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絲裊,曉天欲曙,霞光蘊滿空。
婉轉鶯啼,重帷幔,喚醒嬌人。
第二日,起床梳洗過后,便去隔壁尋哥哥。
早起的哥哥已經招來信鴿,給師傅送去了消息。且,已吩咐店家結帳。
方欲坐下,一個小二已經托著一只木盤,走進了房間,“客官,兩間客房,一頓早餐,統共一百文。”
“放下吧!”哥哥自懷中掏出一百文,遞了過去。
“是。”小二接過錢后,將托盤置于木桌上。
正在這時,一個清朗、略帶幾分嬉笑的聲音,攸地鉆入了耳。
“二位這般倉促,便要離去?”
坐于桌邊,本欲用飯的我,不由側首,望向房門。
一身紫衣錦袍的楊旭,腳踏皂底黑靴,緩步走入了房間。今日的他,又是往日那般笑浪不羈。微曲的嘴角,似嘲如諷般的笑意若隱若現。墨如點漆的雙眸,清亮卻又深邃。
我擱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抱拳道,“昨夜突然獲悉家信,必得盡快趕回。”話語模棱兩可,旨在維持面上的禮節。
楊旭嘴角一揚,不以為意地反問,“家信?”說著,他探手入懷,取出一張信箋,云淡風清地說道,“這里有張圖,不知二位有興趣否?”
圓潤、修長的兩指間,一張雪箋輕輕搖顫,似在招引。
狐疑地望了望那紙箋,目光忍不住飄向楊旭。
絕美的桃花眼,此刻已斂去了方才的淡淡譏嘲,眸子深沉,好似碧潭。
“昨夜,剛剛得到。不知與九龍幫密函內之圖,可相似?”楊旭眉梢一挑,直言問道。
楊旭既然如此說,必是自九龍幫已獲悉什么。既便我否認,恐怕也只能欲蓋彌彰。不過,他為何會又有一張?是有人故意四處發散,還是……而且,他這般毫無隱瞞地問我,是因疑我,還是另有什么目的?
思慮間,不由迷惑深深。
“既然緘默,那便猜對了?!”楊旭咧嘴一笑,洋洋自得地瞄我一眼。
斯時,我陡然明悟他方才一話,不過試探。
氣惱之余,恨恨地瞪他一眼,兀自坐回桌邊,拿起筷子,用起早飯。
“雪雪,不過這圖卻是千真萬確的。”說著,楊旭款步走到桌邊,拖了張兀凳,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哥哥,驀地冷冷說道,“楊兄,九龍幫一事,我代雪兒,向你表示謝意。”說著,自懷中取出那份密函,遞了過去,“密函內卻是一張圖。不過,與我倆今日離去卻毫不相關。”
自進門便視哥哥為無物的楊旭,此刻再也不能漠視。他緩緩抬首,冷哼一聲,“你代?”說著,站起身,緩步踱至哥哥身旁,一字一頓地問道,“那以何相謝?”波光蕩漾的眼眸,霎時一寒,似寒冬雪霜。
哥哥攸地抬頭,清冷似秋月的目光,緊緊鎖住楊旭,“大恩不言謝。言謝非大恩。本為陌路,一番客套。楊兄此為,莫非真有他意?”說話間,哥哥已經徐徐站起了身子,冷冷地逼視著楊旭。
“不錯。”楊旭冷笑著瞄了瞄哥哥,“我對令妹,魂牽夢縈。”說話間,他已經淡笑著,踱回我的身側。
雙眸似海,柔情萬千。幾分真,幾分假。
誠然,我與哥哥并非真正有血親之兄妹,但我們以兄妹相稱,在世俗人眼中便已算有兄妹之儀。如此一來,以通常之理,便不能再談婚論嫁。楊旭明知我與哥哥并非真兄妹,卻故意如此稱喚,不過想激怒哥哥。
哥哥拿著竹筷的手徐徐拳緊,“咯吱咯吱”關節輕響。骨節因為過于用力,而有些發白。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說著,哥哥已經緩緩放下了筷子,欲舉步行向楊旭。
聽著兩人劍拔弩張的話語,我不由緩緩放下了手中竹箸。
躊躇一晌,終于頭也不抬地說道,“哥哥,用飯吧,待會兒還需趕路!”淡淡的話語,沒有一絲凌厲,卻將楊旭完全撂在了一邊。
無聲的靜默,悠悠飄揚,充盈一室。
點點冷凝之氣,緩緩彌漫,……
“雪雪,可與你單獨談談嗎?”楊旭悠悠啟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靜。
正舉箸夾菜的手,不由驀地一頓。猶豫一晌,終于放下筷子,沉聲嘆道,“哥哥,我可否出去一會兒?”
本不急不徐吃菜的哥哥,陡然一僵。那本澄澈似泉般的眼瞳,煙靄迷朦。
沉吟半晌,哥哥點頭道,“我出去吧。”
黯然的聲音,直透心扉,似把利刃,將我戳刺得血淋淋。
“哥哥,……”舉首急迫呼喚,卻已只見一抹瞬然而逝的白影。
怔怔地望著已經空蕩蕩的門口,一陣懊悔之意,陡現心田。
方才為何答應?
源于之前的不忍,還是因為迫切期望知悉地圖之后的一切?
我不知道。
凝想間,楊旭幽冷的聲音,已驟然響起,攪亂了我迷惑的神思。
“你,字雪琴?”
冷不丁的問話,讓我驚詫當地。
轉瞬,忙斂了自己的心緒,盡力淡定地笑道,“抱歉。本人姓斐,名雪,并無字。”
眸光一轉,靜靜地直視那望過來的沉凝雙眸。
楊旭自嘲地笑了笑,舉步走向窗邊。
仰望碧藍如洗的天空半晌,方沉嘆道,“是與不是,信我與否,皆無關緊要。”說著,他轉過身,莫測高深地繼續道,“此番前來,想告知:圖上所繪之處,乃西山寒冥谷。那里有無寶藏,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隱居著一些人。”
心下暗暗吃驚,波光流轉,卻依舊澹蕩如水。
他對我、寒冥谷,到底知道多少?這些,僅有他知,還是江湖上眾人皆聞?而其幕后,楊旭可知曉?
據那日偷聽他與張公公的話可知,這“雪琴”與之家族,卻是利益攸關。而我又如何與之相關?難道我也……
怔想間,一絲揣測,騰空而現。隨之而出的,還有淡淡愁云。
“這些,非我一人知曉,不過,我知道的,可能會比他人早一些!”楊旭打斷了我綿纏思緒,意味深長地繼續說道。
我清淺地笑了笑,“多謝。”說著,抱拳告辭,“倘若無事,我便先行一步了。”言畢,不待他說話,已經拎起桌上的包袱,大步走出了房間。
執著離去,卻知曉楊旭絕不會那般輕易便自我身邊消失。因為事情真如我和哥哥猜測那般,那么這個歌謠和圖,便是真對我而來,而張公公或者楊旭家里卻也以為這與之利益關系密切。
一直以來,我都迫切期望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如今卻沒來由地對其產生了深深的懼怕。
堅定的步伐,卻沒有沉實之感,似踏在棉絮上般,虛浮。本精神奕奕的我,似被突然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般,四肢軟弱無力。
“哥哥。”輕柔的話語,卻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本憑欄仰首望天的哥哥,悠悠回眸。
煙波浩淼的眼眸,攸地一沉,絲絲驚異,如水奔瀉。
“雪兒,怎么了?他……”說著,哥哥陡然寒徹的目光,已經飄向了洞開的房門。
我竭力扯出一絲笑意,“有些累罷了!”說話間,已經緩步來到哥哥身旁,無力地倚入他寬厚、溫暖的胸膛。
哥哥探手,輕輕攬住我的腰,靜默須臾,方道,“咱們走吧!”
微微頷首,隨著哥哥慢慢走向長廊盡頭的樓梯。
方行幾步,郝然感到了一束憂冷的目光,自身后射來。
幾許不自在,幾抹芒刺之感,霎時升起。不過,轉瞬,便似流星般,湮沒在了似稠霧般漫漫無邊的愁緒和深澈似海的疑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