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當空,白雲片片。金色光芒,如水流瀉,耀眼奪目。鋪灑於澄綠的湖水上,漾起無數粼粼波光,好似錦緞上嵌織了無數金色絲線般。兩岸垂楊,綠煙薄靄,迷影朦朧。其纖細的枝條,拂波掠影,隨著和暖的清風,搖曳翩纖。十數只鶩鳥,掠波而行,時起時落。數十隻朱漆畫舫,於水天一色的湖面上,緩緩遊淌。幾縷絲竹歌管之聲,和著些許喧囂的笑談聲,自舟中彌散,飄盈於湖面。
我和哥哥相對倚檻而坐,一面俯視綠瑩瑩似玉石般的湖水,一面將船家給的魚料點點撒下。
一羣羣或黑黝,或澄紅的肥魚,奮遊而來,爭食遊弋。它們一會翕忽而逝,一會又昂首冒出水面。點點水花,隨著它們矯健騰旋的身姿,而四處飛濺。
看到高興之處,我和哥哥不由一同大笑出聲。
爽朗的歡笑聲,在燦爛的陽光下,也變得純淨、空靈。早間的陰霾,全都煙消雲散。
無意間,目光相觸,纏綿愛意,便似滔滔江水,滾滾而出。它們在交融間,彌加深厚,更爲柔長。
哥哥那清冷似甘泉般的眼眸,變得熱烈起來,叢叢炙熱的火焰在其中悄悄燃灼。
“雪兒,咱們以後要許多許多孩子,可好?”低低的絮語,滿含期盼,也凝著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我的臉“騰”一下,變得滾燙。
斜眸,偷瞟一眼哥哥後,便羞澀地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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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間,哥哥已經移到了我的身側,輕輕牽起我的手,繼續道,“那時,咱們坐於谷間那棵大樹之下,靜看他們嬉戲玩耍,聽著他們開心地叫‘爹’、‘娘’,……”
話音越發低沉,最後完全消逝在明媚的陽光中,消逝在“吱呀”、“吱呀”的搖櫓聲中,……
人雖坐於舟中,我們的心卻早已飛回了寒冥谷,飛到了美好的未來,……
我和哥哥十指相扣,偎依而立。
良久,我們方斂了思緒,來到船頭,極目遠眺湖岸美景。
秋花衰紅,煙波自矜,哀蟬戀樹,菱蔓不定。樹木幽邃,聲如清瑟涼琴。野色連山,古木色變。樹林之末,疏桐高柳間,有曲尺房櫳。蔥鬱間,一片紅霞,汩沒波際,如掛帆分波。
凝望間,哥哥又悄然握住了我的手。陣陣暖意,自指尖、掌間,昭顯,又隨著血液,奔至心間,帶來點點溫馨之意。
緩緩微移手掌,手指試圖自哥哥指逢間,悄悄穿過。
哥哥似已明悟我意,微鬆指逢,待指尖完全劃過,便攸地緊扣住我的手背。
十指相扣間,靜默飛揚。綿延不絕的愛意,在交叉的十指間,緩緩流淌,……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湖面陡然響起一個戲謔的聲音。其嘲諷之意,彰顯無疑。
“斐兄與令妹,真乃情深意切!”
我和哥哥本緊扣著的手,立時似觸電般,陡然分開。
我的臉攸地似發燒般滾燙。素來淡定、清雅的哥哥,一張俊白的面龐也不由“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
雖然並未望及來人,但僅憑那聲音,我也能斷定來者爲何人。心間的氣惱,頓似重霧般,陡然升起。
側首一望,果然如猜測般,正是楊旭。
他已經換了一身淡藍色的對襟錦袍,腳踏一雙白色的皁底長靴。此刻,他正軒眉,凝笑地望著我和哥哥。
其旁,憑欄而立著一位端莊、秀雅的女子。
纖細的長眉,似春山含黛。秋水凝眸,瀲灩動人。瓊瑤鼻下,一張櫻脣不點而紅。舉止嫺雅間,不失大家風範。看來,必是一個閨秀之人。
“楊旭,我與哥哥如何,與你何干?”面色一沉,冷聲叱道。
楊旭於我的話,一笑置之,並不以爲意。稍適,他又軒軒眉,嬉皮笑臉地繼續道,“我僅言及所見,並無他意,恐怕是有人……,做賊心虛吧!”說著,一臉壞笑悄然盪漾。
“你……”氣噎當地的我,一時無語迴應。
恨恨地瞪他一眼,撇過頭,對身旁的哥哥道,“咱們走!”說著,便要側首,呼喚船家。
就在這時,一個細弱絲竹般的聲音,幽幽然,飄入了耳際。
“別走!咱們共賞這秋水長天的美景,如何?”挑逗而輕浪的話語,讓我不由面紅耳赤。
想也不用想,我便知道這是何人所爲。
正強忍怒氣的我,立時運氣,將所言之語,逼成一條聲線,送了回去!
“無賴!”
“呵呵,那我只好將你月下訪我之事,告知斐兄了,不知他會……”
“你……”
回首望去,只見他背手立於船首處。微笑著凝望著我。
手由不住地顫抖。心裡真想將這陰魂不散的楊旭,給碎屍萬段了。
凝想間,楊旭他們的船已經靠近了。
“斐兄,方纔戲語,多有得罪,楊旭在此向你致歉了!”楊旭抱拳作揖,言辭頗爲懇切地對哥哥說道。
哥哥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不用!”冷淡的言語,拒之於千里之外。
“既然如此,那麼不妨同遊?”楊旭依舊笑意盈盈。
我雙目噴火似地盯著楊旭,心下暗罵:死桃花,怎麼這般死乞白賴的?
“舟船狹小,多有不便!”哥哥瞥了瞥他身側那女子,冷冷地拒絕。
“不妨!不妨!”說著,也不待我和哥哥同意,便兀自飛了過來。
待穩穩落於船首的舢板上之後,方又一次作揖道,“斐兄,叨擾了!”說罷,一雙似墨玉般的瑩潤眼瞳,悄然瞟向了我。幾許得意,幾許戲謔,浮現其間。
橫他一眼,冷聲叱道,“楊旭,你如此輕簡而至,將那賢淑女伴,置於何顧?”
楊旭嘴角一揚,輕浪地笑道,“多謝費心!”說話間,絲絲難以捉摸的潮緒,暗涌眉眼。
稍適,他迴轉身,對身後的畫舫喊道,“船家,搭板!”
兩船相靠,舢板搭立。
端淑的女子,扶著丫鬟,翩纖而至。聘聘嫋嫋的身姿,好似弱柳扶風。
看著這娉娉婷婷的女子,心裡沒來由地幾分不適。撇撇嘴,卻終究沒有說什麼。
那女子朱脣一啓,嬌柔柳腰一折,“小女姓盧,斐哥哥,雪姐姐好!”說話間,顧盼流連,秋波微轉,如雙彎鳳目,聲音似嬌鶯鳴囀。
本十分謙恭有禮的話語,聽來卻頗爲刺耳。方纔那幾分不適,更似膨脹。
白她一眼,啓口挖苦道,“楊旭,你可真忙,晨間方送走郡主,此刻又伴盧小姐暢遊西湖!”
楊旭不以爲意地一笑,撇下那盧姑娘,徑自踱了過來,“我當喚你斐姑娘,抑或雪兒呢?”
軒眉弄眼,刻意強調的字眼,讓人聽來,如何也難以舒坦。
衝他翻個白眼,便一把扯住哥哥的衣袖,向近曲欄處方桌旁的兀凳行去。
楊旭並不因此有絲毫尷尬,依舊談笑自若地跟將過來,“任我而定?”說話間,他已經隨我們在方桌旁,毗我而坐。
“既如此,那我便喚你‘雪雪’,如何?”楊旭淺笑著,側首望向我。
我懶得理他,視其爲無物般,只是與哥哥說道,“哥哥,咱們晚間去哪裡用飯?”
哥哥尚未應話,楊旭反而搶先道,“要不叫個沙飛來,做些揚州小菜,便在這湖間賞景品食,如何?”
不得不承認,他的提議,的確非常好。只是……
猶豫間,哥哥已經率先婉拒道,“多謝楊兄美意,……”
不待哥哥說完,楊旭已經打斷他的話,“無防,無防,今日多有得罪,便讓在下做東,以向兩位賠禮。”
楊旭這般,說得好聽,是涵養氣度好,說得難聽,便是厚顏無恥。方纔,我們那般疏禮、怠慢於他,他卻能依然談笑風生,甚而連面色都不曾變過,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賠罪道歉。倘若再冷臉於他,似乎禮屈在我們。可……
怔想間,哥哥已經回道,“楊兄言重!”言辭懇切,似有一絲歉意。
不知何時,那盧姑娘,已經悄然來至桌邊,在我對側,坐了下來。
我輕輕點頭,“好!”
她只是盈盈一笑,若九天仙女、月裡嫦娥般。
我微曲嘴角,算是迴應。
心下卻有些不似滋味。源於爲何,道不明,說不清,或許是因爲她那嫺靜的氣質,或許是因爲她那閉月羞花之美態,……
盧姑娘瞧瞧哥哥,又瞅瞅我,方啓口,柔聲邀請道,“幾日後,乃家兄大婚,不知斐哥哥,雪姐姐,可有空閒?”
突兀的邀請,讓我和哥哥,有些奇異。疑惑間,悄然對望。
餘光瞥向楊旭,卻也是一番意外之色。稍適,他似有所明悟般,眉頭一蹙,一絲不悅之意,攸地閃現晶亮如黑耀石般的烏瞳。
“既然盧姑娘盛情,兩位不妨同去!盧姑娘乃九龍幫幫主之女。”說著,他眼波一轉,瞄了瞄盧姑娘,繼續道,“九龍幫幫主,在江湖上,可謂叱詫風雲。到時,江湖上各門各派,都將前來恭賀!”
此番解說,聽來似讚揚,但言辭間,幾分嘲諷和不屑,卻闇然隱現。
相視一望,我和哥哥便已決定前去,以探“雪琴”一事。
我嫣然一笑,對盧姑娘說道,“盧妹妹熱忱邀請,我和哥哥恭敬不如從命!”說話間,已經重新打量起這個盧姑娘來。
出身江湖,卻有這般賢淑的氣質和深藏的心機,實在讓人側目。不過,據方纔看來,她對這楊旭,可謂情意頗深。於我們的邀請,不過是個幌子,估計她怕楊旭不肯前去,故而來個迂迴之術。但,楊旭似乎並無喜歡。
斜暉靜照,竹喧鳥散。迷霧沉寂,煙波盪漾。泊於岸邊的船舫,窗檻間,冪厲楊柳的幾許疏影,隨風搖碎。
畫舫在前,沙飛在後,櫓蒿相應,放乎中流。傳餐聲起,炊煙漸上,
楊旭吩咐船家,做了幾樣揚州特色菜:清蒸蟹粉獅子頭、拆燴鰱魚頭、將軍過橋、大煮乾絲、揚州炒飯等
於霞光夕陽中,品過鮮香美味後,我們便告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