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雪似乎是有什么事提前走了,我獨自一人想著今天艾雪跟我說的話,心中難免有點不安。
如果四家主對我的身份早就已經確認是不死王的話,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立,而如果我不是不死王的話,這些人的立場就很微妙了。至少從現在的四家主的態度來看,他們對我的解釋和溝通都有所保留。這四個人看似輕狂又囂張,內里肯定不是這么簡單。
更重要的是,我他媽的剛剛跟陳無極借了三百萬!這三百萬就算把我和家里那套房子都拆開賣了,也還不起它的三分之一!那還得是有人買我全部器官的前提下!我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挺笨的,陳無極輕輕松松就給我下個套,我還樂呵呵往里鉆。
現在好了,窮死吧,一輩子打工還這些錢吧……
雖然從心底有一種隱約的自信,我相信自己不會陷入這種想象的困境之中。但一想到居然自己一瞬間就欠了陳無極這么多錢,還是有些不安。
估計是那些年窮怕了,我這可憐的孩子。
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譚菲菲真的需要這筆錢,并且能好好利用這筆錢。我從不忌憚惡意揣測人性,那天我一沖動答應幫譚菲菲解決錢的問題之后多少也有一點后悔,如果這丫頭是騙我的話,我肯定沒處哭去。
太容易相信別人始終是我的缺點,尤其是相信女人。
就這么胡思亂想地回到家里,我居然看見小嬋躺在床上睡覺。這姑娘最近似乎越來越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了,穿得也很清涼。我抬頭看了一眼窗口,還是先去把窗簾拉上,隨后坐在她身邊,靜靜看著熟睡的姑娘。
睡著的小嬋多了一絲純真,少了一分風情。從年齡來看,小嬋并不比我大多少,只是從言談舉止上看似仿佛經歷了無數滄桑一般。我不知道這女孩經歷過什么故事,看著熟睡的她,我心中似有一種沖動,讓她平時也能恢復到這般純真模樣。
我苦笑著搖搖頭,放棄了這種想法。小嬋有她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她自己的選擇,我不能代替她生活。所以這想法只是想想罷了,并不打算實踐。
學校最近變得比較平靜,最重要的是楚昭然似乎受到了什么人的警告,變得安分許多。文哥相關的那些小弟也沒有替自己老大出頭的意思。我樂的做縮頭膽小鬼,每天在上學和放學之間度過。艾雪照舊按時過來折磨我,還樂在其中。我苦不堪言地接受艾雪的折磨,也有點樂在其中的意思。
就這樣消磨時間,期間方定坤越來越少出現在我面前,聽說是因為麥子帶著樂隊四處出去演出賺活動經費的緣故。我也懶得問自己寫的那首歌受不受歡迎,只從那天晚上在光輝聚會上的表現來看,我已經知道答案。
又過了幾天,就在我把劇本研讀得幾乎爛掉的時候,拍攝工作終于正式開始。
我這才知道,拍電影真是個大工程,看起來麻煩程度比四家主辦光輝聚會差不了多少。
當初我每次去見馮存默的時候,無非看到幾個工作人員,還有大批想要在電影里露臉的同齡人。最多見過幾次女主角林莎,還都沒什么機會跟她交談。這次真正開始動工,我終于見識到為這一部電影服務的人到底有多少了。
里里外外進出的這些人,最少有一半臉上都掛著緊張和嚴肅,好像搞的地下革命工作而不是拍電影。這些人無一例外表情嚴肅,甚至臉色都不太好,估計是因為熬夜。
旁若無人地穿行在這些人當中,看到他們有的扛道具有的拿記事本有的跟在某個演員后面,我會覺得心中一陣慌亂。
還是一個人呆的時間太久,不習慣這種亂哄哄的場面。聽說這叫自閉,是種病,得治。
在學校里拍戲尤其麻煩是學生圍觀,我也挺怕這個。本來因為艾雪和楚昭然的關系我在學校里已經算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如今再加上演戲,走在學校里還不被人用手指戳死?
幸虧馮存默并不是一個只懂得關注電影的工作狂,這批人居然跟學校要了戲劇社的場地重新布置,弄成劇情需要的幾個場景。反正我們的戲份基本山格斗實在室內,這種方法倒也能很好地解決封閉環境的問題。
在架設主要場景的戲劇社大廳里,我見到了《時之砂海》的男主角,一位金發卷毛,有著濃烈日塔曼民族感覺的帥哥。
倒是帥哥一開口,滿嘴的流利漢中話讓我大吃一驚。
“你好,馮經常向我夸獎你的天賦?!边@位在星光大道上已經留過手印的丹尼斯·瓊斯毫無架子地對我笑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沒有架子的明星就好像沒有脾氣的老板一樣難得,我不禁對這位據說在西方鼎鼎大名的動作男星刮目相看。
女主角林莎雖然沒什么戲份,也在拍攝現場。今天的林莎穿了一條半長不長的裙子,露出一截晶瑩小腿。我注意到這姑娘的膝蓋非常干凈,和腿部皮膚連接的部分毫無瑕疵,這說明她平時異常注意保養。
“今天第一場戲就有你的份?!瘪T存默介紹完我和丹尼斯·瓊斯認識之后,迅速進入正題,“你和丹尼斯都看過劇本了吧?學校里的戲我還用給你解釋什么嗎?”
我對拍戲這種事倒是一點都不在乎——不就是發揮“藝術之星”的才能表演么?對馮存默微微一笑,我搖頭道:“不用了,臺詞可以自己刪減嗎?”
“你先走一遍鏡我看看感覺?!瘪T存默顯然極愛跟我這種迅速領會精神的人溝通,“如果感覺差不多的話,你自己發揮吧,不行后期我們再處理?!?
馮存默的意見代表了最終意見,雖然這部電影用了國外知名演員,總的來說還是一部國產大片,馮導擁有最終決定權。
大家拿出劇本再各自溫習一遍臺詞,同時看劇組工作人員完成教室的搭建。說起來鶴楓學院也夠硬氣的,就是因為怕影響上課,楞是不讓劇組進教學樓拍攝。逼得劇組不得不多出一筆預算來搭建教室。我甚至懷疑這學校董事會是不是跟劇組什么人有點關系,這才利用這次拍戲的機會再炒作一下鶴楓學院。
搭建布景的時間實在有夠長,沒過多久圍在戲劇社外面等著看熱鬧的學生開始漸漸散去,我和馮導還有丹尼斯·瓊斯和林莎坐在旁邊閑聊。馮存默對別人的生活細節總是很有興趣,不厭其煩地問我一些生活瑣事。本來我對這些事的回答態度都是無所謂,偏偏此時旁邊還坐著一個林莎,這就由不得我用外交辭令敷衍馮導了。
縱然敷衍,總還有一些趣事可以說。馮導一邊給我們灌輸他的藝術理念,一邊聽我說段子。丹尼斯·瓊斯和林莎時不時插上一句話,卻不多說,顯然是熟悉這位導演的風格所致。
我們正聊著,又有一人走過來。我抬頭一看,瞧見一位頭發雪白卻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老者,他身穿一套白西裝,臉色紅潤,胡子和鬢角都修整得整整齊齊,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老牌貴族的代言人。
這人一走近,馮存默趕快站起來舉手相迎。我這才從自己紛繁的記憶中想起,似乎在某一年的年度世界最高電影獎項頒獎典禮上見過這人的身影,那時他被做為特約嘉賓參加頒獎。
“肖奎!”我雖然并不追星,還是一臉激動地跟著站起來,“全球票選最有魅力的男性第十七名!”
聽見我的吹捧,肖奎連連大笑中握住馮存默的手:“哈,最有魅力的老頭都拍不上十七,都是他們瞎編的。來來,都坐,不用跟我客氣。”
肖奎坐下之后,氣氛又是一變。這位老人在劇中飾演另一名放浪師,與林莎一起培養丹尼斯·瓊斯飾演的王子。肖奎這老鬼一看就是久經沙場,既有老男人應有的厚臉皮,也有老紳士應有的氣質和風度,更有老流氓的滿嘴段子。他這么一出現,瞬間將我們三人給比了下去,全場都聽他一個人妙語連珠。
直到此時,我終于不得不承認這份工作對同齡的年輕人來說有著何等的誘惑,單是能看到這么平時根本沒可能接觸的明星已經夠讓人激動了,何況還有不菲的報酬?當然了,我覺得對鶴楓學院的很多人來說,那一天幾百塊的報酬也就跟浮云一樣沒有意義。
馮存默在肖奎坐下之后不忘繼續推銷我這個被他一眼發現的天才演員。照例是馮導吹噓一番,我謙虛一番。等到大家都做完自己的本分,也差不多快要開工了。
“小岑很有前途,好好做,將來的未來都是你們的。”肖奎做為長者,少不了要對我總結和期望一下。
豈料一直沉默的林莎忽然對我也笑了一下:“是啊,岑同學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本事呢,將來前途一定不錯。”
“哦?你還有什么特長?”說者有心,聽者更有心,馮存默頓時來興趣了。
“唔……”我裝作無辜地用水汪汪一雙眼睛看著馮導,看的這個老同性戀一陣心跳,“沒有什么了,還會寫點歌唱個小曲的什么,諸位大爺要是有興趣,等有空了小女子給大家演練一番?!?
我的話把所有人都逗笑了。笑過之后馮存默用更加欣賞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拍拍手讓各個部門就位,開始拍攝第一場戲。
第一場戲非常簡單,就是我跟丹尼斯·瓊斯自來熟一樣的出場,照重表現我們接近基情一樣的友情。丹尼斯·瓊斯非常熱情地帶著我去化妝間化妝換衣服,臨走之前我回頭看了林莎一眼,發現這姑娘也正緊緊盯著我。
——算了,勾心斗角那是下班之后的事,眼下把戲演好再說。
丹尼斯·瓊斯帶來的化妝團隊是他的個人化妝團隊,做為第一次參加演出的學生,能跟他共用一個化妝間簡直就是一種殊榮。我估計這也是馮導的安排,因為我在他的化妝間看到了自己的戲服。
換上一個莫須有學校時髦無比的校服之后,我被化妝師們圍在中央欺負了一會才放出來。再出來的時候我對著鏡子看看,覺得自己好像不太認識自己。
我一向并不諱言自己的名字有點像女人,甚至相貌上也有點像,否則也沒法解釋為何很多姑娘對我總有很主動的興趣。只是此時望向鏡子里,經過修整的容貌竟然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覺,霎時間我還以為自己被施展了鄰國最偉大的整容技術。
內斂和青春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經過化妝師的精心打造,同時出現在我的臉上。
不由得不在內心中贊嘆,到底是靠這個吃飯的,手段就是不一樣?;仡^再想學校里那些化妝美女們的水平,高下立見。
丹尼斯·瓊斯也從更衣室里出來,換了一套跟我差不多的校服,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小小沙漏做墜子的項鏈。
“岑,你看起來好像另一個人一樣!”丹尼斯嘴里說的雖是國語,骨子里還是有西方人直來直去夸獎別人的風格,“你就這樣走出去,身后的星探一定跟成一隊!”
“謝謝?!蔽业貞つ崴刮魇降目鋸埌劊瑫r深深注視鏡中的自己。似乎有一些東西的確和以往不一樣了,好像也不是化妝帶來的改變。
是什么呢?是我自己的內心變化,顯現在臉上嗎?還是如今我的心中已經充滿了激蕩的熱情?一切似乎都和往日不同了,我卻從未真正注意過。
注視了自己幾秒鐘,我深呼吸調整好心情,跟在丹尼斯·瓊斯的背后走出化妝間。背后隱隱傳來那些造型師們的議論:“那個孩子有點特別哦……”
外形的改變不僅我自己能感覺到,甚至林莎看向我的目光都有了些變化。我扭頭看了一眼林莎,沒說話,只是低頭聽馮存默繼續說戲。
其實該說的都說過了,剩下的無非就是正式操作罷了。
對于一般沒有經歷過專業表演訓練的人來說,鏡頭感本身就是一種極難感受的東西。從一個固定的位置看過去,一個人的動作和細節都是什么樣的,一般人都沒有概念。只有受過專業培訓的人才知道,應該怎樣尋找自己的鏡頭感。而這種感覺不是真正經歷過拍攝工作的人,通常很難理解。
只是這一切對我來說早就不是問題,我用眼睛瞄了一下攝像機的位置,信步走到自己的最佳位置,對鏡頭露出自己從未展現過的活潑快樂一面。
“看,我說他是真正的天才吧?”我聽見馮存默興奮地跟肖奎說,“只用目測就找到合適的最佳位置,這樣的孩子要是經過專業訓練,得多可怕啊……”
肖奎雙手扶著拐棍微笑不語,只是目光炯炯地看著我,一直看到我跟丹尼斯·瓊斯開始互相說段子暖場,這才緩緩開口。
我盡在這邊跟丹尼斯·瓊斯貌似歡顏地閑聊,還是能感覺到肖奎他們的說話。肖奎說的話很簡單,也很有力。
“這孩子,很有可能是我國電影界的傳奇……”
聽到這種評價,我除了裝作聽不見也沒別的選擇。
我和丹尼斯·瓊斯互相說了幾個笑話,馮存默那邊大手一揮:“各就各位,準備開拍!”
這一段劇本非常簡單,就是說我們兩個人在學校課間的閑聊。王子殿下要在聊天中顯示出天生敢于冒險不畏艱難的精神云云。雖然內容很惡心,但對于國產大片來說這種冗長的沉悶的開場肯定少不了。同時這也是人物刻畫的一部分。
林莎站在攝影機旁看著我,目光中一點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緒。我對這個女人的好奇心越來越重,就像她對我的好奇一樣。
第一組鏡頭實在太過容易,我和丹尼斯幾乎沒怎么NG就拍攝完畢。我深知對于一個剛剛開始嘗試演戲的人來說,太過鋒芒畢露不是件好事,因此整個演出過程都很克制。但就算這樣,我表演的自然風格還是博了不少喝彩。丹尼斯·瓊斯很沒明星架子地拍了拍我肩膀:“岑,你這種人天生好像就是要跟我們搶飯吃一樣?!?
面對丹尼斯的夸獎,我只能故作羞澀地笑笑。這種羞澀不是做給丹尼斯和導演看的,我的主要表演對象是林莎。
因為我和丹尼斯的表現都不錯,第一天的戲很快收工。馮存默本來打算補拍兩組鏡頭,后來因為接了個什么電話,第一天的工作就到此為止。
其實拍攝本身是一件很浪費時間的事,就算我如此之快地完成了任務,天色依然暗下來。卸妝之后我拿起書包,告別馮導和劇組的工作人員,獨自離開戲劇社。
走出戲劇社沒多遠,我聽見背后有一陣匆匆的腳步聲跟來。轉身一看,一張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臉出現在面前。
在學校的晚上,還有什么比能面對一個美女更讓人激動捏?
我知道我也很激動,但更多的是不安。
“一起走吧,我順路送你?!?
林莎的口氣看起來像是征求意見,其實沒有讓人回絕的余地。