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看著她,開始認真地沉思著這個問題。這實在是個好久遠的問題,久遠到他需要慢慢地去回憶當年的事……
印象中,小時候經常跟著父親去白府,那個時候諾語還沒出生呢。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諾語的時候,她還在白嬸的肚子里。那個時候的他從未見過懷孕的女人,好奇地看著同娘親不一樣的白嬸。白嬸打趣地問他:“哲勛,嬸嬸給你生個小妹妹作伴,好嗎?”
他驚訝地意識到,原來白嬸隆起的小腹中竟有個小妹妹!他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白嬸的小腹上,輕輕地摸了摸,還一本正經地打了招呼:“我叫褚哲勛,你是小妹妹嗎?”
夜離邊回憶邊笑出聲來,當時的自己真是天真??!蘇諾語以手托腮,笑瞇瞇地看著他。原來他們都已經認識了這么久了??!早在自己沒出生的時候,夜離就已經同自己說過話了。不知那個時候的自己有沒有聽見他的聲音,若是聽見了,一定也會在娘親肚子里手舞足蹈吧!
自從知道白嬸懷了小寶寶之后,他更是勤快地往白府跑。他問過娘親,娘親告訴他,再有幾個月小妹妹就出生了。于是他便整日地盼著那一日的到來,越是到了后面,他去白府的次數越是頻繁,生怕錯過了小妹妹的出生。
夜離看一眼笑容滿面的蘇諾語,故意皺著眉頭,說:“你說那個時候是不是就知道你會是未來陪我一生的女人?否則,我怎會那么殷切地盼著你的出生呢?”
“真是不知羞!”蘇諾語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刮一下他英俊的臉頰,道,“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你才多大?五歲還是六歲?那么小的孩子,難道就知道這些了嗎?”
夜離順勢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輕吻一下,道:“有些事情是天注定!比如說你,是上蒼賜給我的媳婦!即便經歷了情路的坎坷,到底也是要修成正果的。”
蘇諾語笑得糯糯的,任由他輕吻著自己的指尖。聽他回憶這些事,就好像是知道了自己與他的前世今生一般。
到最后那一個月,他幾乎是天天都去白府。只可惜,最后仍然沒有趕上她的出生。
說起這個事,夜離還是有些憤憤的。臨到最后,他被先皇叫進了宮,陪在太子身邊習武。結果等他被放回去的時候,諾語已經出生好幾天了。
因此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是在諾語出生后五天。那個時候,她小小的、軟軟的一團,被裹在襁褓中,玉雪可愛。他幾乎就那么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丫頭。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你還沒有睜眼呢!就這樣窩在那兒?!闭f話間,夜離學著她當初的動作。
蘇諾語努努鼻子,有些嫌棄地說:“我當時就那么丑嗎?”
夜離瞪她一眼,不悅地糾正:“胡說!我的諾語最可愛!”
聽著他這樣的維護,蘇諾語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人還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呢,其實剛出生的孩子都一個樣,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小老太太一樣。哪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夜離看她那個樣子,有些好笑。怎么會有這樣嫌棄自己的人呢?他絕非故意討好,那個時候的諾語真的很可愛,雖然也是皺皺巴巴的,但卻粉粉嫩嫩,可愛極了。
不過之后發生的事,倒是有些叫他高興不起來。大概在諾語出生幾個月后,有一次,他去白府,白嬸心血來潮地問他,要不要抱一抱小諾語。他一聽,眼底綻放出光芒,忙不迭地點頭。
白嬸將小諾語放到他懷里,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抱著稀世珍寶一般,生怕磕著碰著了。說來也怪,在白嬸懷里都沒有笑的小丫頭,一到他的懷里,立刻笑瞇瞇的。那甜甜的樣子,即便隔了近二十年,他也記憶猶新。
他高興至極,想抱著去給娘親看,然而還不等邁步,就感覺身上一股熱流。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以為出了什么大事,連忙大聲地將長輩都喚到面前。娘親上下打量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接著白嬸和爹他們也笑開了,就連著懷里的小丫頭都咯咯地笑著。唯獨他一人哭喪著臉,不知所措。
之后,白嬸連忙命下人將小丫頭抱走,又命人將他帶去客房換了一身衣衫。他這才明白,剛剛的那一股熱流,其實是小諾語拉尿了!
蘇諾語聽到這兒,臉頰通紅,忙不迭垂下頭去,恨不能找個地洞鉆下去。當年自己竟有這樣窘迫的事情發生在夜離的面前,關鍵是他竟然時隔多年后,還記得這樣清楚!
夜離看她這樣子,有幾分忍俊不禁,頗為得意地說:“你想想,有幾個人能這么幸福,能在兒時就抱過自己的媳婦?何況那小媳婦還毫不猶豫地……”
未說出口的話被蘇諾語一把捂住,她含羞帶臊地狠狠瞪他一眼,道:“那件事……不許再提!”
“哪件事?”夜離故意裝糊涂。
“褚哲勛!你是不是故意的!”蘇諾語猛地站起身來,雙手叉腰,一副兇悍的樣子。
夜離忍住笑,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說……那股熱流??!”
“啊……”蘇諾語捂著耳朵,雙腳跺地地大聲嚷著,“褚哲勛,你故意的,是不是!不許再提這個事!否則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夜離沒想到她會突然抬高音量,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憋著笑,道:“噓!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這兒嗎?”
說話間,外面傳來了心云的聲音:“小姐,發生什么事了嗎?”
蘇諾語這才記起如今的處境,連忙壓低音量,沖著心云說:“沒事,沒事,鬧著玩呢。”
“小姐,小聲些,若是引來了侍衛,就不好了。”心云擔憂地說。
蘇諾語嗯一聲,轉過頭,再度瞪一眼夜離,順手在他手臂上擰一把??此鋸埖佚b牙咧嘴的樣子,她方才解了心頭的憤懣。
夜離見她平靜下來,又說:“我還準備以后將這故事說給咱們的女兒聽呢!”
“褚哲勛!”蘇諾語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一副你若再說,我就不理你的架勢。
夜離看這樣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若是再刺激,只怕這小妮子真的是要發怒。于是,夜離決定見好就收,舉起手來,安撫她:“好,保證不說?!鳖D一頓,補充一句,“除非征得你的同意!”
蘇諾語哼一聲,扭過頭去。這樣的窘事,誰會愿意拿出來四處對人說?
事實上,在那次之后,他也有好一陣子沒有再抱過她。無論如何,對于不到六歲的男孩來說,是不愿意有人將尿拉到自己身上。再之后,他隨爹離開了一陣,回來時,小諾語已經有一歲多。
許是久了沒見,小諾語不像小時候那樣見了他就笑,而是會警惕地看著他,往白嬸的身后躲。這樣的改變有些叫他失落,不過白嬸告訴他,等著妹妹與他熟悉,就不會如此。他一聽,來了信心,鄭重地點頭,表示自己要多多串門。
可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這樣好,之后他便被爹送進了宮,徹底地陪在太子身邊,同飲同食,同文同武。先皇為了錘煉太子,為他們選了好多師傅,每日忙得精疲力盡。
漸漸地,就沒有心思與精力再去想小諾語……
后來他的爹娘先后辭世,他在宮外的府邸也算是散了。先皇心疼他,便留他在宮里長住。沒想到,這樣一住就是四年多,等他回去的時候,小諾語已經五歲多,就像初見面時,他的年齡。小諾語從一歲到五歲,他也十歲出頭,已是一介翩翩少年郎。
印象中溫軟可愛的小家伙已經初有了美人模樣,像極了她娘親,雖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可一舉手一投足,已有了大家閨秀的風范??墒沁€未等他靠近,小丫頭便扭臉,一溜煙跑了。
說實話,他的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好歹是曾經盼著長大的妹妹,不是嗎?小時候不僅抱過她,還被她尿了一身呢!怎得如今見了面,竟連個招呼也不打?這樣的心思,少年時期的他剪不斷理還亂,自然不會對人提及。
初回府邸,可謂是蕭瑟一片。雖說家業還在,可是沒了爹娘,那府邸又哪里有人情味呢?白師叔憐他少年喪父喪母,便主動提出來叫他住到白府去。
那段時間,他白日照例入宮做他的太子伴讀,晚上便暫住在白府。那應該算是一段快樂的時光,原以為這樣同諾語靠近,她會再度親近自己,就像是兒時那般,看見他就會彎著眼睛笑得甜甜。
孰料,這丫頭絲毫沒有同他親近的意思。每每見了面,雖不會再像一開始那樣扭臉就走,但也總是生疏而恭敬地叫一聲“褚師兄”。這樣的生疏,叫他有些猝不及防……
“諾語,你說說看,我從小就待你那么好,你為何會在那段時間,不理會我?”夜離看著她,言語間頗有些秋后算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