叫罵起來,那污言穢語,不堪入目。
王伯安見蕓玉胡攪蠻纏,懶得理她,竟轉過身神奇地睡著了。睡著了。
蕓玉罵得嗓子都冒煙了,也沒見王伯安頂嘴,覺得無趣,也就沉默了。不過這表哥長的真漂亮,身材也堪稱完美。蕓玉又忍不住心猿意馬,現在不乘著青春把握良宵難道等著王伯安年老色衰再感慨韶華易逝啊。男人的美貌可維持不了多久的。
念及此處,蕓玉又撲上了王伯安。
王伯安一驚,剛才不在吵架么,現在吻自己算怎么回事?話說女孩子不應該矜持點么?原來覺得冷漠淡寡的蕓淺是朵奇葩,現在才發現陰晴不定的蕓玉才是朵瑰寶啊!
而參加完云bao寶婚禮的爺爺奶奶也收拾好行禮打包回府,臨走前還拍著王伯安的肩膀哈哈笑道,“成親了就是不一樣,穩重多了。”
蕓玉滿臉黑線,他哪里穩重了。
王倫夫婦上了馬車就回了京城,王伯安看馬車漸行漸遠漸無聲,只覺一股冷風,嗖嗖吹過。
好想回京城?。?
不過怎么ban呢,都已經應了一齋先生的要求,要留在洪都,在全國最大的南霖書院各成一派,傳道授業。
而蕓玉邪邪地看著王伯安,突然咆哮道,“看什么看,回去啦!”蕓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一驚,姐姐怎么變這樣了??原來從淑良賢惠到潑辣野蠻只需要一晚啊。
這也變得太快了。
蕓淺微嘆口氣,估計蕓玉是因為沒有嫁入豪門,夢想破滅郁郁寡歡才把氣全撒在溫潤和善的伯安身上吧,反正蕓玉料準表哥那種好脾氣的家伙怎么樣都不會翻臉。
知己知彼,方能百罵夫君而不至被休啊。
蕓玉果然是個聰慧之人。
不過伯安就可憐了。
王伯安默不作聲,你罵吧罵吧,我不理你,就當修身養性嘍。
唐寅斜倚著王伯安掃了他很久,“瞧你身上都什么,你這新娘還挺猛的嘛。”
唐寅這聲音不大,但字字可都入了蕓玉的耳朵,蕓玉早就看唐寅這登徒浪子不爽了,狠狠地把王伯安拉到自己身邊,然后用食指指著唐寅的鼻子道,“你,給我滾!我家不歡迎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