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淺掀開轎簾一看,蕓玉和王伯安渾身濕透,十分狼狽。蕓玉一見蕓淺伸頭出來,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就投擲過去,蕓淺還沒來得及閃躲就被砸得頭破血流,無力地跌倒在了地毯上。她恍惚中好像感覺有人抱起了她,蕓淺拉著來人的衣袖道,“我就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對嗎?”
“王妃,卑職給您處理傷口?!?
蕓淺定睛一看,原來是大夫蘇培湛。她尷尬地縮回蒼白的手。
雨滴墜落在地上。
好像自己心碎的聲音。
大夫小心地將她頭上的傷口處理好,“王妃,您腹部的傷口好像裂開了。”
蕓淺強(qiáng)忍著劇痛,“無妨,你把藥箱留下,我自己會處理。”
蘇培湛怔怔退下。
蕓玉大吵大嚷道,“蕓淺你把我的馬車拆了,讓我們怎么回去啊!”
蕓淺無力地掀開轎簾,對著侍從道,“讓他們進(jìn)來吧?!?
蕓玉冷嗤一聲,上了馬車。王伯安穿著蓑衣,和大部隊在外面走著。
因為王妃受傷,所以大家的步伐極其緩慢,生怕一個顛簸顛死了王妃自己也跟著陪葬。王府的馬車和一般的就是不一樣,又大有寬敞,還有臥室和書房。塞多少人都不成問題。
蕓淺捂著劇痛的小腹,“我去里面歇會,姐姐自便?!?
蕓玉看妹妹臉色慘白,虛汗直冒,腹部的素衣上又沾染血跡,有些驚訝,“你沒事吧?”蕓淺漆黑的雙瞳里盡是冰冷,“有事也不干你事。”
蕓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偏執(zhí),有人會關(guān)心我的死活么?
沒有。
大家只會在你不如他們時鄙視你,在你比他們好時嫉妒你。
她好難過,現(xiàn)在連伯安也不理自己了。
那個說愛她的家伙,這么快就對著別的女人說著動人的情話,什么這輩子除非蕓玉死了,否則絕不納妾。什么既然成親了,就愿意將自己的一切拿出來給蕓玉,包括自己的生命。
呵呵。
然后臨別前理都不理自己,連一個竹筒都不肯收下。
大明就沒有一個是好人。都是滿口假牙,欺騙我!等我報了仇就去沙漠,永遠(yuǎn)不回來。在我們韃靼,有和黃金一樣美的沙子呢。蕓淺正自戀地想著家鄉(xiāng),突然馬車一顛簸,拉得她傷口好痛。
脫脫看主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以為她死了,躡手躡腳地伸出手探下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是有的。
蕓淺知自己腹部的傷口已經(jīng)崩開,再下針縫線很難,王倫研究出了可以黏合傷口的藥水,不過沒有普及,“去幫我問問王公子,他有帶黏合傷口的藥么?”
脫脫掀開轎簾,“表少爺,你有黏合傷口的藥么?”
王伯安一聽,有些訝異,是蕓淺找自己要的么,她那么孤冷高傲的人,竟然會低頭找自己,看來是真的傷的很重了。他打開自己的包袱,拿出一瓶灰色藥瓶遞給了脫脫。
蕓淺接過藥瓶,這瓶子很普通,陶制的,手掌大小,表面還沾有幾滴雨水。她拔掉瓶塞,聞了聞藥水,有股牡蠣的腥味,而牡蠣不是治肺癆的藥么。一向心思慎密的王伯安會犯這么愚蠢的錯誤么?還是故意的?
蕓淺冷嗤一聲,對脫脫道,“重新拿一
瓶吧,又不會少他藥錢?!?
脫脫只得掀開轎簾,對著王伯安道,“表少爺你給錯藥了,我們家王妃讓你重新拿一瓶?!?
王伯安有些詫異,“不好意思啊?!彼种匦麓蜷_包袱,找了許久,取出一瓶藥,打開在鼻尖嗅了嗅,確定無虞之后又遞給了脫脫。
脫脫拿著金豆子砸到王伯安身上,尖著嗓子道,“我們家王妃說了,寧王府高門大戶,絕對不會少你藥錢,希望你以后不要拿假藥唬人。”那金豆子砸到王伯安身上,滾落在了地上,陷進(jìn)了泥里。
“哦。”王伯安沒說什么,轉(zhuǎn)而繼續(xù)趕路。
蕓淺看了這次的藥瓶,是冰裂紋瓷制,藍(lán)色,和前面那瓶顏色材質(zhì)大小都不一樣。若是相似拿錯倒也可以理解,可這個?
蕓淺都沒聽道王伯安解釋,所以他就是故意的么?
算了,他都要去京城了,以后和自己老死不相往來了,故意不故意,都不重要了。
蕓淺感覺自己很可笑。就跟一個小孩子似的,有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給自己糖吃,他每天都給,可他不知道蕓淺根本不愛吃糖。蕓淺每天吃著糖,漸漸愛上了糖的甜味,可當(dāng)她喜歡沉溺于糖,無可自拔的時候,那個不相干的人突然不送了。蕓淺非常難過,莫名奇怪的難過。她雖然清楚地知道那個人并沒有必要給自己糖,但她就是忍不住難過。
突然感覺自己好膚淺。
蕓淺坐著馬車回到了洪都。
熟悉的院落。
山間的曼陀羅才剛剛盛開,蕓淺種的花卻已凋零。
夕陽西下幾時回。
蕓淺取出自己許久沒有觸摸的琵琶,對著夕陽彈起了《夕陽簫鼓》。
琵琶同音相連,委婉平靜,蕓淺仿佛看見了夕陽映江面,熏風(fēng)拂漣漪的景色。
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和短。
蕓淺彈得投入,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桃花仙子突然俯在她耳畔低聲道,“想我啦?我也想你了呢。”
蕓淺推著輪椅,轉(zhuǎn)身回屋,“我可沒請你來。”
桃子不滿地撅嘴,真是冷淡,“你不是不想嫁給寧王么?我?guī)湍阊??!?
蕓淺墨眉一挑,頓下了推輪椅的手。
“你知道太子竟然在皇上為他挑選太子妃的關(guān)鍵階段離京而去,來到了洪都府。他好像是為了找你。”
蕓淺冰冷的瞳眸里滿是寒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碧易悠G唇微揚(yáng),甩過一個卷軸給蕓淺:“這是他給府尹景齊俊的畫像?!?
蕓淺打開畫卷,里面一個嫻靜的女子手執(zhí)綾絹扇,淡然地笑著。蕓淺只覺諷刺,這家伙看過自己笑嗎。
桃花仙子道:“過三日寧王會宴請?zhí)樱瑢脮r洪都所有的名門閨秀都會在場。你這么聰明,到時色誘朱佑樘乘機(jī)殺了他呀。”
蕓淺緊咬銀牙。
桃子輕嘆口氣:“你會不會看他罔顧國家大事,千里迢迢跑來尋你,就下不去手了呀?!笔|淺冷眸微抬:“你覺得我會嗎?”
“最好不會!”
三日后。
寧王府,門庭若市。
蕓淺傷口剛好就再次來到了寧王府。
這天好不熱鬧,很多女子都精心打扮,盛裝出發(fā)
。
蕓淺只隨便綰了下發(fā),穿了件粉衫,渾身上下一個首飾都沒有。他們韃靼人是馬上民族,穿得簡約大方。她就不喜歡中原人里三層外三層的裹,雖然雍容華貴,但十分之累。衣服是用來暖身的,又不是用來壓塌自己的。
蕓淺剛下轎子沒走兩步就被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喝住,“小丫環(huán),見到我家主子還不快引路,在這杵著做什么!”蕓淺一瞧,自己竟然穿的和寧王府的丫環(huán)們顏色一樣的衣服,因為打扮得實在太素,被人認(rèn)錯了。脫脫有些不爽地叫囂道,“拜托你看清楚了,這可是未來的寧王妃?!?
小丫環(huán)十分吃驚,而她身后打扮得花枝亂顫的禮部尚書的孫女韋青竹也是訝異,譏諷道,“都知道你父親廉潔,卻不知你家窮酸成這樣,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拿不出來。沒有銀兩可以找姐姐借嘛。”
蕓淺一向和這些官宦小姐不對頭,她也不在乎別人的冷嘲熱諷,徑直入了王府。朱宸濠見了蕓淺也是一驚,不過心里卻是歡喜的,他輕吻了下蕓淺的額頭,“本王知道你對我死心塌地,怕太子看上你才穿的這么不起眼對不對?”
“不是。”我一向這么穿,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寧王唇角微勾,“你就是口是心非,不過本王喜歡?!?
此次宴會盛況空前,不僅洪都城的世家小姐,就連南京、北京、西京、東京的好多名門閨秀也托關(guān)系走后門硬塞了進(jìn)來。
蕓淺坐的位置離主座很遠(yuǎn),并不醒目,黑壓壓的一群人把她給淹沒了。她傷口剛愈合,不宜劇烈運(yùn)動,就安靜地坐著,淡淡地喝著茶。
“這不是淺淺嘛。”蕓淺有些訝異de循聲望去,竟是蕓玉。今天她濃妝艷抹,整個胸前大開,桃腮柳眼,妍姿妖艷,引來了不少世家子弟猥瑣的目光。
蕓淺放下茶杯,“你怎么來了?”
蕓玉揚(yáng)起鮮紅的嘴唇,極其嫵媚地笑道,“太子規(guī)定了,這洪都14-20歲的女子都得來的?!?
“包括成過親的?”
“包括?!?
蕓淺都無語了,這太子不會以為自己成親了吧?!真是有一絲希望都不肯放過的家伙啊。
而蕓玉的夫君也來了,蕓淺就好奇了,伯安怎么會準(zhǔn)許自己的娘子打扮成這副青樓頭牌的模樣。
王伯安也無奈,他只想安靜地做一個儒雅謙遜的美男子,不想跟蕓玉吵架。
好巧的是,她們剛好坐鄰座,這估計是王爺刻意安排的吧。這樣一比較,蕓淺素得都不忍直視。
蕓玉見妹妹穿得跟個丫頭似的,忍不住唏噓不已,“你想出其不意?”
蕓淺繼續(xù)喝著茶,“我沒這心思?!?
蕓玉刻薄道,“你有這心思也沒這本事。我想太子在宮中肯定看膩了大家閨秀,所以喜歡妖嬈一點(diǎn)的?!?
王伯安一聽,俊眉一挑,“娘子,你好像已經(jīng)成過親了。”
蕓玉氣惱地扭了把夫君的胳膊,“都怪你!”
蕓淺無奈地笑了笑,說的好像你不成親太子妃就定是你的一般。蕓淺正喝著茶,突然一股濃烈的龍涎香撲面而來,唐寅歡喜地坐到蕓淺旁邊,嬌嗔地叫了句:“夫——人——”
蕓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你亂叫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