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貞的出國治療手續,終於來了,來了就走。
“去吧,我們都在等你回來?!边@是桂香嫂,一邊擦著淚水,一邊抱著劉雪貞在說。
“不能不去嗎?”劉雪貞也是邊哭邊說,在楊楚生的竹寮住的這一段時間,她還是挺有感覺的,他愛的還是白雪。他的枕頭下面,還放著她也吹過的白雪的那個口琴,也還看過他,怕白雪十一年前,寫給他的信受潮發黴,拿到陽光下面曬。
“孩子,去吧,你的腿一定能治好。”專程趕來的楊楚生的媽,也擦著眼淚說。還有劉雪貞的父母也來了,這又要分別的場面,還讓紅光村的知青們,又是出現一片哽咽聲。
“放心吧,有孟躍進的老婆跟她一起去,沒事。”楊楚生一發動車子,又朝著車邊的人說。
因爲要快,楊楚生也不想在特區做著什麼停留,車子一直就往海關開。
“雪貞!”海關那邊在等著的孟躍進,看見楊楚生推著輪椅一出現,就大聲喊。
“孟躍進!”劉雪貞也笑著張開雙手。
十四娘和孟躍進的老婆也在,這劉雪貞,十四娘還不認識,不過從孟躍進的嘴裡也聽到一些,也是讓她一陣唏噓,感覺這一班知青的命運,真的是……
“飛機票都定好了,下午走,到了那邊剛好是白天。”孟躍進放開劉雪貞,站起來就說。
“我在花旗銀行存了五十萬美金,要不夠,給我打電話。”十四娘也拉著劉雪貞的手說。雖然她不認識,但十年前,從白雪的口中,也聽到這個名字。
劉雪貞擡眼看著楊楚生,五十萬美金,她聽了是會被嚇著的。
孟躍進的老婆也看出她的心思了,笑著說“放心,五十萬美金,對於他纔是一點點。”
“有白雪在那邊的地址嗎?”劉雪貞卻突然問,這麼多年了,白雪連一點音訊都沒有,她要有她的地址,不會走路,就是用爬也要爬到她那裡。跟她說一下,楊楚生還在等著你,你怎麼這樣狠心呢?
“別想她了,你現在要想的,就是好好治病?!睏畛鷮⒀┴懕饋恚囇e一放也說。
“到仁愛醫院吧,我跟一位醫生聯繫好了,他要看一下劉雪貞的病情,然後給那邊的一個專家寫一封介紹信?!笔哪镒M車裡也說。
這都是讓楊楚生高興的事,要不他還在糾結,兩個女人過去,一個還是雙腳不能走路的,怎麼樣找比較好的醫生。
知青的感情,真讓十四娘驚訝,港龍公司的員工全部都是知青,還有九龍城裡的也不少,都往她的別墅跑。雖然劉雪貞他們並不認識,但一聽說是知青,大家就來。
劉雪貞也是挺緊張,畢竟是要到打小就老聽說的大洋彼岸,在十四孃的別墅裡住的這一夜,也是一個無眠之夜。
“一路上,要小心點!”楊楚生在啓德機場,登上候機樓的電梯前,站住了就說。
孟躍進的老婆也點點頭,從他的手裡接過輪椅。
“楚生!”劉雪貞張開雙手就喊。
“放心,一定會好的,等你回來的時候,我也到這裡接你,到時候,你是從電梯上面走下來的?!睏畛χf,緊緊地朝著這個已經變得很瘦弱的身體抱。
劉雪貞抱得比他還緊,臉趴在他的懷裡,哭是肯定的。雖然也不是什麼生離死別,但她就有害怕他,從她眼前消失的感覺。
“走吧!”楊楚生又說,然後輕輕拍著瘦削的肩膀。兩位機場的工作人員還等在旁邊幫忙呢,將這輪椅一擡,劉雪貞回過頭,又朝著他和孟躍進揮手。
走了,楊楚生看著消失在安檢門外的輪椅,笑一下,回頭看著十四娘,她還在擦眼睛。
十四娘呢,心情也是挺複雜的,他們還沒過來的時候,她從孟躍進嘴裡也知道一些情況。總之吧,她跟楊楚生之間是情很濃,但也註定了,他們倆不能成爲人人看了都羨慕的夫妻,他也不能一輩子就是單身,一切好像都是命運早就安排好的。
“還不走呀?”十四娘看著還站在電梯下面的楊楚生問。
“等她們的飛機起飛吧?!睏畛舱f。
飛往紐約的航班要起飛了,孟躍進的老婆,還往候機樓的玻璃窗看一下,能看到楊楚生和她老公還有十四娘還站著。
“走了!”孟躍進的老婆推著輪椅,朝著劉雪貞笑著說,雖然她們不是同一地方的知青,但也是認識的,一路上也不擔心聊不來。
“哎呀,他等你等了這麼多年,你要知道,多少人都想當他的女朋友,但都被他推辭了。”孟躍進的老婆,邊替劉雪貞結安全帶邊說。
劉雪貞笑著搖搖頭“你不知道,他愛的是白雪?!?
“他跟白雪的事,我也知道,可是都十一年了,哎呀,這是時代的一種無奈?!泵宪S進的老婆說完了,又是搖頭又是嘆氣。
“旅客們……”飛機上面先是用粵語,接著用英語的通知聲音,讓還在睡覺的兩個女人睜開眼。他們坐飛機的時候是白天,到了這邊也是白天,不過兩人都睡了好幾個小時了。
“哇!人家的汽車好多!”劉雪貞坐在出租車裡,出了機場就笑著說。
“要不然,怎麼能是號稱汽車輪子上的國家呢?!泵宪S進的老婆也說,英文兩人都不懂,只能掏出仁愛醫院那位醫生的介紹信給司機看。
這司機點頭還帶笑,然後將她們送到這個城市州立大學的一個附屬醫院。
雖然語言不通,但憑著這份介紹信,還是挺容易就找到她們要找的醫生。然後兩人都笑,這位醫生也是黑頭髮黃皮膚,很客氣地還跟她們握手。
“病人的情況,我在電話裡有聽說了,但還是要做一些檢查,先住院吧?!边@醫生邊說邊朝著站門邊的一位護士小姐說著什麼,然後由她帶著辦理住院手續。
那位醫生也是相當客氣,還沒檢查,就帶著四五個外國醫生一起進來。孟躍進的老婆還有點傻,幾個醫生手裡都拿著一把閃亮亮的小鐵捶,扶起劉雪貞的腳這邊輕輕敲一下,那邊也來一下,然後用英文就在商量。
那位醫生轉過臉,朝著孟跟進的老婆說“這病估計得做手術,而且手術難度也不小,還要請別醫院的專家過來,不過放心,來了,就安心住下?!?
“醫生,不管怎樣,只要能治好她就行,多少錢都沒關係?!泵宪S進的老婆也說。
這醫生還是笑,好像有點老說錢,就沒意思了的樣子。跟幾個專家走出去了,走進他的坐診室,就抓起電話。
“哈囉……”這醫生怎麼說先別管,如果孟躍進的老婆也在旁邊,能聽到白雪兩個字。
“她一定在吹口琴?!彪娫捬e面也傳來一個聲音,然後那位醫生也笑。白雪吹口琴是出了名的,不是好得出名,而是他們這些黑頭髮黃皮膚的人,一到她的家,每次都能聽到她的口琴聲。
“我去找吧,她在醫院裡。”那個聲音也是用普通話說。
這醫生放下電話還笑,白雪這個神經科醫學博士,要是能來,劉雪貞的病應該能治好。她的深層神經手術,在這個國家可是相當有名的,雖然年歲不大。現在就等著,那位去找她的人的回覆了。
白雪的那個醫院,是她就讀那家大學的附屬醫院,那位找她的哥們,跑了好幾個病房,纔看到她的背影。
“白雪博士。”這哥們走到她後面,小聲叫。
“什麼事?”隨著問話,一張很柔和的鵝蛋臉,也轉了過來。聽著這哥們小聲在說,她又點點頭“好的,我馬上就去。”
聽說是從華夏專門來治病的,白雪就是想快一點,腦子裡,也還有想探聽一下那邊的消息吧。雖然說,她隨時都能往香港她舅媽那裡打電話,但就是沒有聽到任何楊楚生的消息。以她的估計,當時他在九龍城回去了,最少得判刑十五年,現在肯定還在監獄裡。
“病人恢復得不錯,你們要時時觀察?!卑籽┯糜⒄Z,跟身邊的兩位醫生說,然後急匆匆就走了。
“白雪博士,你沒帶口琴吧?”那位劉雪貞的主治醫生,一看見她還先開個玩笑。都是來自同一個國家的人,這些人也經常聚一起的嘛。
“有?!卑籽┮徽f,還揚了一下掛包,然後漂亮的鵝蛋臉也現出微笑。
“病人的病歷在那裡?”白雪坐下了就問,雙手接過醫生遞給她的病歷,一看就張大杏眼,騰地也站起來。
“怎麼了?”那位醫生也奇怪地問。
白雪是看到劉雪貞的名字,心突然就跳得特別快,一陣狂喜。只是再一看上面所寫的地址,剛剛加快的心跳,又恢復平靜。這地址跟讓她心跳的那個名字,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通常這樣的病,應該是長期身處在惡劣環境下造成的,先是神經出現阻塞引發的麻痹,嚴重的時候,還會造成神經壞死,那就神仙也沒有辦法了。”白雪邊看著病歷邊說。
“這位病人是南方人,聽她的口述,是當知青考上大學……”
那位醫生的話還沒說完,白雪的心又在跳,擡起頭又說“先去看一下病人吧。”
難道是她,白雪手還往跳得怦怦響的胸口捂。南方人,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中不適應而出現這樣的病,完全合乎情理。要真的是那個劉雪貞,那真的是……
白雪不敢想,不敢想真的要是那個劉雪貞,兩人一見面的時候,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景。
十一年,要數每一天,那可是讓白雪很難忍的數字,就是她有時候也不明白,這十一年,她是怎樣堅持下來的。
“白博士,你沒事吧。”那位醫生又小聲問,怎麼她的臉,看起來有點蒼白。
白雪搖搖頭,擡手擦了幾下臉,真的,她的心越跳越快,感覺到天底下,難道真的有這樣巧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