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府,景泰院
一個小廝朝著燈火通明的正屋走去,走至門口,敲了敲門,“老爺,傳飯嗎?”
屋內久久沒有回應,那小廝小心翼翼再喊了一聲,“老爺,該用晚飯了。”
“不必了。”這一次屋內一個蒼郁的聲音傳出。
聽著這話,那小廝恭聲說道:“是!”隨即直接離開。
屋內,一個身影坐在書桌旁,頹然的靠在椅背上,聽著外面的腳步聲漸漸散去,他忽的從抽屜中拿出一副畫卷,慢慢展開。
隨著畫卷的展開,那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躍然于眼前,那微挑的鳳眼,那秀挺的鼻梁,冰肌玉骨,仿佛一切都是藝術一般,她一身白衣,行走在桃花紛飛的季節中,面上含著從容淺淡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天而落的仙子一般。
一雙粗手緩緩撫摸著那畫軸,愛憐有加,容德庭眼中不知何時竟然蓄滿了淚水,看著那畫上的人兒,呢喃著,“姬兒,對不起。”
如果當初,不曾相識,那么是否會有后面刻骨銘心,想忘也忘不了的回憶?哪怕,在你心中,其實我無關緊要。
淚水一滴滴落在畫上,容德庭卻忽然未覺一般,他的思緒飄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年,如這畫上一般,桃花盛開,她恍若從天而降的仙女一般出現在他面前,從此奪了他的心魂。
房間里燈火閃爍,窗戶外面,幾個黑影突然出現,隨即破窗而入。
容德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出現的拿刀的黑衣人,他的神色分外的平靜,該來的,終是來了。也是到了償還的時候了,是他欠她們母女的。
那幾個黑影快步朝著容德庭而來,揚起刀,直接朝著他砍去,容德庭閉上眼,認命一般。
“啊——”突然幾聲慘叫傳來,幾個黑衣人紛紛倒在了地上。
屋內幾個人影走了進來,朝著容德庭的方向而去。
“榮國公不必緊張,人,都解決了。”
聽著這聲音,容德庭驀地睜開眼,看著面前出現的人影,他面上閃過一絲詫異,“怎么是你?”說著,他看向了地面,幾個黑衣人擋在地上,皆已斃命,再看容淺身后,跟著她那侍女紅玉,另外還有一個黑衣男子。
容淺微微挑眉,“怎么不能是我?不過看國公爺的樣子,似乎早就料到會有人來殺你。”她目光忽的落到了桌上的畫上,看著那畫上的容顏,她無波的眸中瞬間波濤涌起,她的手忽的伸向那畫,冷冷說道,“放開!”
看著容淺那一臉凝重的神情,再看那畫上的人兒,容德庭忽然松開了手,看來她還記得。
容淺拿著那畫軸看起來,這張臉她是再熟悉不過了,原來每晚在夢中出現的人竟然是這幅模樣,所有的畫面都與這幅畫重疊。她怎么忘記了,她的模樣與她相差無二。
“你小時候跟你娘很有幾分相似,只是沒想到九年后再看你,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容德庭忽而開口說道,他的聲音較之以往的刻薄寡恩,此刻多了幾分平靜和藹。
容淺收起畫卷,看著容德庭,淡漠說道:“你跟我娘究竟是什么關系?”
“看來你真的都忘記了,淺兒,這些年,你都經歷過什么?”容德庭看著容淺,眼底閃過一絲愧疚,“當初,我就不該讓你走。”
聽著這話,容淺眉頭一皺,“什么意思?我的確是失憶了,不過,你怎么知道。”這個容德庭,似乎與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因為你跟以前的淺兒太不一樣了,起初,我懷疑你不是淺兒,可是與你幾次對話之后,我細看你的眼睛,它與你娘的一模一樣,我才漸漸放下疑慮,后來也漸漸明白,你應該是失憶了。”容德庭嘆息說道,“當年就不該讓你一個人去找你娘的。”
容淺驀地睜大眼,詫異的看著容德庭,九年之前,她離開郢都是去找娘?她只覺得腦袋忽然有些亂,有些記憶開始沖脫而出。
書房里,九歲的女孩看著案桌對面坐著的男子,稍顯稚嫩的臉上透著堅定。
“義父,我要去找娘親!”
案桌對面的青年男子,不,該是容德庭,他臉上閃過一絲震驚,隨即皺眉說道:“你才多大點,好好在府上呆著,義父知道你在府上受苦了,過段時間我去求求楚王爺,讓他想辦法取消你與三皇子的婚約。至于九皇叔,你就不要再想了,沒有叔娶侄媳的道理。到時候為父給你尋一門家世清白的親事。”
“義父,我是認真的!這跟婚約還有嫁給小九無關。”她看著義父,目光堅定中漸漸染上了一絲哀傷,“我只想問娘,她為什么不要我,我爹究竟又是誰?旁的,我現在都不想在意了。”
“淺兒,你怎么了,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容德庭看著容淺,臉上莫名的擔心。
她搖了搖頭,目光中浮現一絲哀戚,“只是覺得,為什么別人都有父母,容嫣然有,就連街邊的乞丐都有,偏偏我沒有。”她仰頭看著面前的青年,“義父,我心意已決,你若阻止我,那我自己也會想辦法走的,除非你能關我一輩子。”
……
容淺緊握著手,后面似乎還有對話,只是她想不起來了,她忽而呢喃一聲,“義父!”她忽的睜開眼,看著對面的容德庭,眼底劃過一絲驚詫之色,她竟然喚他義父!想想之前的爭鋒相對,這也是一場夢嗎?不,是真的!
“淺兒,你為什么要回來呢?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有什么要緊,活著才是最重要,那個軒轅天越不適合你,倒是那賀蘭云昭,雖然不知容貌,可是對你倒是有幾分心思,你若嫁給他,憑著天下閣的神秘,怕是別人也奈何不了你。”容德庭看著容淺,眼底是深深的愧疚,她回來之后,他還是第一次這般平和的與她說話。她應該很討厭他吧!
“對不起淺兒,是義父沒用。”容德庭渾身忽的一抽,兩只手伏在了桌上,嘴角有黑血溢出,“柳氏容嫣然她們是罪有應得……只是,放過喬姨娘母女吧,她們跟著我也是受盡了柳氏的氣,咳咳……”
容淺見狀,面色陡變,一把拉過容德庭的手臂,把脈,驚怒說道:“你早就服毒了?”斷腸草,竟然是斷腸草,若是她內功還在,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至少可以延緩死亡的時間。
“淺兒,你找到你娘了嗎?她還好嗎?”容德庭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忽的抓著容淺的手,眼底滿是希冀。
容淺難得沒有抽回手,她眼底閃過一抹黯然,“我娘她……”然而看著容德庭眼底的希冀之色,她微微一笑,“我娘很好。”
“淺兒以前是不說謊的,你娘若是好,你便不會來這里了。”容德庭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漸漸疏松,“這樣也好,到時候我去地下給她賠罪!”他嘴角的黑血狂涌著往下滴落。
容淺見狀,面色一變,想到先前的疑惑,連聲問道:“你為什么要服毒,不反抗。告訴我,是誰要殺你?”
“我娘當初為什么把我交到你手上,我父親又是誰?”
“這個郢都究竟有什么兇險存在,你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你告訴我,告訴我!”
……
奈何容德庭像是什么都沒有聽到一般,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開始渙散,然而眼底最后的倒影依然是那一年春日,那恍若仙子的女子踏著飛花而來,那一顰一笑,在一剎那間便印在了他的心上,一輩子都忘不掉。
看著沒了聲息的容德庭,他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只是至死不悔嗎?容淺松開他的手,轉過身,看著紅玉跟林子塵說道:“可知道是什么人想對他動手?”
“這是大內高手!”林子塵看著容淺沉聲說道。
誰人能調動大內高手呢?已經不需要說明了。容淺微微閉眼,過去的一些記憶躍入腦海,那些被容嫣然與容雪欺負之后,義父會來安慰她,會告訴她要堅持的鼓勵話語,自此之后她便開始扮豬吃老虎,只為活著。想起回來之后與容德庭發生的一幕幕,分明與過去是兩個極端,但是不得不說,他一直保護她。是誰這般希望看到她受盡虐待?可是如今疑點卻指向一人,而這人她先前已經有所猜測,難道他也是娘親的愛慕者?
在今日之前,她從來都沒有想到,她與容德庭會是這樣的關系,這是不是該說世事弄人呢。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清理現場,不要讓人發現任何的痕跡。”容淺忽的說道,她轉身拿起桌上的畫卷,就著火焰燒了,他這般在意她,那么讓她陪他安眠于地下吧。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樣的感情,能讓他對不是親生女兒的她,護若珍寶,她不懂,也或者是,她早已經沒有時間懂那些,但是她尊重。
她忽的掀開臉上的面具,露出那張與畫中人一般無二的絕世容顏,沖著容德庭的尸首拜了三拜,這樣算是全了他先前的心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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