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yáng)獍曾經(jīng)在大殿之上說過,他已經(jīng)抓住吳離家人。
三日時間。
若是吳離不曾露面,那么他必定會將吳離九族誅殺。
元豕相信,揚(yáng)獍做得出來。
所以,他也沒有向吳離隱瞞這些事情,將事情經(jīng)過,原原本本與吳離說了清楚。
他既是不希望,未來事成之后,吳離對他會有所怨恨。
更深一層,他對揚(yáng)獍還是有所忌憚。
仔細(xì)想來,若是能夠得到吳離幫助,豈不是如虎添翼?
吳離武藝高強(qiáng),更是跟了揚(yáng)獍時間最長,對揚(yáng)獍習(xí)慣更為了解。況且,等殺了揚(yáng)獍,吳離還能夠成為重要人證,讓那揚(yáng)獍即便是死后,也永無翻身之日。
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
一個活著的吳離,絕對比一具尸首更有價值。
不過,在挖掘吳離價值之前,元豕必須能夠制住,這頭將要瘋狂的人形猛獸。
吳離幾乎是在元豕說到一半時候,便準(zhǔn)備朝府外闖。
元豕趕緊將他攔住,“吳將軍,不能去啊。”
吳離單臂一揮,將元豕推開。
元豕又側(cè)移幾步,重新攔住吳離,“吳將軍!”
“滾開!”吳離暴喝出口。
元豕張開雙臂,“吳將軍,三思啊。”
吳離單手拽住元豕衣領(lǐng),“他要?dú)⑽胰遥∧阕尷献釉趺蠢潇o?你讓老子怎么三思?”
元豕趕緊出口解釋,“吳將軍,你即便是現(xiàn)在趕去,也是于事無補(bǔ)。只會白白丟了性命。”
吳離搖頭,惡聲咆哮,“他們是我的家人啊,就算是死,老子也要和他們死在一塊兒!”
“好!那你現(xiàn)在就去死啊!”元豕咬了咬牙,喝道:“你除了多送一條性命,別的什么做不到!”
他反手將吳離手腕握住,語重心長道:“你若是死了,誰來為你妻兒報仇?誰來為你報仇?”
吳離嘴角不斷顫抖,“我,我還能報仇?”
“當(dāng)然能了!”元豕肯定回答,伸手按住吳離單肩,“只要我們齊心合力,配合手中那半封遺詔,你的仇一定能報!”
“可是……可是……”吳離已是淚流滿面,他心中掙扎此刻一目了然。
元豕拍著吳離肩頭,繼續(xù)勸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憑一股血勇之氣,你或許能夠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但是你若能夠活下來,卻能見證伏尸百萬。”
吳離低下頭顱。
元豕話語,步步緊逼,“吳將軍,你將這封遺詔偷出,可見你對冀國忠心耿耿,之前不過是被那揚(yáng)獍迷了雙眼。可若是你今日回頭,去截了法場,落于揚(yáng)獍天羅地網(wǎng)之中,你對冀國的忠誠,你之前付出的所有犧牲,豈不是功虧一簣?”
吳離怔了怔神,呆呆立在原地。
元豕更是想到,若是吳離截法場失手被擒,那么不僅是吳離陷入麻煩之中,甚至有可能讓元豕引火燒身。
這才是他最不愿見到的最壞打算。
約莫等了半炷香。
吳離終于抬起頭來。
“我們,真的能夠改變冀國?我,真的能夠報仇?”能夠聽出,他的聲音隱含顫抖。
“必定能夠!”元豕知道此刻不能有絲毫遲疑,回答得斬釘截鐵,“你的犧牲,將會被冀國銘記心中,世代不滅。你的犧牲,也必定給冀國,一個更為輝煌的未來。”
“揚(yáng)獍小兒,我原本以為他是九霄門人,必定是忠君愛國之士。誰知道,他才是冀國禍亂根源。”吳離咬了咬牙,重新豎起一根手指,“我可以答應(yīng)幫你,但我還有有一個條件。”
元豕攤開手掌,“你盡管來說。”
吳離眼中滿是悲切,沉聲說道:“我要去看行刑。”
三日之后。
城東菜市口。
黑壓壓圍滿人群。
吳離原是亡命之徒,所謂九族也不過四十七人。他們盡皆披頭散發(fā),衣衫襤褸。跪在行刑臺前,渾身瑟瑟發(fā)抖。
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將過道圍了個水泄不通。
殺人行刑,總是引人注目。
吳離卻不在人群之中。
元豕于左近高樓,開了一間雅間。
這家店主也是一個怪人,特地將酒樓開在法場周圍。雅間面向行刑臺,視角越好,包間費(fèi)用,越是高昂。
原本殺人是晦氣事情,可到這店主手中,便成了生意。
每每行刑時候,店中必定客滿。
今日,亦是如此。
可元豕自從三日前,認(rèn)定要“清君側(cè)”后,也不在乎這些錢財?shù)檬В俗詈醚砰g。此時屋中,只有他與吳離兩人。
元豕坐于桌前,自酌自飲。他對這殺人事情,其實(shí)毫無興趣。他趁著此次機(jī)會,約了最后五位大臣,在這樓中相聚。
其實(shí)在這三日之間,元豕全都沒有閑著,總共拉攏了二十余位朝中重臣。
這二十余人,分布朝中要脈,最重要是,他們皆是對揚(yáng)獍心懷不滿。由這二十余人牽頭,旗下勢力,不說能夠?qū)P(yáng)獍掀翻,卻絕對能夠在揚(yáng)獍死后,把控朝中話語。
既然同盟,便需要憑證。元豕便通過揚(yáng)王后私章與遺詔為餌,聯(lián)合那些大臣,簽下聯(lián)名血書,將眾人生死牢牢牽在一塊兒。
如今還未拉攏的目標(biāo),仍舊剩下五位。
只是這些人都是多年官場狐貍,遲遲不愿表態(tài),似是要望風(fēng)觀望。
該如何讓他們確定立場,明確支持元豕行事,這可得費(fèi)上不少心思。
而吳離便站在窗口,居高臨下,望著法場方向。
他那單掌捏緊窗沿,一動不動。
不多時,那五位大臣,先后到達(dá)雅間。
他們見著吳離,只當(dāng)是元豕護(hù)衛(wèi),也未放在心上。
元豕便如之前一樣,對這五人苦口相勸。
而這五人,也和之前一樣,左右推脫,始終不愿在那血書之上,簽下自己名號。
便在眾人扯皮之時。
樓外法場,傳來一聲高呼,“午時已到!”
雅間中停了觥籌交錯。
一通鼓響之后,人群之中,爆出嘈雜呼喝。
“嘭!”的一聲,窗沿木板,被吳離生生掰斷。
過了片刻,又是一串歡呼。
吳離整個人搖搖欲墜。
那五名官員,原本未將吳離放在心上,如今見到他奇怪模樣。立刻有人,察覺吳離斷了一臂。
幾人面面相覷,聯(lián)想到幾日前,揚(yáng)獍曾在大殿之上所言,他們突然醒悟過來,窗臺邊上,究竟是誰。
吳離!
揚(yáng)獍對此人恨之入骨。
決不能與此人沾染關(guān)系。
想到此處,他們互看幾眼,立即便有人起身告辭。
而此時法場方向,聲浪漸漸平息。
吳離轉(zhuǎn)過身來。
五人僵立原地。
吳離雙目赤紅,面上卻無甚表情,只是淡淡說道:“你們都知道我是誰。”
聽到這話,立即有人擺手,“本官完全不認(rèn)識這位壯士,也不想認(rèn)識,今日這頓飯,就當(dāng)本官沒有來……”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巨響。
吳離單掌,拍在桌上,“我叫吳離,現(xiàn)在你們都認(rèn)識我了。”
五人無聲點(diǎn)頭。
吳離面上青筋暴起,甕聲怒吼:“那你們也該知道,揚(yáng)獍今日殺我九族四十七口,這個仇我必須要報!而我平生最恨……”
他的目光,掃過面前五人,“便是投機(jī)倒把之人!墻頭草,既然兩邊倒,不如一把拔去!”
“你這是在威脅!”五人之中,自然有人不服。
然而,吳離發(fā)出一聲冷笑,“我已經(jīng)家破人亡,沒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們!”吳離揚(yáng)起單臂,指著眼前之人,“只有兩個選擇!與我共同對抗揚(yáng)獍!或是今日,追隨先帝而去!”
吳離揚(yáng)起手掌,重重落在桌上,“你們應(yīng)該知道,我吳離,說到做到!”
“嘭”的一聲悶響。
硬木大桌,應(yīng)聲而裂。
半個時辰后,五位大臣分頭離開酒樓。
元豕拎起血書,吹干其上字跡。
吳離卻似癡傻了一般,默默望著樓外。
兩人并不對話。
過了片刻,卻聽到吳離說道:“明晚,揚(yáng)獍會有半個時辰,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