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臣啊……哀家知道,你父母親的事情讓你很難過……但是死者已矣,你要照顧好自己才是啊……”靖安太后輕輕蹙眉,出言安慰著謝雪臣。
謝雪臣只是苦笑了一下。然而她的嘴角卻不自然地耷拉下來,眼睛里面也毫無神采,完全就是一個心死的絕望模樣,哪里還看得出是從前自信飛揚(yáng)的溫碩郡主。
“太后如此關(guān)懷,雪臣感激不盡。”
靖安太后喟嘆著,“你和哀家,哪里還用說感激不感激的呢……你父母親的事,哀家?guī)筒坏侥悖Ъ乙彩肿载?zé)……”
聽到這里,謝雪臣有些惶恐地抬頭看向靖安太后,“請?zhí)蟊V伉P體……這些年太后的關(guān)照,雪臣都看在眼里。而且這一次,不是太后愿不愿意幫忙的問題,而是命運(yùn)如此。父母親雙雙染病,為了其余的百姓,太后又怎么可以答應(yīng)雪臣前往疫區(qū)的請求呢。”
“話是這么說,但是哀家,終究還是對不起你們謝家啊……”
“雪臣不敢讓太后心懷愧疚,”謝雪臣的聲音輕飄飄地,有氣無力,“今日雪臣前來,是想請求太后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靖安太后立刻坐直了身子,望著眼前如同紙片人的謝雪臣。此事是她利用了謝家,若是能夠補(bǔ)償一下謝雪臣,那也是好的。
謝雪臣怯怯地看了看靖安太后,小聲地說道:“雪臣想……讓父母親……葉落歸根……”
靖安太后聽后一驚。
“父母親生于斯長于斯,而且生前的愿望就是能夠回家。如今他們二人已經(jīng)去了……雪臣作為女兒,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們帶回來……”也許是怕靖安太后會發(fā)怒,謝雪臣一看到靖安太后的表情便略帶驚恐地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一副受驚鳥兒的模樣。
“哀家不是想說你什么,”靖安太后為難地皺著眉,“只是……瘟疫而死的人,為防止疫癥傳播,其尸體必須就地處置,防止其再次成為疫病源頭。更遑論,要千里迢迢地運(yùn)回來呢……”
謝雪臣沒有說話,但是眼淚卻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
“唉……”靖安太后再次嘆氣,“這樣吧,雪臣,你父母親的遺體,哀家是幫不到了。可是你哥哥的遺體,哀家可以與郎家的人商量,讓謝軻完整地下葬。”
要還,早就該還了。為何等到我今日來討父母親的尸體,你才提起哥哥的尸體呢?謝雪臣心中想著,臉上卻要多沮喪有多沮喪。
“雪臣不愿為難太后……就當(dāng)做這是雪臣最后的請求吧……只要能讓哥哥回家,雪臣不會再嫁人,愿意一輩子都在太后身邊服侍……”
謝雪臣說著,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靖安太后見她情緒激動,心疼地說道:“雪臣,哀家答應(yīng)你,你哥哥一定可以回家的。哀家知道你心里苦悶,既然如此,不妨去宮里走走吧,不必在這里與哀家說話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再因此事責(zé)怪自己了。”
謝雪臣點(diǎn)點(diǎn)頭,“雪臣謝太后體諒,雪臣告退了。”
她說著,又再鄭重地行禮跪安,完完整整地行完禮節(jié),才肯退下。
一旁的崔玉嬋望著謝雪臣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太后,”崔玉嬋對靖安太后道,“郡主痛失親人,太后不擔(dān)心郡主心生怨恨嗎?”
靖安太后搖搖頭,眼神中盡是心疼與內(nèi)疚,“你看她,整個人軟綿綿地,眼里也沒有了生氣,想必是失去了生的欲望。她若是怨恨哀家,哀家還更放心些。現(xiàn)在,哀家就怕她自己想不通,想要隨家人去了。哀家利用了她的父母,若不去補(bǔ)償她,哀家一生都不會心安啊!”
另一邊,謝雪臣出了延福宮之后,眼底的神情卻是完全變了樣。
她踱步來到御花園之中,自己靜靜地佇立在湖邊,瘦弱的背影令人看上去無比心疼。
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一襲繡裙的沈君芙一步一步朝她而去,微微揚(yáng)起的嘴角卻有深不可測的意味。
金琦朱被擄,不足兩日便五國皆知,其中最為緊張且憤怒的就要數(shù)金琦朱的親弟弟金宏旭了。
其實(shí)泫明回到夏丹當(dāng)天,金宏旭已覺古怪,派人探得泫明前往金琦朱廟時,金宏旭也派人查探過,然而卻一無所獲。泫明從金琦朱廟出來時,盛怒之下的金宏旭便迅速傳召了泫明進(jìn)宮。
金宏旭對于自己姐姐的人身安全極其關(guān)心,但是親眼見過廟宇地窖中的所有后,泫明滿心的疑慮,他甚至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金琦朱。不知為何,泫明竟沒有將地窖的事情告知金宏旭。而一無所知的金宏旭則更加著急,動用了自己所有的軍隊,只為了尋找金琦朱。
就在金宏旭大肆搜尋金琦朱時,泫明卻偷偷地跑到了鄉(xiāng)鎮(zhèn)之中。
泫明騎著馬行在隊伍之前,聽著后面那刺耳的重重馬蹄聲,不由得停下,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馬頭,朝后面而去。
“景銳侯遠(yuǎn)道而來,為何不留在公主府中,非要跟著泫明來這些小鄉(xiāng)鎮(zhèn)呢?”泫明語氣還算客氣,但是心中卻煩躁無比。若是敷宗槿一直跟著,恐怕琦朱的事情就會從此暴露。
敷宗槿微微一笑,“駙馬,臣是奉皇命前來調(diào)查琦朱公主失蹤一事,怎可一天到晚,坐在夏丹皇宮之中飲酒作樂呢?尤其是現(xiàn)在夏丹皇帝跟泫明駙馬都如此奔波,臣怎么好意思成為你們的顧慮。”
敷宗槿一到達(dá)夏丹,便被金宏旭請進(jìn)了皇宮。泫明似乎是與金宏旭說了什么,尋找金琦朱一事,金宏旭一直拖著敷宗槿的步伐,不想讓他跟著泫明。敷宗槿早已察覺不妥,終于在昨日離開了夏丹皇宮,卻沒想到剛出來,便遇見了策馬而去的泫明,對敷宗槿來說,還真是求之不得呢。
泫明的臉上有些不悅,這十多個時辰里面,敷宗槿以游覽為由一直跟在自己后面,趕也趕不走。更何況,他自己也跟敷宗槿解釋不清楚為何到這些鄉(xiāng)鎮(zhèn)來,這樣的行為也難免會讓敷宗槿起疑。
“景銳侯,此次泫明出行,是受了皇上之命要尋找知情者追問琦朱公主的下落。景銳侯雖是孟康的大臣,但是來到夏丹,也應(yīng)該尊重夏丹皇上的意思,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隨心所欲,干擾泫明做事吧?”
敷宗槿知道他想打發(fā)掉自己,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似笑非笑地道:“臣知道駙馬身受皇命,但是臣也是奉孟康陛下的意思前來。臣的陛下吩咐臣,一定要守在駙馬身邊,多出手相助。若是臣只聽從夏丹皇上的吩咐,而將陛下的皇命拋諸腦后,那臣豈不是成了叛徒?”
“景銳侯總是如此巧言善辯。”泫明的臉上有些抽搐,但是要趕走敷宗槿,他真的沒有任何能站住腳跟的理由。不過突然間,他回想起金琦朱廟地窖之中,廟祝曾經(jīng)無意提起過孟康曾派人幫助過金琦朱。泫明不禁想,那個孟康知情人,會不會是敷宗槿呢?眼前這個景銳侯,一直是孟康皇帝最信任的臣子,會不會……
他想了想,倒是不再擔(dān)心敷宗槿跟著了。他即使跟著,也未必會知道自己的目的,最多就讓自己的屬下攔著他吧。
泫明拉了拉馬韁,又回到了隊伍的前面去。落后的敷宗槿看著泫明的背影,開始疑惑,這個駙馬為何這么輕易地就放棄趕走自己了?
說是隊伍,其實(shí)也就是泫明的四五個屬下,騎著馬上山下山。泫明要去的地方似乎很窮苦,遠(yuǎn)遠(yuǎn)看到山下的幾片田地都干枯了,除了枯黃之色沒有一點(diǎn)生機(jī)。因?yàn)樯铰诽福恍腥说鸟R已經(jīng)無法騎行,泫明、敷宗槿等人只好下馬步行。
如是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一個寧靜卻頹敗的小山村出現(xiàn)在眼前。
泫明一路朝著小山村而去,四周圍的房子破爛不堪,大部分的屋子里都只住著老人家。泫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也許是年輕人都忍受不了此地的貧窮,早已離開了這里,只剩下年老的父母在此居住著。
“駙馬,”敷宗槿走到泫明的身邊,“不知道夏丹皇上究竟為何將駙馬派到此處?”
泫明斜睨了他一眼,“泫明只知道執(zhí)行皇上的旨意,至于皇上的意圖,泫明想,不是景銳侯與泫明應(yīng)該去猜測的。”
敷宗槿聽出泫明語氣中的敵意,不由得抿了抿唇。泫明又道:“等下泫明執(zhí)行時,還望景銳侯……”
“不要插手駙馬嘛。駙馬放心,臣是有分寸之人。”沒等泫明說完,敷宗槿便識趣地說道。
泫明又看了敷宗槿一眼,轉(zhuǎn)過身繼續(xù)朝山村的深處而去。山村里的人對于這些身穿錦緞的人的到來顯得十分震驚,一個個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們看,眼神中盡是艷羨的光芒。他們幾乎一輩子生活在這個偏僻的山村之中,能夠有頓飽飯吃已經(jīng)是上天的恩賜,更別說是看見穿著如此尊貴的人了。
可是有一個農(nóng)婦打扮的女子卻與其他人不同,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泫明一行人走來,卻驚恐地扔下洗好的衣服,低著頭拐到屋后去。
她怪異的舉動引起了泫明的注意,直覺告訴泫明,她是因?yàn)閷ψ约阂恍腥说牡絹矶械襟@恐,于是本能地想要逃避。這么說來,那個女子,似乎就是泫明要找的人了。
可是敷宗槿,始終是個顧慮。泫明招來自己的隨從,湊在耳邊對其吩咐道,“看緊了景銳侯,不要讓他接近我。”
隨從不著痕跡地點(diǎn)頭。泫明放心地朝著那女子消失的地方追去,敷宗槿下意識地想追,卻被泫明的隨從攔住了。
“景銳侯大人,駙馬要執(zhí)行皇上的任務(wù),還請景銳侯見諒。”
敷宗槿冷冷地看著那個攔著自己的隨從,正想發(fā)作,但是想到自己人在夏丹,終歸不是在自己的底盤。若是自己強(qiáng)行傷了這些人去追泫明,只怕會害了自己的國家。
泫明如此緊張,分明是有金琦朱的消息!敷宗槿暗自握緊了拳頭,雖然
想知道內(nèi)情,但是礙于身份,也只好眼睜睜看著泫明離開了。
那個女子對這座小山村十分熟悉,顯然是在此生活了許多年的。泫明繞了幾條路,自己都繞暈了。所幸在一個拐角處,泫明看到的女子的蹤跡,即刻追了上去,抓住了那名想逃跑的女子。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抓我?!”那女子一邊用鄉(xiāng)音大叫,一邊用力地掙扎著,可是泫明卻怎樣也不讓她逃脫。
泫明瞇著眼睛看著那女子,她一口的鄉(xiāng)音,似乎與自己要找的人不太一樣。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泫明突發(fā)奇想,試圖看一看那女子的反應(yīng)。
“羽暉、葉縱、利海,”泫明說道,“還有小石頭,小慕,一東,你認(rèn)識他們么?”
那女子漸漸停止了掙扎,可是眼神中卻生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懼。“你……你是公主的人……”
她的雙腿突然一軟,整個人趴在地上,令泫明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不要?dú)⑽摇灰獨(dú)⑽摇沂裁炊疾恢馈?
泫明愣在原處,她為什么這么害怕琦朱的人呢?還說不要?dú)⑺磕撬詾樽约菏晴炫蓙碜窔⑺拿矗?
轉(zhuǎn)念一想,泫明心生一計。他謹(jǐn)慎地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對那女子說道:“姑娘,我不是夏丹人,我是孟康的景銳侯。琦朱公主被歹人抓走了,我是來這里搜查歹人的。”
女子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臉來,半信半疑地看著泫明,“你……你真的不是琦朱公主……派來的?”
泫明點(diǎn)點(diǎn)頭,一臉真誠地看著她。
“不對,”那女子又警惕起來,“你不是公主的人,為何追著我跑?又為什么能夠說出小石頭他們的名字?!”
小石頭他們?泫明銳利地捕捉到這些字眼,這不像是奴才的家人那么簡單,反倒是本身就認(rèn)識小石頭等人。可是泫明神情自若地回答道,“我奉命追查歹人,來到此處卻看見你慌張?zhí)优堋N艺`以為你是賊人,自然要跟上。至于小石頭等人,其實(shí)是我的秘密任務(wù)。”
“秘密任務(wù)?”
“這一次琦朱公主之所以被擄走,其實(shí)是與一個神秘人有關(guān)。這個神秘人向五國列出了琦朱公主的罪行,而我,就是奉命前來查證的。若是能夠證明琦朱公主真的犯下那些罪過,我們就可以向世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泫明面不改色地說著,試圖讓眼前這個女子完全信任他。從金琦朱廟回來,他便進(jìn)了宮偷偷調(diào)查過十年前奴才死亡一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場大火中足足有十七個宮人死去,而且都是金琦朱宮中的奴才。若那場大火真是金琦朱所為,此舉就等于是徹底更換了自己宮中的奴才。
之后,泫明連續(xù)探尋了許多十年前死于火災(zāi)的奴才家人,但是家人畢竟是家人,幾乎沒有一個知道真相。金琦朱廟地下看到的所有仍然歷歷在目,令泫明寢食難安。漸漸地,泫明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給金琦朱洗雪冤情,還是要證明廟祝所言是真有其事。
那女子仍然十分地警惕,絲毫不肯放松。突然,泫明想起了在孟康時,洛帝送給自己的令牌。于是他將令牌拿了出來,上面赫然印著“孟康”兩個大字。
“姑娘,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嗎?”
果然,女子看到了來自孟康的令牌之后,眼神中的驚懼漸漸褪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你想要查探些什么?”
見她終于相信自己,泫明舒了一口氣,偽裝成景銳侯總算是沒有白費(fèi)。本來他還擔(dān)心女子會看出自己在撒謊,誰知竟如此容易就過關(guān)了。
“你是……束清的妹妹,束寧姑娘吧?”
女子微怔,眼神有些飄忽。她沒有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反倒再次對泫明確認(rèn)道:“你……真的是來查證金琦朱的罪行嗎?真的不是夏丹人?”
泫明耐心地說道:“姑娘,我的令牌你都已經(jīng)看見了。我真的不是夏丹人,我是孟康的景銳侯。此次前來是要秘密搜證,將琦朱公主定罪的。”
“定罪……定罪好啊……金琦朱早該下地獄了……”女子低下頭喃喃自語道,忽而抬起頭,眼神卻變得堅毅和無畏,“我不是束寧,我是束清,束寧是代替我死去的。”
“你是束清?”泫明無比驚訝,“可是……按照我們查到的名單,束清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于夏丹皇宮了啊!”
“就像我所說的,死的人本該是我,”束清陷入了回憶,很明顯,那段回憶讓她十分痛苦,“我和束寧本是姐妹,長大之后,我被父母送進(jìn)了皇宮,妹妹則被送進(jìn)了城中一戶人家做丫鬟。
“我們姐妹的性情完全是相反的,束寧活潑大膽,我卻成熟穩(wěn)重。也正因如此,父母都覺得,我更適合在皇宮當(dāng)差,所以我便進(jìn)了宮,束寧便成為了城中一個富家夫人的丫鬟。那丫頭,把富家夫人不知道哄得多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