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昏迷開始，這已經(jīng)是山師陰不省人事的第十天。
十天時間中，可以發(fā)生很多事情。
比如軍隊因爲羣龍無首，這些算不上強軍的士兵們便沒有了追擊的動力。這也使得林火一衆(zhòng)人有機會逃出生天，薛榮華成了這次匯聚的最大受益者。
軍營之中氣氛，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變作沉靜如水，隨後暗潮涌動，而現(xiàn)在又深沉入海，又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軍寨佈防，也在不知不覺從外緊內(nèi)鬆，成了外鬆內(nèi)緊。他們在謀劃些什麼？又是在防備些什麼？
雖然山師陰人處於昏迷之中，但是作爲病人，他卻沒有被安排在僻靜之處休養(yǎng)，依舊在中軍大帳之中。一爲了保護他的安全，二來是因爲中軍大帳外的十多名死士守衛(wèi)。
就連軍中大將也使喚不動他們，在山師陰醒來之前，就連將領(lǐng)們要靠近中軍大帳都會受到搜查，更別提叫那些死士們將山師陰移到別處去。
這分明就是山師陰之前有過的安排，山師陰從骨子裡不信任這些將軍。話又說回來了，山師陰現(xiàn)在還能相信誰？就連這些死士也是被山師陰用毒藥控制，若是山師陰死了，沒有人配製解藥，這些死士全都得死。
面對死亡，他們比任何人都要恪盡職守，因爲他們心中還懷有希望，那就是山師陰能夠醒來。
至於何時醒來，恐怕在他們心中，那時限只剩下最後五天。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這十天來能夠進出大帳的人，只有大夫。而這大夫也只有兩人——曾王二老。
曾老與王老在燕軍包圍九霄的時候，並沒有來得及逃離山區(qū)。幸好山師陰並不準備對外門之人動手，這也讓兩位老人家未逢大難。
然而後來山師陰突然昏迷，二老是山中最負盛名的兩位大夫，自然被山師陰那些死士帶到了軍營之中。
對於山師陰所做之事，二老也已經(jīng)知曉。他們氣憤山師陰手段狠辣，但是病者在前，兩人身爲大夫絕不會見死不救。
好在曾老與王老不是浪得虛名。
在兩人到來之時，山師陰已經(jīng)氣弱遊虛，可是在兩人這十日來得精心調(diào)理之下，山師陰身上高燒不退的癥狀終於穩(wěn)定了下來，只是到了今日仍舊未曾醒來。
又是一日診斷過後，曾老與王老滿臉疲倦地中軍中大帳中走了出來。一邊走著，兩人還在小聲交流。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治療，兩位醫(yī)癡是對山師陰身上的奇特癥狀深感興趣，反倒是那些厭惡之情少了許多。
大帳之外有死士輪番守護，而在稍遠處，還能夠看到不少中層甲士張望。那些個大將，自然不會親自來做這麼掉份的事兒。
帳外有一死士負手而立，正是剩下死士的首領(lǐng)。他見到二老出來，立即迎了上來，關(guān)切地問道：“家主他，怎麼樣了？”
曾老與王老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王老開口說道：“他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可是我們今天又試了五種方法，依舊沒能把他喚醒。”
曾老嘆了口氣，指著自己的腦門補充道：“或許他的腦袋已經(jīng)……”
“不會的！”死士首領(lǐng)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出聲。
曾老與王老立即噤聲，望著死士首領(lǐng)那雙血紅眼睛。這首領(lǐng)也不知道已經(jīng)幾日未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如他這雙眼一般陷入瘋狂。
王老雖然是有些武藝，但是在這麼多死士面前也不夠看。更別提他還要擔憂曾老的安危，畢竟曾老那真是手無縛雞之力。這樣一來，二老雖然被死士吼了，也只能無奈閉嘴。
死士首領(lǐng)似是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失態(tài)，深深呼吸了幾下，平復(fù)心情後繼續(xù)問道：“那我們這些兄弟身上的毒素……”
王老再次搖頭，“若是諸位能夠說出製作毒藥的藥材，我們兩個老骨頭自然能夠想出辦法來。”
死士首領(lǐng)冷笑搖頭，“若是我們知道藥材，還需要兩位？”
曾老接口說道：“其實你們已經(jīng)說出癥狀，若是我們多花些時間，也能琢磨明白。”
死士首領(lǐng)再次冷笑，“我們現(xiàn)在缺的就是時間。”
王老搖頭說道：“按照你們說的，只剩下五日時間，無論如何都不夠用。”
死士首領(lǐng)深深地看了二老片刻，隨後沉聲說道：“給我們和二位的時間都是五日，我覺得，這些時間，應(yīng)該夠了。”
說完這話，這死士首領(lǐng)便揮袖擺手，“請二位回營帳繼續(xù)研究，記住，五日。”
立即有兩名死士上前，一左一右將二老包在中間。曾老與王老一番對視，終於是無奈搖頭。他們便在兩名死士的“保護”下，朝不遠處一處營房走去。
與此同時，在遠處圍觀的那些甲士中有幾人悄悄離開人羣，各自往營帳不同方向快速跑去。
其中一處方向，便是在軍營外圍，遠離中軍大帳之處。
傳遞消息之人衝入一間小帳，其中已經(jīng)站了約有十餘人，將這小帳擠得滿滿當當。而在這小帳之中，只有一人能夠坐著——高個將領(lǐng)唐之由。
“大帥！”消息傳遞者單膝跪下。
唐之由身子前傾說道：“起來說話，山師陰那賊人情況如何？”
甲士站起身來，將他方纔所見細細講來，其中著重說明了死士首領(lǐng)那次怒喝，還有死士首領(lǐng)面色鐵青，最後總結(jié)道：“山師陰應(yīng)該還沒醒來。那些死士的時間，應(yīng)該也不多了。”
唐之由面上笑意越聽越盛，最終忍不住站起身來，“真是天助我也！也是天亡山師小賊！”他環(huán)視帳中之人，“諸君，殺那小賊！這正是我等揚名之時。”
衆(zhòng)人一片響應(yīng)，但是人羣中還有冷靜之人，低聲問道：“大帥，反正那些個死士身有劇毒，我們何不等他們毒發(fā)身亡，再去對付山師陰這賊人？現(xiàn)在動手，兄弟們難免會有傷亡。”
唐之由橫眼望去，“你以爲軍中只有我們一隊在謀劃此事？山師小兒逆行倒施，憑什麼爬在我們頭上？原本他強盛之時，我們還要顧忌，現(xiàn)在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不正是天賜良機？這大軍之中，至少有半數(shù)人想殺他，另外半數(shù)多半也是觀望。這種時候，誰能第一個拿下山師小賊的頭顱，那未來在爭權(quán)話事之時，便有最大底氣！”
說著這些話，唐之由不忘揮動拳頭，“功成之時，我爲大將軍！諸君便是一方大帥！生死富貴在此一舉，此時不爭，更待何時？”
此言一出，狹小帳中再無人提疑。他們?nèi)寄柯秲垂猓粋€個陷入亢奮之中，只怕是各個都見到了自己前程似錦。
唐之由見到火候差不多了，猛然握拳下?lián)]，“今夜三更，動手殺人。口令……”他咧嘴一笑，“富貴榮華。”
帳中將領(lǐng)齊聲呼喝，“富貴榮華！”
軍營之中暗潮涌動，在軍營之外山林之中，兩道風塵僕僕的人影顯現(xiàn)出來。
煙雨蓑衣籠罩在斗笠披風之中，爲姜杉拉住繮繩，低聲說道：“先生，我們到了。”
姜杉卻似沒聽到煙雨蓑衣聲音，只是仰面朝向天空方向，輕聲呢喃：“要下雨了啊。”
不知何時，天空中雨雲(yún)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