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身上還有柔軟的雛毛,夾雜著硬質的羽毛,雙爪緊緊地抓著橫枝,宮無傾忍不住伸手到它眼前晃動,這只貓頭鷹半個月前負傷掉到月氤東院,她和妙可為它包扎了傷口,又喂了食,從此貓頭鷹便偶爾到這兒停留,有時還將一條小蟲子,小老鼠放到門口或窗口,算是報答她的恩情,每一次都把一群丫頭婆子嚇得不行,要不是宮無傾有話在先,這個貓頭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貓頭鷹眼睛一動不動,脖子卻隨著她手指的動作轉動,270℃運轉自如,逗得宮無傾撲哧一笑。
“三小姐,凌王來了。”
這時,沈媽媽來到身邊稟報,她一臉擔心,“小姐,要不要去老夫人那兒躲躲?”
宮無傾早有預料,“不用了,不該死怎么也死不了,該死怎么也逃不了。”
沈媽媽眼角不由得彌漫出淚水,“小姐,當初你本該還有半個月才臨盆,誰知大夫人被人暗害,讓你出生在了二月四號這一天。”
宮無傾看著她,“你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對嗎?”
沈媽媽愧疚地搖頭,“我不在大夫人身邊服侍,可還記得那個時候,大夫人身體好好的,忽然帶下潰敗出血,源源不盡,面目也蒼白得像一張白紙,肚子內好似有什么在攪動,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本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母子可能雙雙……可鄭大夫拼盡了畢生醫術,才保住了你們母女倆,府中都傳聞,大夫人是被人暗害,才會如此,那個人的心思何其歹毒,就算當日毀不了你們母女倆,可讓你出生在二月四號,十來年后就是水怪五十年一度出水的日子,你也同樣逃脫不了悲慘的命運啊。”
原來,一切都已經提前算計好了。
宮無傾只有冷嘲,沒有害怕,目光落在院門口,卻是凌王已經步入了進來。
她沒有行禮,只逗著貓頭鷹,貓頭鷹卻轉頭看向凌王,大眼中的光芒非常冰冷。
宮無傾歪著頭,“貓兒不喜歡不詳之物。”
“咳,你說誰不詳?”
楚泓沖上去要打人,赫連璽冷瞥了一眼,“不可妄動。”
“貓兒貓兒,不要跟廢物計較喲。”宮無傾摸著貓頭鷹的頭,貓頭鷹也親昵地在她手上蹭了蹭。
楚泓更是氣得臉一陣輕一陣白,“凌王到來,還不行禮?”
宮無傾眨眨眼睛,“可我是個什么也不懂的癡傻啊。”
凌王靜靜道,“你先退下。”
楚泓退了下去。
赫連璽堂而皇之地進入宮無傾的屋子,他看著宮無傾,眸子清寂,“只有我能夠救你,你清楚我在說什么。”
宮無傾好笑地乜他一眼,“怎么救呀?”
“到我的府內,住一陣子。”
赫連璽淡淡道。
他緊逼著她的目光,可怎么看,她都是一副懵懂癡傻的模樣。
宮無傾忽然想大笑,“可是,無傾不稀罕呀?”
“宮無傾,你就不要裝了。”赫連璽忽然一個傾身,如虎狼踞視般,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你根本不
是癡傻,對不對?”
宮無傾果真笑了起來,聲音輕渺,聽得人毛骨悚然,凌王瞇起眸子。
“我是不是又怎么樣呢?赫連璽,律法說我是我就是,凰城百姓說我是我就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懷疑,質詢,又有什么用處?”
果然,果然如此!
赫連璽咬牙,心中滋味復雜,“你裝瘋賣傻,是為了什么?”
“為了殺你啊。”宮無傾輕輕道,眸中泛著鋒銳的冷光,仿佛最北最遙遠的冰雪,對上那樣必殺的目光,赫連璽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尖爬上頭頂,然而,等他定睛一看,宮無傾卻已經是一副癡傻的形容,還招來了貓頭鷹,輕輕撫著它的頭,吚吚啞啞地唱了起來。
赫連璽看了她一會兒,終于心緒平靜,“你去我的府中也好,不去也好,我負責今年百名童子童女的統計,完全有責任把你帶回去,到時,你如何都得由我主宰。”
宮無傾卻摸著貓頭鷹,“呀,你的手,好恐怖。”
赫連璽低頭一看,只見方才去握她的右手的掌心泛起了一小團黑紫色,一股鉆心的痛傳來,他眼中一下子黑流洶涌,“你……”
“我向來不屑于像你一樣使見不得人的手段,所以,才沒有借這個機會殺掉你,三天后,水怪祭祀結束,來拿解藥。”
前提是,她平平安安地在靖國公府。
宮無傾唇角一勾,妍麗傾城,“其實,你先侵犯我,這也是你自作自受。”
“殿下。”
楚泓察覺不對勁,正要進來,赫連璽道,“滾出去。”
宮無傾拍拍被他碰過的袖子,“赫連璽,請吧。”
貓頭鷹的翅膀向門外一指。
赫連璽站起身來,看著冰雪傲人的女子,“宮無傾,你以為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在自身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找辦法是所有動物的本能。”
宮無傾緩緩道,“你盡管窮盡力氣。”
赫連璽眸子更黑,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讓貓頭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直往宮無傾懷中躲。
“宮無傾,我不過是想讓你更安全罷了。”
他垂下手,掩在袖中。
“錯了,你主要是為了你的私心,瑤鳳曲我已經彈奏出來,如今凰城人人可奏,隨便一個女子都可能彈奏得比我好,我不過是一個癡傻,也心有所屬,赫連璽,我不稀罕你的執念。”
宮無傾冷冰冰道。
赫連璽唇角浮起一抹冷意,“如果任何人都可以取代,那便是我的感情廉價了,可真是一種恥辱,宮無傾,你不稀罕沒關系,有一天,我會讓你乖乖地在我身前臣服。”
他轉身出了屋子,掌心的痛一陣陣傳來,在五臟六腑亂竄,赫連璽霍然抓住了門,才沒有使自己倒下去,宮無傾,你好狠的心吶。
等赫連璽離開了,宮無傾將貓頭鷹掛到橫枝上,望著天際漸下的落日,眼神空寂清涼,卻又是那樣的孤決遺世,她不需要任何人來愛,不需要愛任何人。
忽然,貓
頭鷹叫了一聲,竟然穿過宮無傾的窗戶,出來時叼著三個東西,邀功似地放到宮無傾面前,還用力在上面啄了啄。
宮無傾一看,是三只小蝎子,她微笑,宮姝在她房中放的幼蝎終于要成氣候了嗎?
一年前,有一個來自苗疆的苗人曾在靖國公府留了一段時間,宮姝跟他學了一些下蠱術,也養了幾條蠱蟲,只不過在下蠱之前,下蠱者需要將自身與蠱種在靈性上“融為一體”,通過兩個生靈的靈體交融來實現,氣血的融合也不可或缺,在這之后,蠱種的后代就也會攜帶下蠱者的靈性信息,從而聽命于下蠱者的驅使。
然而,宮姝怕痛,也沒有決心,斷斷不敢破了自己的肌膚,用血來喂養蠱種,所以她的蠱蟲只能起到一般的毒物作用,帶著很大的偶然性。
這三只小蝎子,就是蠱蟲母蝎產的卵,宮姝將卵點在了宮無傾的枕下,以為這樣能置她于死地,然而,宮無傾早就有了防備,換了一個新的枕頭,將舊的放置在一個箱子內,任小蝎子長大。
此刻,三只小蝎子已經暈厥了過去,但并沒有死,前有老鼠,后有蝎子,宮無傾嫌惡透了這種放骯臟小動物的伎倆,“貓兒,把這些小蝎子還給主人吧。”
貓頭鷹叼起蝎子,開森地飛向更西邊的院子。
而此時,宮姝對著一個橢圓形器皿,看著里面的渾體透黑的蜈蚣,眉頭皺著,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決心。
蜈蚣像是餓極了,不顧一切地沿著皿壁爬,它的體型比一般蜈蚣大兩倍,腳也長兩倍,腿根帶著些許幽亮的紫色,探頭須幾乎長到了皿口,隨著它的爬行,發出一陣陣窸窣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姝兒,你還等什么,再等下去,這條蜈蚣的身體就開始衰敗了。”
陳氏忽然來到,聽到話聲,宮姝微微抖了一下,抬頭,“母親,我……我怕痛。”
更怕的,是反噬。
若向人施蠱失敗,那么蠱蟲就會反過來攻擊主人,主人要承受相當于被害人百倍的痛苦。
這樣的險,宮姝當然不想冒。畢竟從棺材復生之后,宮無傾從來沒有吃過虧,反而想要算計她的人都得到了懲罰。
陳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想要把敵人一擊斃命,就要肯下血本,肯犧牲。”
宮姝還在猶豫,這時候,院中響起了一只貓頭鷹的叫聲,香閔趕緊出去查看,一只半大的貓頭鷹擦著她的臉飛了進來,嘴一張,將三只小蝎子分別吐在陳氏和宮姝的身上。
“啊……”
陳氏和宮姝定睛一看,都嚇得臉色慘白,一只蝎子在陳氏的衣襟扣子處爬,另外兩只一只在宮姝的頭上,一只在她的手背上,她們拼命拍打著蝎子,被惹怒的蝎子翹起屁股,狠狠地在她們身上蟄了一下。
這種蝎子是波斯金蝎,生長在遙遠的西部異域沙漠地帶,性情極兇惡,攻擊速度快,是一種毒性極強以至于足夠殺死人的蝎子,號稱天下第一毒蝎。
因此,被蟄了一下,宮姝的心魂都似乎被散去一般,雙眼一白,人嚇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