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律對面前紅袍兒,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至今還記得那天,在山師陰等人離開昂山之前,特地囑托于他。讓他統領昂山地界群雄,于封禪大典之前,趕到岳山腳下。
山師陰吩咐紀律,讓一眾豪杰分批進入“上至城”。
他給了紀律十萬兩銀票,若是封禪大典無事發生,那這十萬兩就當交個朋友,請各位豪俠享受“上至”風光。若是有事發生……
說到這里時,山師陰沉吟了片刻。紀律也能感到他眼中沉重,他知曉此事,必定是性命攸關。
封禪大典,會發生何事,性命相關?
紀律心中隱隱也有預感,他未說二話,便收下紅袍銀票,一口答應下來。
待紅袍走遠,他便糾集受過幾人恩惠的昂山人士,將事情利弊訴說清楚。他不準備蒙騙眾人,更不愿有人臨陣脫逃。
所幸,江湖虬客,多得便是血性!
救命之恩,便拿命來換!
他們隨著紀律分批進入城中,用那十萬兩尋歡作樂,更將長刀磨亮,熱血燒旺!只待恩公,一聲令下!
除夕日,山師陰入得城中。
當林火沉浸于南柯美貌,兒女情長之時,紅袍于城中尋到紀律,讓他們初一時候,吊在鬼見愁隊仗之后,隱匿蹤跡。
紀律便不多問,率領眾人遠遠跟在鬼見愁后。
而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紀律預期。居然連軍隊都已用上,鬼見愁更是被官兵包圍在內。他正在著急,原以為鬼見愁必死無疑,誰知道峰回路轉,兩隊官兵竟然混戰一處。
出人意料之事太多,紀律已經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出面救援?還是聽從紅袍指示,按兵不動?
躊躇之時,紅袍再次出現,讓他們緊跟獨孤軍后。
也是在這時候,紀律才知道,他們居然在陰差陽錯之間,牽扯進謀逆大案之中。而犯案之人,更是燕王兄長,慎公子。
此刻,他們更是成為關鍵一著!
紅袍將趙恬破綻,為他們指引而出。
書呆再次披掛上陣,楓叔呂烽在他左近護衛,兩人統領群雄,如同尖刀一般,狠狠扎入武慎軍側腹軟肋。
趙恬已經孤注一擲,將兵力全部投入正面戰場,使得側方陣型松散,仿佛晶瑩水泡,一觸就破。
這也難怪趙恬,要知道戰局至此,兩方計策紛飛,互相算計多個來回,雙方皆是油盡燈枯之相。誰又能想到,獨孤孝手中,還有奇兵?
他卻不知,這奇兵卻非出自獨孤孝之手,還是來自紅袍未雨綢繆。卻是應了大胥先生批語,“山師陰,心機縝密,堅韌隱忍,深藏不漏。”
奇兵扎入陣中,逢人便殺。軍陣頃刻間,被生生截成兩段。
武慎軍原就是被趙恬強行帶起戰意,此刻敗勢已顯,士氣直落谷底。
可趙恬,仍舊不愿認輸。他將殘兵重新攏回身邊,企圖拖延時間。
只要……
趙恬心中明白,只要那個披黑裘的山師云打開石扉,擒住武睿,那他們仍有反敗為勝之機。
可這拖延,在獨孤孝看來,就是垂死掙扎。
小將軍當機立斷,命令全軍壓上,先將被斷前軍包圍,圍而不殺。他們已失斗志,不過是一群待縛之人。而關鍵,就是軍中趙恬!
他,此刻儼然是武慎軍,最后一根精神支柱。
破了擎天之柱,便能塌了天下。
獨孤孝驟然拉緊韁繩,拔劍出鞘,胯下黑馬人立而起,帶飛蹄上污雪,“飛羆軍!隨我!斬將奪旗!”
胯下戰馬,后腿一蹬,直竄而出。
飛羆軍緊隨其后!
趙恬唯有死守。兩面御敵,他雖是面不改色,卻難掩額上大汗淋漓。他雖有治兵之能,但對手也是不凡。難道,真是回天乏術?
他不由將目光望向身邊,那里是黃恩所在。
扭頭望時,卻發現身邊黃恩已經不在,只留一個斷腿親兵。
他去了哪里?趙恬不明所以。
那斷腿親兵,卻艱難出聲,“黃將軍給將軍留了兩句話,‘同仇敵愾,秋后算賬。’”
聽著親兵話語,趙恬微微愣神,他似乎能見到黃恩那不屑冷笑,“行軍打仗你行,江湖圍毆,你還差得遠呢!”
軍陣之前,昂山群雄方向。
呂烽方才揚起長槍,挑飛一名甲士,突聞而后風響!
扭身挺臂!
“當!”的一聲巨響。
“小子!”黃恩手持直刃單刀,頂在呂烽面前,“我們在昂山上的架,還沒打完呢!”
聽聞此言,呂烽雙眼微瞇,“那我便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呂烽心中戰意熊熊,持槍一抖。黃恩借勢騰空,倒翻一個跟頭,悄然落地。
刀槍相對,兩人無言而立。
而周遭人等,居然自覺退出一個圈外,為兩人空開足夠空間。
趙恬除了陣前單挑,從未見在戰場之上,見過這般情景。
這算什么?在亂軍之中決斗?
正如黃恩所言,黃恩領軍不如趙恬,但對江湖人士,趙恬根本是一竅不通。
江湖人士,信奉道義,信奉公平二字。即便在權謀家眼中,這些粗糙漢子的執著簡直愚昧可笑。所以才會有“野珍館”中,文武雙方,坐得涇渭分明。
然而,愚昧也好,天真也罷,這便是這些江湖莽漢心中信仰。
這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江湖決斗,兩人生死,天經地義!
亂軍之中,為黃恩與呂烽劃開一片天地,這種奇景,百年難得一見。
兩人只覺得回到那日昂山石窟,擂臺之上,僅他兩人。
一如那日,一如那刻,只是,攻守互換。
呂烽槍尖指地,淡淡一笑,“你曾說我,不知審時度勢。”
黃恩抿起嘴角,“哦?”他刀尖微揚,不動分毫。
“我要把這句話還給你。”呂烽夾住槍桿,槍尖于地上劃開半圓,“我軍已勝券在握,何必與你逞匹夫之勇?”
黃恩雙眼一瞇,冷冷一笑,“因為你是呂烽。”
“說的對。”呂烽抬起槍尖,“因為我是呂烽!”
話音未落,兩人同時踏步上前,激起地上殘雪,剖開空中白花。
“當!”
刀槍相交!
山坡上,伍庚背手而立,身后圍有十余黑衣,皆是單膝跪地。可不見貓怔仲身影,只有在那雪地之中,多上一攤黑血。
伍庚望著坳中戰局,面色發寒,“傳令下去,黑一門全部撤離岳山,各分舵就地隱藏,一月之內,不得輕易暴露行蹤。”
身后黑衣立即垂首應答,“謹遵副門主號令。”
伍庚回過頭來,望著身后黑衣,突然瞇眼微笑,“今天起,我就是門主。”他拍了拍黑衣肩膀,“可不要再叫錯咯。”
語音輕柔,卻嚇得那人渾身發抖。
“還有一事。”伍庚微微一笑,“傳令所有門人知曉,貓怔仲背離宗門,從即日起,若見其人,格殺勿論!”
所有黑衣低垂頭顱,無人膽敢吱聲。
上山路上,幾百人馬正在爬山。只是他們卻未像方才軍隊,丟棄多余馬匹,反而人人騎乘。
從樹林中望去,只能見到人影輪廓,卻能聽到人聲對話。
“老大,兄弟們奔了一天,是不是該歇歇?”
“不能。”
“老大,我們干嘛還要騎馬?這山路實在難走……”
“因為我們是馬賊,馬賊若是無馬,那豈不就是毛賊?”
“那老大,這里可是在打仗,我們到底來岳山做什么?”
“來找兩個人。”
“找誰?”
……
“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