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蘇諾語從清然那兒得到的消息越多,心中就越是不安。這日傍晚,他獨自去了太妃所居的宮殿。
“諾語,我記得之前同你說過,無事的話便不要再來見我。”太妃聲音平靜,隱隱能聽出苛責的意思。
蘇諾語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她知道自己這樣貿然出現是有些失禮的,但現如今在皇宮中,除了太妃,她不知道還能找誰說說心中的擔憂。蘇諾語屈膝:“太妃,我知道您不愿有人叨擾,若非事情緊急,我也不會貿然打擾。還請太妃見諒。”
太妃揮手示意殿內的下人退下,又指了指下首處的椅子,說:“坐吧。”
“多謝太妃。”蘇諾語起身道。
太妃看向她,問:“你方才說事情緊急,最近是發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嗎?”
蘇諾語面帶擔憂:“太妃,有些事您大概還不知道,阮忠阮伯伯被他的庶子阮天浩殺害。阮天浩與平南王糾結在一起,妄圖篡位。如今阮伯伯所領大軍群龍無首,而阮天浩又是心機深沉、無惡不作之人,只怕到最后那路大軍會大敗而歸。”
太妃問:“這些事情是皇上告訴你的?還是宮外默賢閣的人告訴你的?”
“是默賢閣。哲勛臨走前,吩咐了人時常進宮顧著我的安危。”自從上次的見面之后,蘇諾語心中就清楚,在面對太妃的時候,一定不能說半句謊話。
太妃輕笑道:“這個褚哲勛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皇宮內院,對你來說是最安全的,他不放心,再三派人進宮,一旦被發現,要讓皇上如何動怒?”
蘇諾語低下頭,心里暗自后悔:看來在太妃面前,有些話也是不能照實說的。
見太妃遲遲沒有說話,蘇諾語只得悻悻道:“您別怪罪他,他也是因著放心不下我,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
“我不過是饒舌一句,你也莫要往心里去。我同褚哲勛的爹娘交情甚篤,自然也不會怪罪他。”太妃淡淡地說。
蘇諾語這才稍稍安心些,轉回正題:“太妃,您之前不讓欽天監向皇上稟明一切,是怕朝政動蕩,皇上不安。但若是遲遲不說,豈非皇上不能做好應對之策?何況,如今阮天浩一直想要取而代之,天象該不會……”
“你這丫頭還真是多心。天子乃上天之子,為天下黎民蒼生,上蒼怎會選擇一個失德之人?”太妃見她面上一直有擔憂,索性說開,“關于隱龍,我便與你再多說兩句。早在二十余年前你父親便已然得知,他與先皇商議再三,決定將此事隱瞞下來,不去干預。”
蘇諾語一直不能理解這一點:“可是當今皇上乃先皇獨子,先皇難道就不擔憂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不穩嗎?”
太妃搖頭:“這其中牽扯眾多,在隱龍的身份沒有曝光之前,我不能再說更多。”
“太妃,難道您就不擔心皇上的皇位坐不穩嗎?”蘇諾語急了,脫口而出。
太妃嘆息一聲,說:“丫頭,事關江山社稷,如何是我一介女流可以干預的?若是皇上連坐穩自己的江山都做不到,我們再擔憂也是無用。”
蘇諾語看著她,追問:“昔年先皇也是這樣說的嗎?”
太妃頷首。
蘇諾語愕然,先皇的態度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古往今來,身在皇家,為了江山爭得頭破血流、父子反目、手足相殘的比比皆是,先皇竟能在這個問題上,有這樣的胸懷。
太妃見她始終愁眉不展,問:“丫頭,看你那神情,似乎還是想不通?”
蘇諾語點頭:“您上次不是說,隱龍與我有關,天下蒼生也與我有關。既如此,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太妃搖頭:“諾語,此乃天命,人力不可扭轉。逆天改命,必會遭遇天譴!”
“天譴?”蘇諾語微微怔住。
太妃起身,走到紅燭邊,拿起小銀剪,剪一下燭芯,原本有些轉暗的燈火瞬間便亮堂起來。太妃放下銀剪,轉身說:“當年你父親便是執意要逆天改命,導致了蘇家上下除你之外的人,全部死于離奇。而你,若非是玉魂拼盡一切,只怕也早已香消玉殞。”
蘇諾語瞠目結舌地看著太妃,這些事她從前從不知曉,今日乍然聽著,即便太妃說得輕柔和緩,她也只覺得驚心動魄。蘇家,當年到底經歷了什么?何況,即便是有玉魂拼盡一切,蘇諾語不是也躺在床上形同癡傻了數年之久?
“太妃,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蘇諾語謹慎地開口。
提及當年之事,太妃微微闔目,搖搖頭,深沉地說:“天機不可泄露。現在還沒有到說的時候,你不要再問。等時機到了,自會有人將一切事情說清楚。”
蘇諾語聽了這話,肩膀微微下垂,每次都是這樣,太妃也是,玉魂也是,一到關鍵時候,就說什么時機不到。她這個旁觀者急得不行,可他們這些個將天下興亡掛在嘴邊的人卻一點不急!再這樣下去,只怕這大朗王朝的氣數也是要盡了。
太妃知道蘇諾語心有不悅,只是已有前車之鑒,她斷然不會讓舊事重演。太妃淡淡地說:“諾語,回去吧。做好你自己的事,這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可是……”蘇諾語急切地想要辯解。
太妃起身,留下一句話:“時辰不早,我要歇下了。你自便吧。”語畢,轉身往屏風后面走去。
蘇諾語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即便心有不甘,但仍只能守著規矩,道一句:“今日多有叨擾,請太妃恕罪。”隨后才緩緩出了宮殿。
考慮到太妃不愿別人打擾,所以蘇諾語特意選了夜幕降臨才來拜訪。如今聊了這么久,待她出來后,才發現時辰真的已經不早了。于是,不再耽擱,連忙往太醫院的方向走。
還未等她走到,便聽得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本能地站定,一個人影沖向她:“小姐,您終于回來了,這夜深人靜的,您去哪兒了?叫我好找。您若是再不回來,我便只能去求章公公幫忙了!”
蘇諾語知道心云等了太久,心有愧疚地說:“好丫頭,叫你擔心了!”
“您去哪兒了?”心云關心地問。
蘇諾語低聲說:“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我這心總是難以放下。方才去了太妃那兒,本想著讓她幫著開解,然而似乎她有她的顧慮。”
心云擔憂地說:“小姐,無論您去哪兒都好,可總要告訴我一聲啊。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去哪兒找您。”
說話間,兩人已經回了屋里,蘇諾語笑著說:“在這守衛森嚴的皇宮內院,能出什么事呢?”即便蘇諾語這樣說,但還是答應心云,下次有什么事會直接告訴她。心云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蘇諾語方才回來的時候一路都在想問題,并未注意到有人跟在她身后。等到她快要到太醫院的時候,那人才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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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宮內,貴妃慵懶地躺在床上,看著面前的彩紋:“這黑燈瞎火的,你沒看錯吧?”
“回娘娘,奴婢看得真真兒的。蘇太醫從西南方向獨自回來,一路上都沒有發現奴婢,似乎是在想什么事。”彩紋說道。
貴妃若有所思地說:“西南方向?在這宮中,不論好壞,和她相熟的除了本宮便只剩下楊嬪和吳氏。可她們的寢殿都不在西南方向。她這么晚,是去干什么呢?”
彩紋看著她,問:“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查查?”
“去吧,這蘇諾語之前壞了本宮的事,這仇本宮是一定要報的!”貴妃的聲音森冷下來,“原本本宮也是希望皇上可以給本宮一個公道,可是你看看,之前她刺傷了皇上,皇上都能揭過不提,足可見皇上對她的寵溺!”
彩紋低垂著頭,沒有接話。她心中明白,這事兒是娘娘心中最介意的!皇上也是奇怪,像是著了魔一般,對一個女人寵溺到這種程度,罔顧子嗣與自身,實在令人費解!
后宮之中,女人們漸漸地安分不少,一來如今朝政不穩,皇上沒有進后宮的心思;二來,自從蘇諾語進了宮,皇上幾乎就沒有進過后宮。所以大家心里有數,只要蘇諾語在一日,她們便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即便大家對蘇諾語恨得牙癢癢,但沒有一個人敢去招惹她。前車之鑒已經太多,沒有人再愿意去當出頭鳥。
即便是貴妃,恨毒了蘇諾語,也不敢貿然出手。現在后宮內,從位份上看,她算是一人獨大,只要蘇諾語一日不是皇后,那么她便仍是后位的最佳人選!
但睿兒的事一日沒有得到圓滿的解決,她這做母妃的心便一日沒有辦法安然!這件事就像是一根魚刺,梗在她喉嚨處,讓她難以下咽。
而這一切都是拜蘇諾語所賜,是她一力要保住吳氏那個歹毒的女人,睿兒的仇若是不能找吳氏報,那便一定要讓蘇諾語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