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云在蘇諾語叫夜離的那一剎那,緊張地差點要叫出聲來,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希望皇上什么都沒有聽見。
季舒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一眼蘇諾語,遲疑地問:“她剛才叫什么?”
蘇諾語的聲音并不大,含糊不清的,并不能聽得太真切。章華仔細(xì)地回憶了片刻,緩緩搖頭:“皇上贖罪,奴才并沒聽清楚。”
季舒玄又看向心云,心云見章華這樣說,也順著他的話道:“奴婢也是。小姐大概只是囈語,聽不真切。皇上不必多心,早些歇息吧。”
季舒玄頷首,不再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再次叮囑:“諾語這兒,你好生伺候著。”
心云重重地點頭,正當(dāng)慶幸這次的小插曲有驚無險后,便聽見床上的蘇諾語又接連喚了幾聲“夜離……”。心云幾乎要哭了,小姐也真是的,什么時候叫公子不好,偏要趕在皇上在的時候叫?
這一次,聲音明顯比之前一次要清晰可辨些。季舒玄徹底折返回來,說道:“不對,她似乎在叫什么人。”
章華想了想,方才不確定地說:“蘇大夫似乎在說夜……”
“是嗎?朕怎么覺得是在叫什么人?”季舒玄堅定地說道。
心云連忙說:“皇上,奴婢離得近,小姐并沒叫什么人,而是在說夜里什么事。”
“夜里?”季舒玄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心云用力地點頭,極力地想要說服季舒玄:“沒錯,就是夜里。奴婢猜測或許小姐是因著方才在大殿外跪了許久,又正值天黑,才會做噩夢吧!”
季舒玄看一眼章華,后者聽了心云的話,也覺得有道理,配合地點點頭。季舒玄見狀,不疑有他,嘆口氣道:“唉,等諾語醒了,朕會告訴她,今夜的事以后斷然不會再發(fā)生!”
“皇上仁慈,若是小姐醒了,奴婢一定轉(zhuǎn)達(dá)皇上的一片心意。”心云做出一副感動莫名的樣子來。
這一次,季舒玄終于沒有再多說,大步離開了寢殿。
看著季舒玄終于離去,心云像是要虛脫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床榻邊的踩腳處,看著睡容安詳?shù)奶K諾語,小聲地說:“小姐,您快好起來吧!別再說這些話,要嚇?biāo)牢伊耍 ?
幸好皇上聽了她的解釋,似乎是相信了,沒再追問,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應(yīng)對。自從上次小姐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便也順帶地叮囑她,在皇上面前絕不能提到“夜離”這兩個字。否則會給公子帶來滅頂之災(zāi)!她這才知道,原來公子所在的組織一直是朝廷急于剿滅的!
這下可好,她這邊沒有說漏嘴,倒是小姐自己,險些將公子出賣了。
事實上,蘇諾語真的只是在做噩夢!她夢見皇上不知怎的,不僅查出來她同褚哲勛的私情,還查出來褚哲勛就是夜離的這件事。于是震怒之下,皇上決定即刻問斬!
她嚇壞了,跪在嘉德殿外面,對著皇上又哭又求,可皇上卻鐵了心,無論如何不肯收回成命。她無奈之下,便想著逃離皇宮,去找哲勛。她一心想著,無論如何,即便是死,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后來這夢不知怎的就斷了,她似乎來到了一片漆黑之中,四處張望,覺得似曾相識。她遲疑了半晌,緩緩地叫:“玉魂?”
“哈哈哈……”熟悉的奶聲奶氣的笑聲,“丫頭,這次還算是有長進(jìn),竟然一下子就認(rèn)出了老夫。”
“真的是你?”她嘟著嘴,有些不悅地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知趣?人家馬上就能看見哲勛了,你卻突然出現(xiàn),破壞了人家的夢!”
玉魂見自己好心好意卻不被領(lǐng)情,哼一聲,不悅地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身在何處,就那么一聲聲地叫著‘夜離’,也不怕給他遭至禍端?”
聽他一提醒,她方才記起來,自己原本是一直跪在嘉德殿外,后來似乎章華出來說了什么,自己就昏過去了。再之后的事,她便沒有印象。
看她一臉懵懂,玉魂嘆口氣道:“你這迷糊的丫頭!你昏迷之后,被皇上抱進(jìn)了他的寢殿!”
“什么?”她驚呼一聲,“那我方才叫夜離,皇上不是聽見了?”
玉魂并不回答她:“你想知道他是否聽見,睜開眼睛看一看不就好了!”
聞言,她連忙搖頭:“不不不!我現(xiàn)在不想面對他!反正我昏了過去,就讓我睡兩天吧!”皇上的情意實在太過沉重,又太過自私,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如果可以,她實在不想面對皇上。
玉魂無奈地道:“丫頭,這些都是劫難,你逃不過的!與其這樣自欺欺人,不如積極地將問題處理好。”
她聽著這樣來自長輩的訓(xùn)誡,只得點頭:“好吧,好吧,那容我睡一晚上吧!最遲明早,我肯定醒過來!”
“你啊,真是孩子心性!”玉魂的聲音中有著清晰可辨的寵溺。
蘇諾語自然明白他的關(guān)心,心頭微暖,俏皮地吐吐舌頭:“玉魂,謝謝你!我睡覺去了。”
玉魂淡淡嗯一聲,如同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又悄無聲息地離去。但蘇諾語與他之間早已有了某種默契,他在或不在,她都能準(zhǔn)確地判斷出來。
于是,蘇諾語決定還是按著自己的原定計劃,好好地睡一晚。有任何棘手的事,都留給明天吧!
這樣一來,倒是可憐了心云,疲憊不堪的她本該好好歇息一晚。然而因著放心不下蘇諾語,她愣是在床邊,守了整整一夜,沒有合眼。
直到翌日黎明時分,心云手撐著膝蓋,幾乎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蘇諾語終于緩緩蘇醒……
“渴……”蘇諾語黯啞著嗓子道。
萬分疲憊的心云聽見這聲音,卻猛地來了精神,飛快地起身,到了一杯溫水遞到蘇諾語的嘴邊:“小姐,您終于醒了,我喂您喝吧!”
蘇諾語一時間還沒徹底清醒,心云便一勺一勺地小心翼翼地將水喂到她嘴里。喝了約莫有小半杯的時候,蘇諾語才清醒過來。她定定地盯著床幔許久,方才道:“我這該不會是在嘉德殿吧?”印象中,玉魂是這樣告訴她的。
心云驚喜地看著她:“小姐,你還記得昨夜發(fā)生的事呢!真好!”
蘇諾語遲緩地偏頭,看著心云,卻被她滿臉倦容嚇到:“心云,你不會一夜未睡吧?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小姐,只要您沒事,我做什么都沒關(guān)系。”心云不甚在意地說。
蘇諾語掙扎地坐起身來,臉色微沉道:“說什么傻話!你昨夜和我一起在外面跪了那么久,又是吹風(fēng)又是淋雨的,如是再不好好休息,只怕身體都要熬壞了!”
心云笑著拍拍胸脯道:“小姐,您放心就是,我身體好著呢!”
“不行!聽我的,無論如何,要回去好好休息!”蘇諾語說話間見她臉上仍是不以為然,故意道,“你若是病倒了,誰來照顧我呢?”
如此這般好說歹說,心云終于答應(yīng)蘇諾語,即刻便回去休息。說來也怪,原本她真的覺得很疲憊、很累,可驟然間看見小姐安然無恙,她似乎頓時就好了起來,疲憊、困倦什么的,通通消失。
蘇諾語見她答允,便也準(zhǔn)備起身起床。心云一把將她攔住:“小姐,您身體尚虛弱,怎可隨意下床?太醫(yī)說了,您得臥床歇息一陣才能養(yǎng)好身體!”
“那你呢?太醫(yī)是不是也讓你臥床一陣?”蘇諾語反問。
“那不一樣。我是丫鬟,您是小姐啊!”心云說得理所當(dāng)然。
蘇諾語無奈地?fù)u頭:“什么小姐丫鬟的,都是一樣的人!你若是一夜未睡都沒有問題,更何況我呢?”
“可是……”心云仍擔(dān)心不已。
蘇諾語眼底卻是堅定,“何況,即便是要休息,我也斷然不再這兒!你別忘了,我是因何事才將自己弄到這步田地的。”
心云聽她這么一說,想起昨夜皇上那一往情深的樣子,也點點頭,道:“既如此,那我扶您回去吧!”
蘇諾語這才笑道:“這還差不多。”
蘇諾語這邊換好樂衣衫,剛準(zhǔn)備離開,門被推開,一個小丫鬟走進(jìn)來,見蘇諾語早已穿戴整齊,行禮后便退了出去。緊接著,章華走進(jìn)來,畢恭畢敬地道:“蘇大夫,您醒過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有勞章公公,這么一大清早還惦記著我。”蘇諾語有禮地笑道。
章華愈加謙卑:“蘇大夫謬贊了。可不是奴才惦記著您,是皇上!”他頓一頓,道,“您是不知道啊,昨夜看您昏了過去,皇上有多擔(dān)心!一整夜都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問了好幾遍時辰,又擔(dān)心您病的嚴(yán)重了。這不,一大清早,皇上去上早朝,又囑咐奴才過來看看。謝天謝地,您總算是好了!”
章華絮絮叨叨了許久,蘇諾語始終含笑:“既如此,還請公公代我向皇上轉(zhuǎn)達(dá)謝意。”
“蘇大夫,您這是要離開這兒?”章華這才看出來,連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