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邊吃著一邊看寧王府歌姬的表演,又嘆了口氣,不知他心中的那個人,今日可在宴席之中。
寧王恭敬道,“我們洪都也是人傑地靈,不如請在座的才子佳人們獻藝?”
太子溫雅一笑道,“此舉甚好。”
韋青竹對皇后娘娘之位,可是志在必得。她主動請纓道,“小女不才,願獻上一首《春江花月夜》,以助酒興。”
蕓淺推著姐姐道,“這光有琴沒有舞也是乏味,姐姐舞技天下一絕,不如上去跳一支?人家趙姬、楊貴妃可都是以舞姿吸引君上的。”
蕓玉一聽,眼睛泛光,趕緊也當仁不讓道,“小女願爲此曲伴舞。”
太子點頭道,“妙極妙極。”
韋青竹拔起箏弦,她技法卓絕,運用了吟、滑、按等諸多技巧,風格純樸古雅,指法細膩多變,旋律中經常出現了短促的休止和頓音,樂聲時斷時續加之箏弦本來柔和的音色,抒情委婉,大有一曲蓋全唐的氣勢與磅礴。
而蕓玉身體柔軟,像沒有骨頭的棉花一般,跳得極其優雅、高貴,跟隨著樂曲的起承轉合,跳出了江月遊子無限的離愁別緒。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yu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在場的人都沉浸在這一曲一舞的悠揚中,不甚感慨。
王伯安看自己的娘子的舞姿竟然如此卓絕,忍不住氣結於胸。成親這麼久,蕓玉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談過一首曲子,舞過一支舞蹈。見到太子了倒恨不得整個人都貼上去!可惡!
蕓淺對歌舞一向不感興趣,取出手腕上戴的手鍊把玩著。這個手鍊是張永用樗木做的一種賭博的擲具,類似於篩子,五枚連成一串,雖做工粗糙,經常會磨破手腕,但蕓淺很喜歡,覺得這手鍊別緻。
我今晚若是刺殺成功,那我們兩個,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相見了。
蕓淺將手鍊上的五木取下,張永說樗蒲有黑有白,它們可以組成六種不同的排列組合,也就是六種彩。其中全黑的稱爲"盧",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稱爲"雉",次於盧,其餘四種稱爲"梟"或"犢",爲雜彩。共有梟、盧、雉、犢、塞,這五種排列組合。擲到貴彩的,可以連擲,或打馬,或過關,雜彩則不能。
蕓淺一個人擲著好玩,她性格孤冷,一般玩樂都是一個人。她瞥了眼王伯安,一不小心將五木撒到了地上。她趕緊低頭去撿,一個樗木掉到了王伯安的袍子上面,她只得道,“煩請幫忙拾一下。”
王伯安獨自喝著悶酒,沒理蕓淺。
蕓淺只得乘大家觀舞觀得認真,偷偷將身體挪到了王伯安的席旁,撿起樗木。蕓淺剛準備回自己的席位豈料突然一隻手擰過來,她只覺自己手快斷了,樗木也掉到了王伯安身上。
“你幹什麼?”
“你幹什麼?”
蕓淺和王伯安異口同聲地問向對方。王伯安撿過樗木,掃了一眼,見是不入流的賭博工具,瞬間將木頭掰個粉碎,蕓淺一見張永送自己的樗木被掰斷,勃然大怒,“你賠我!”
王伯安沒心思跟蕓淺吵,“滾開!”
蕓淺第一次見伯安竟然敢對自己如此無禮!“蕓玉勾引太子關我什麼事,你有本事朝諸蕓玉吼啊!”
“還不是你慫恿她上去表演的
!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惡毒的女人!”王伯安再也忍不住壓抑心中許久的怒火,低聲吼道,“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看上你這種心機深沉,不堪入目的傢伙!”
“啪!”得一聲,蕓淺狠狠扇了伯安一巴掌。
伯安鼓了鼓腮幫,反正娶誰還不都一樣,回家都是打夫君的。
唐寅趕緊拉回蕓淺:“給爲夫一個面子,就不要欺負老實人了。”
蕓淺臉色森冷,斜眼橫了下王伯安,那目光鋒利得像刀刃,讓王伯安感覺到了騰騰殺氣。
蕓淺輕哼一聲,我一開始還擔心刺殺太子會連累諸家,連累你,現在也不用擔心了。我們兩個就一起去死吧!剛好黃泉路上也有個混球陪伴。
王伯安知她目光的寒意:“你不要胡來!”
蕓淺緊咬貝齒,沒理會伯安。
朱佑樘美女看多了,對這兩個名門閨秀不感興趣,他眼見兩人表演完,也不想再看其他的了。聽蕓淺的口音和這幾天在洪都城聽到的本地人口音無異,肯定也是洪都人。朱佑樘思忖看她雖穿得素雅,但是舉止端莊,應該是受過良好教養的。
太子猜那個不告訴自己姓名的孤傲女子是官宦子弟,所以他今天才把洪都城所有適齡的大家閨秀全部請來,宮中太多的身不由己,這個太子妃,他想自己選。
朱佑樘喝了兩杯酒之後,站起身來,攤開一封皇帝的詔書道:“本宮已經十七,到了適婚年齡。我希望可以尋一佳人,同起同臥,照夕與共。”
周圍的小姐們一聽,都高興壞了,所以,在場的每一個女子都有機會成爲太子妃嗎?!
朱佑樘挺著頎長的身子,鄭重道:“我手上所持,是我請求父王寫的一封佈告天下,鹹使聞知的封太子妃敕令,上面什麼都有,就缺了太子妃的名字。我在詔書上保證,這輩子本宮只會娶一個人,不會有嬪妃,不會有任何其他女人。我會將這個詔書掛在玄武門上,以示本宮對太子妃之誠心真意!”
四周一聽,譁然一片,這傢伙瘋掉了嗎?!竟然當著天下人的面發誓只要一個女人,這在中華帝王史上空前絕後的一件盛舉啊!
蕓玉聽傳話的錦衣衛一說,直接激動地倒在了王伯安的懷裡:“太……太感人了!”
蕓淺隔壁的李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願化爲人,生生死死,六道輪迴,受盡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所求不得苦,五陰盛苦。只爲千年之後能與你在今天相遇!”
唐寅摟著蕓淺的腰,慵懶地打著哈欠:“有什麼了不起。這話我也會說的呀。諸蕓淺,我發誓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女人!”
蕓淺橫了眼唐寅:“那你前面那一打女人算什麼?”
唐寅嬉笑道:“她們都不是人,是妖精。”
強詞奪理。
四周的官員們一陣馬屁聲,吹什麼的都有。有些官員竟然還哭了起來,“有此賢德癡情的儲君,老臣真是死而無憾!”
朱佑樘命手下呈上來一個陶製的壎,這壎有六孔,上一、前三、後二。可以吹出完整的七聲音階。
在座一看皇帝竟然會吹如此高深的樂器,皆是敬佩不已。
“本宮吹了這麼久的壎,都沒有能夠懂我的曲子。吾願奏高山流水,可惜知音難覓。都說江南多才子,不如今日就來場比拼。我吹一首曲子,在場的各位將自己聽到的寫下來。”朱佑樘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這裡面是正確答案,誰答對了,本宮重重有賞!”
蕓玉激動地滿臉潮紅,誰都知道太子是來江南找太子妃的,這要是答對了,直接麻雀變鳳凰啦!蕓淺後面座的胖小姐好緊張,自言自語道,“我肯定不行!”
王伯安回頭酸一句,“你身上的肉又不比別人的少,何必如此不自信。”
那胖子一聽,忍不住氣得哽咽。
王伯安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無故損人,他就是壓抑,他就是不開心,他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女子都這麼喜歡追名逐利,徒慕虛榮!你們知道太子幾月生的嗎?你們知道太子喜歡吃什麼嗎你們知道太子早晨起來第一件是做什麼嗎?
這些女子什麼都不知道,卻如螞蝗般全吸了上來。她們不過是在意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和榮耀。就算當今太子土肥圓,她們也照樣趨之若鶩。
伯安一點都不喜歡參加虛與委蛇的宴會!他討厭這裡的所有人!他最討厭諸蕓淺!
李媚之突然遞給蕓淺四塊木頭,“方纔你掉在地上的,我看你很在意這個。”
蕓淺一見,立馬歡喜,“謝謝。”
而太子噓了一聲,四周立馬靜若止水。
朱佑樘認真地吹起了壎,
但第一個音剛出來大家滿臉崇拜的臉就僵硬了。
太難聽!
實在太難聽!
純靠蠻力,應將柔美動聽的壎音吹得尖酸刺耳。一聽就知道朱佑樘根本沒有學過壎!不過在場很多官員都是官場老油條了,短暫的訝異之後又恢復了極度欣賞,極度崇拜的表情。他們纔不管這曲子吹得有多不堪入目,他們只關心這是不是朱佑樘吹的。凡是太子吹的皆是天籟之音,不是也是。
不過這表情可以裝,可是手中的毛筆卻下不去一滴墨汁。
曲子已完,可在場的皆面面相覷,這該寫什麼呢?
王伯安大筆一揮,寫下四個字,然後裝入紙筒。
蕓玉的額頭沁出了汗珠,頭腦一片漿糊,我的太子妃啊!可不能就這麼沒了。她低聲問夫君,“你寫的是什麼?”
王伯安漠然地看了急功近利的蕓玉,“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
哼!
蕓玉一把奪過王伯安的紙筒,將他寫的紙卷拽了出來塞到自己的竹筒裡面,然後自信滿滿對侍者道,“我寫好了。”
四周的人一聽蕓玉寫好了,皆惶恐不安。自己還一頭霧水呢!怎麼能讓別人拔得頭籌。不會寫的只能胡編亂造,會寫的?
壓根沒有會寫的。
朱佑樘道,“再給你們半柱香時間。”他說著命隨從點了半隻香,然後無聊地拿摺扇來回扇啊扇,扇啊扇。
衆人看太子竟然如此不厚道,只能擦了汗胡寫一通。蕓淺隔壁的小姐李媚之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一緊張將硯臺打翻,整個墨汁全撒上了白紙,還染上了答卷的竹筒。
李媚之準備重新再寫一份,可惜香已經燒完了。侍者開始收答卷。
李媚之一見侍者將自己烏黑一片的答卷給收進竹筒,忍不住淚流滿面,完了完了。自己的白馬王子要躺在別的灰姑娘的懷抱裡了。
蕓淺也將自己的答卷收進來竹筒遞給了侍者。
那年輕的侍者正收蕓玉的,突然一個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剛收了幾份的竹筒散落了一地。他面色大變,王伯安趕緊幫忙上前收拾,寬慰他道,“沒什麼。”
太子親自將收上來的竹筒挨個拆開。他看一個放下一個,看一個放下一個。
底下的官員和閨秀門個個面如土色,朱佑樘正煩悶地丟著答卷,突然目光露出一絲喜色,他命身旁的錦衣衛蔣琮道,“念給衆人聽。”
蔣琮接過答卷,大聲朗讀道,“鉛華洗盡。”
朱佑樘饒有興致地問道,“不知這是何人所寫?”
婁素珍優雅地起身行禮道,“是臣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